第一卷 向日葵の物語 第四章 逃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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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教室裏的議論聲還在嗡嗡作響,像一群亂飛的蒼蠅,吵得黎川太陽穴突突直跳。可他的目光,卻死死黏在教室門口那個漸漸消失的背影上,心髒擂鼓般狂跳,連呼吸都帶著滯澀的痛感。
    是她。
    眉眼、笑容、馬尾辮,甚至走路時裙擺輕輕晃動的弧度,都和“幻境”裏的夏念初一模一樣。
    嶄新的藏青色校服穿在她身上,像是量身定做,襯得她皮膚白皙,渾身都透著一股幹淨的朝氣。可這朝氣落在黎川眼裏,卻像一把淬了冰的刀,瞬間刺破了他所有的僥幸。
    “不是幻覺……”黎川喃喃自語,聲音幹澀得像是砂紙摩擦過木頭,“她真的來了……”
    夏念初轉來的消息,像顆炸雷在航城一中的高二樓層炸響時,黎川正把頭埋在數學試卷裏,試圖用函數公式淹沒那些翻湧的疑問。
    “臥槽!黎川你快看!隔壁班那個新同學,就是張老師帶過來的那個,長的真好看嘞!”王俊傑的聲音像被踩了尾巴的貓,隔著兩張課桌都能穿透過來,“剛才李昊去打水,說她在走廊上跟老師說話,那清純氣質,絕了!”
    教室裏瞬間炸開了鍋。男生們湊在一起竊竊私語,有人掏出手機翻找“鋼琴才女夏念初”的舊聞,女生們則對著窗外探頭探腦,試圖捕捉新同學的身影。隻有黎川握著筆的手頓了頓,筆尖在草稿紙上劃出一道歪扭的橫線,又飛快地將注意力拉回試卷上的解析幾何。
    “黎川,你咋回事啊?”王俊傑終於放棄了和旁人的討論,湊到他桌前,肥肥的身子壓得椅子吱呀作響,“早上我就覺得你不對勁,現在更離譜了。新同學哎,還是個大美女,你怎麽一點反應都沒有?”
    黎川翻了個白眼,沒抬頭:“我刷題呢,沒空看美女。”
    “別裝了!”王俊傑突然壓低聲音,用胳膊肘撞了撞他,“我問你,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她會來?昨天你還跟我打聽夏念初,今天人就轉來了,你小子是不是有什麽內部消息?”
    黎川握著筆的手猛地收緊,指節泛白。他抬起頭,對上王俊傑滿是探究的眼睛,喉結動了動,卻不知道該怎麽解釋。總不能說“我在一個詭異的幻境裏認識她,還吃了她請的關東煮”吧?這話要是說出去,王俊傑大概會立刻拉著他去校醫務室掛精神科。
    “巧合而已。”黎川避開他的目光,重新低下頭刷題,聲音輕得像蚊子叫,“之前聽別人提過這個名字,隨便問問。”
    王俊傑顯然不信,還想追問,上課鈴卻不合時宜地響了。他撇了撇嘴,不甘心地坐回自己的座位,臨走前還不忘丟給黎川一個“你小子絕對有問題”的眼神。
    黎川鬆了口氣,卻再也無法集中精神做題。他的視線落在試卷上,昨晚與今早的種種纏繞著他,仿佛是風暴前陰天的鬱悶,壓得他喘不過氣。
    接下來的兩天,夏念初成了航城一中當之無愧的焦點。關於她的身份背景,經過有心人發酵一下子就在學生中間傳開了。“航城首富獨女”“十歲拿全國鋼琴大賽冠軍”“伯克利音樂學院深造”這些標簽,讓原本就因顏值備受關注的她,更添了幾分傳奇色彩。
    走廊上,總能看到不少偷偷打量她的身影;食堂裏,她所在的餐桌永遠是全場的焦點;就連體育課自由活動時,男生們打球的場地都特意選在了她散步的路線附近。但所有人都隻是遠遠地看著,沒人敢輕易上前搭話。畢竟,她的家世背景實在太過耀眼,讓人高不可攀。
    黎川更是把“逃避”發揮到了極致。他特意調整了自己的作息時間,上課提前五分鍾進教室,下課鈴一響就立刻衝出教室去廁所,午餐和晚餐都等食堂快關門的時候再去。他甚至繞遠路走教職工通道去教學樓,隻為了避開可能遇到夏念初的路線。
    這兩天裏,他隻遠遠地見過夏念初一次。那是在周二下午的課間操,他站在隊伍的最後一排,目光無意間掃過隔壁班的隊伍,正好看到夏念初站在人群中。
    她穿著藏青色的校服,紮著簡單的馬尾,正和身邊的女生說著什麽,嘴角帶著淺淺的笑意。陽光灑在她身上,勾勒出柔和的輪廓,像一幅溫暖的油畫。
    黎川的心髒猛地一跳,下意識地低下頭,假裝係鞋帶。直到課間操結束,他都沒敢再抬頭看一眼。他不知道自己在逃避什麽,是逃避那個詭異的幻境,還是逃避夏念初這個“真實存在的謎題”,又或者,是逃避銀卡帶來的未知命運。
    可違背邏輯的是,如果夏念初是為了他而來,怎麽可能在這兩天裏毫無動作?
    “應當還是在等待時機。”
    這兩天,銀卡一直安安靜靜地躺在他的貼身衣兜裏,冰涼的觸感從未消失,卻也沒有任何異常反應。沒有發燙,沒有浮現字跡,更沒有觸發幻境。
    但詭異的是,黎川嚐試過丟棄卡片,把他扔到高橋下,窨井蓋裏,甚至從高空遠遠拋下,可下一秒,卡片總會奇跡地出現在黎川的口袋裏,這更加深了他對這個世界超自然現象的理解。
    每當他看到書包側袋裏那兩顆精致的巧克力,看到小白鞋上那道淡淡的湯漬,這個念頭就會立刻被推翻。
    “黎川,你最近是不是中邪了?”周三晚上,王俊傑在微信上發來消息,還附帶了一個疑惑的表情包,“這兩天見你跟見了鬼似的,走路都貼著牆根走,是不是遇到什麽事了?跟哥們兒說說。”
    黎川看著手機屏幕,手指在輸入框上懸停了很久,最終還是刪掉了打好的字,隻回複了一句“沒事,最近學習壓力大”。他不是不想說,而是不能說。這件事太過詭異,太過離奇,他不知道該怎麽跟別人解釋,也不知道說了之後會帶來什麽後果。哪怕對方是他最好的哥們。
    這一晚,黎川仍然失眠。他躺在床上,睜著眼睛看著天花板,腦子裏反複回放著幻境裏的種種細節,還有夏念初的身影。他不知道銀卡接下來還會有什麽動作,也不知道夏念初來到這所學校的真正目的是什麽。
    無數個問題盤旋在他的腦海裏,讓他感到一陣窒息。他從枕頭底下摸出銀卡,借著窗外透進來的月光,仔細端詳著。銀卡泛著柔和的銀光,表麵光滑細膩,沒有任何紋路,也沒有任何字跡,像一塊完美的藝術品。可黎川知道,這枚看似普通的卡片裏,藏著足以顛覆他整個世界的秘密。
    直到淩晨三點多,黎川才迷迷糊糊地睡著。
    第二天早上,他是被手機鬧鍾吵醒的,頂著一雙濃重的黑眼圈,精神萎靡地走進了教室。
    “臥槽,黎川,你昨晚幹啥去了?被女鬼吸了陽氣?”王俊傑看到他這副模樣,誇張地叫了起來,“黑眼圈都快掉到下巴上了,趕緊去洗把臉清醒清醒。”
    黎川沒理會他的調侃,隻是麻木地走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下,拿出課本,開始昏昏欲睡地早讀。他的精神狀態很差,整個人都顯得無精打采,連平日裏最感興趣的數學題,都提不起半點興致。
    時間過得很慢,又很快。轉眼間,就到了周四下午。最後一節課結束後,王俊傑一把摟住黎川的肩膀,興奮地說道:“黎川,晚上跟我去操場跑步唄!你看你這兩天都快蔫成黃花菜了,得多運動運動。再說了,我媽天天催我減肥,你陪我一起跑,我才有動力。”
    黎川想都沒想,就準備拒絕。他現在隻想趕緊回家,好好睡一覺,遠離所有和夏念初有關的人和事。可就在這時,他貼身衣兜裏的銀卡突然傳來一陣灼熱的觸感。
    黎川的心髒猛地一跳,下意識地摸了摸衣兜。銀卡就貼在他的皮膚上,溫度越來越高,還隱隱泛著淡淡的銀光。這是這兩天以來,銀卡第一次出現異常反應!
    “怎麽了?”王俊傑察覺到他的異樣,好奇地問道,“你摸肚子幹啥?不舒服?”
    黎川猛地回過神,臉上露出一絲慌亂,連忙收回手,搖了搖頭:“沒……沒事。我晚上還有事,就不陪你跑步了,你自己去吧。”
    “啊?又有事?”王俊傑臉上的笑容瞬間垮了下來,“你這兩天怎麽總有事啊?是不是故意躲著我?”
    “不是,是真的有事。”黎川避開他的目光,語氣有些急促,“我媽從外地回來了,讓我晚上回家幫她搬東西,挺急的,我得趕緊回去。”
    王俊傑狐疑地看了他一眼,見他確實不像在說謊,便無奈地歎了口氣:“行吧,那你先回去吧。”
    “好。”黎川敷衍地應了一聲,抓起書包,就匆匆朝著教室外走去。他的心跳得很快,銀卡的灼熱感還在持續,這讓他感到一陣不安。銀卡為什麽會突然有反應?難道是因為王俊傑提到了操場?操場這個地方,又藏著什麽秘密?
    黎川走出教學樓,沒有直接回家,而是繞到了操場附近的一棵大梧桐樹下。他想看看,銀卡的反應究竟是不是和操場有關。同時,他也隱隱有些擔心夏念初——那個和幻境緊密相連的女生,會不會也出現在這裏?這個念頭剛冒出來,就被他強行壓了下去,可心裏的不安卻越來越強烈。
    樟樹枝繁葉茂,遮住了大片的陽光,在地上投下斑駁的陰影。黎川躲在樹蔭裏,目光緊緊盯著操場。操場上已經有不少學生了,有的在跑步,有的在打球,還有的在草坪上坐著聊天,即使夕陽西下,氣氛依然十分青春溫馨。
    過了大概十分鍾,黎川的目光突然一頓。他看到夏念初從操場的入口走了進來,依舊穿著那件藏青色的校服,紮著馬尾辮,手裏拿著一瓶礦泉水。她沒有和其他人一起,而是一個人走到了跑道上,慢慢開始跑步。
    銀卡的灼熱感在這一刻突然變得更加強烈,仿佛在印證他的擔憂。黎川的心髒狂跳不止,他下意識地往後退了退,盡量把自己藏在樹蔭深處,避免被夏念初發現。他不知道夏念初為什麽會來操場,是巧合?絕對不是,這是命運使然。
    夏念初跑步的速度不快,姿態輕盈,像一隻展翅的蝴蝶。她的臉上帶著淡淡的紅暈,額頭上滲出了細密的汗珠,卻絲毫沒有影響她的美感。
    不少正在跑步的男生,都忍不住放慢了速度,遠遠偷偷打量著她。黎川卻沒心思關注這些,他的視線牢牢鎖在夏念初身上,神經緊繃得像一根即將斷裂的弦。
    黎川躲在樹蔭裏,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衣兜裏的銀卡,心裏充滿了困惑。這是他第一次清晰地看到夏念初的臉——和幻境裏的女生一模一樣。銀卡為什麽會對她有反應?她為什麽會來操場?這一切到底是巧合,還是被某種未知的力量操控著?
    就在這時,意外發生了。夏念初在轉彎的時候,似乎是沒注意到腳下的石子,腳下一滑,整個人重重地摔倒在了跑道上。
    黎川的心髒猛地一縮,下意識想要去扶她。可他的腳步剛邁出去,就突然停住了。他想起了幻境裏的記憶——也是在類似的地方,他因為靠近夏念初,觸發了後續一係列詭異的遭遇。銀卡的灼熱感在這一刻突然消失了,恢複了之前的冰涼觸感,像是在無聲地警告他:不要靠近。
    這個變化讓黎川渾身一僵,腳步再也無法挪動。他站在原地,看著夏念初試圖自己站起來,卻因為膝蓋受傷,試了好幾次都沒有成功。周圍有不少學生注意到了這一幕,卻沒有人上前幫忙。大概是出於身份上的畏懼,加上她這兩天在學校對著一些男生隱晦的示好很淡漠,本身又透著一股生人勿近的距離感,沒人敢輕易打擾。
    而他,卻是因為恐懼——他怕再次觸發幻境,怕卷入更多未知的危險,怕那枚銀卡又會帶來無法預料的變故。銀卡的警告,幻境裏的恐懼,像兩座大山壓在他心頭,讓他動彈不得。
    就在黎川猶豫不決的時候,夏念初終於自己慢慢站了起來。她的膝蓋似乎傷得不輕,走路的時候有些一瘸一拐的,臉上露出了痛苦的神色。她皺著眉頭,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膝蓋,一瘸一拐地朝著操場邊的休息區走去。
    黎川看到她沒事,終於鬆了一口氣。他覺得自己應該趕緊離開這裏,趁夏念初還沒發現他,徹底消失在她的視線裏。他轉身,準備從樟樹下走出去,朝著校門口的方向快步離開。
    可他剛走了沒幾步,就聽到身後較遠處傳來一道清脆的女聲,帶著一絲不確定的試探:“同學?”
    黎川的身體猛地一僵,腳步停在了原地。這個聲音,他太熟悉了,是夏念初的聲音。他的大腦一片空白,隻剩下一個念頭——跑!他不知道夏念初是怎麽在那麽多人中精準定位到距離他那麽遠的他的,也不知道她要幹什麽,此刻他隻想逃離這個讓他心神不寧的人。
    他幾乎是立刻就反應過來,撒開腿就朝著校門口的方向狂奔。他跑得很快,書包裏的課本和試卷相互碰撞,發出雜亂的聲響,身後的呼喊聲越來越遠,最終徹底消失在耳邊。他甚至不敢回頭看一眼,生怕看到夏念初疑惑的眼神,更怕看到任何“幻境重現”的跡象。
    黎川一路狂奔,直到跑出了學校大門,穿過兩條街,才漸漸放慢了腳步。他扶著路邊的電線杆,大口大口地喘著氣,胸口劇烈起伏著,喉嚨裏泛起一股腥甜的鐵鏽味。他的心髒還在狂跳不止,臉上滿是汗水,既有跑步帶來的疲憊,也有逃離後的慶幸。
    而此刻的操場上,夏念初正站在休息區,臉上滿是驚訝的神色。她看著黎川狂奔而去的背影,皺起了眉頭,心裏充滿了疑惑。
    “他怎麽跑了?”夏念初喃喃自語,心裏充滿了不解。她從未和這個男生有過交集,甚至沒在校園裏和他碰過麵,實在想不通自己哪裏讓他如此忌憚。
    夏念初低頭看了看自己受傷的膝蓋,又抬頭看了看黎川消失的方向,心裏的疑惑越來越深。
    她隻是看著這個男生早早背著書包,想借濕巾而已。
    她從口袋裏掏出一支藍色的羽毛筆,筆杆上的紋路依舊清晰,煞是華貴,剛剛筆杆子有些發燙,讓她頗有些疑惑。
    “到底是怎麽回事?”夏念初皺著眉頭,心裏充滿了不解。
    黎川一路跑上校車,狂奔回家,直到關上房門,反鎖了門栓,他那顆狂跳不止的心才漸漸平靜下來。
    他靠在門板上,大口大口地喘著氣,額頭上的汗水順著臉頰滴落下來,浸濕了胸前的校服。他摸了摸貼身衣兜裏的銀卡,冰涼的觸感讓他感到一陣安心,卻也讓他更加迷茫。
    “終於逃了。”黎川喃喃自語,臉上露出了一絲疲憊的笑容。他不知道這樣的逃避能持續多久,但他現在隻想遠離這一切,遠離夏念初,遠離銀卡的威能,安靜地做個留守兒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