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龍案上的血書!朱元璋的迷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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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闖殿?”
    朱元璋和朱標同時一愣。
    徐達不是在“閉門休養”嗎?
    話音未落,武英殿的殿門被猛地推開。
    徐達如同一頭被激怒的雄獅,闊步闖入。
    他手中緊緊捧著那卷沉甸甸的“萬民血書”,每一步都踏得堅實有力,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決絕。
    殿內光線昏暗,徐達的身影被拉得很長,他身上那股久經沙場的凜冽煞氣,此刻如同實質般彌漫開來,壓得人喘不過氣。
    他的雙目赤紅,像是燃燒著兩團怒火,又像是剛從屍山血海中跋涉而出,渾身上下透著一股悍不畏死的決絕。
    朱元璋眼中閃過一絲愕然,隨即被壓抑的怒氣取代。
    他剛要開口嗬斥這藐視宮規的舉動,徐達卻根本無視一旁麵色微變的太子朱標,徑直走到龍案前。
    “砰!”
    一聲悶響。
    徐達將那卷用血書寫的麻布重重砸在光滑的禦案上。
    麻布鋪展開來,露出其上觸目驚心的暗紅色印記。
    一股濃重的、帶著鐵鏽味的血腥氣混合著陳舊麻布的黴味,瞬間湧入鼻腔,充斥了整個原本肅穆壓抑的大殿。
    “這就是胡丞相口中,燕王‘賑災不力’導致的‘流民遍野’!”
    徐達的聲音洪亮如鍾,每一個字都仿佛帶著千鈞之力,震得殿宇嗡嗡作響。
    他伸手指著那攤開的血書,目光灼灼地逼視著朱元璋,
    “請您親眼看看!看看這二十萬百姓的血指印!看看他們是怎麽說的!”
    朱元璋和朱標都被眼前這幅巨大、詭異的血書所震撼。
    他們下意識地俯身前傾,想要看得更清楚些。
    龍案的麵積有限,根本無法完全攤開這長達數丈的麻布卷。
    但僅是他們目光所及之處,那密密麻麻、用鮮血浸染、按下的指印和字跡,已經足夠觸目驚心,視覺衝擊力遠勝任何華麗辭藻。
    “……小民王二,泣血叩告陛下。奸臣胡惟庸,欲以朝廷廢紙(寶鈔)傾覆北平。燕王殿下力挽狂瀾,以‘工分券’代之……”
    “……小民王二,感念殿下恩德。殿下建‘神仙居’,我等寒冬得以安身。殿下施‘黃金粥’,我等旬日不再挨餓……”
    “……胡惟庸汙蔑殿下‘貪墨賑災款項’,實乃天大冤屈!若非燕王殿下,我等二十萬流民,早已化作北地塵埃!何來胡丞相所言‘餓殍滿地’?我等二十萬簽名的百姓,便是活生生的人證!”
    “……懇請陛下明察秋毫!明辨忠奸!速速誅殺奸臣胡惟庸!還燕王殿下清白!”
    朱元璋一字一句地讀著,他那雙布滿老繭、征戰一生的大手,緩緩撫過那些已經幹涸、微微凸起的血色指印。
    每一個指印,都代表著一個活生生的人,一份沉甸甸的血淚控訴。
    他看到了百姓對胡惟庸的憎恨,看到了對朱棣的感激與擁戴,看到了那“工分券”、“神仙居”、“黃金粥”的字眼,看到了那二十萬百姓的血指印匯成的滔天民意。
    他看完了。
    整個武英殿,陷入一種令人窒息的死寂。隻有燭火在油碗中不安地跳動,發出細微的劈啪聲。
    朱元璋緩緩直起身,他的臉上沒有預想中的暴怒,也沒有被欺騙後的恍然大悟。
    他隻是沉默著,眼神複雜地盯著眼前的血書,臉色在昏暗的光線下陰晴不定,讓人完全無法揣測他此刻內心的真實想法。
    “這是……老四讓你送來的?”
    過了許久,朱元璋終於開口,聲音沙啞,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
    徐達挺直胸膛,目光坦蕩:“回陛下!此書由北平商隊九死一生,穿越重重阻礙方才送達。
    臣在城門口截獲時,亦是剛剛得知內情。陛下!民心如水,民意如天!
    這二十萬百姓用鮮血按下的指印,豈能作偽!胡惟庸顛倒黑白,混淆視聽,其心可誅!”
    朱元璋的手指,開始無意識地,一下一下,輕輕敲打著龍案的邊緣。
    “咚……咚……咚……”
    沉悶的敲擊聲,在這死寂的殿內回蕩,仿佛敲在每個人的心上。
    一旁的朱標,默默觀察著父親的側臉。
    他敏銳地捕捉到,父皇眼中閃過的並非單純的震怒或欣慰。
    那是一種……更深沉的情緒。
    一種夾雜著震驚、困惑,以及……一絲不易察覺的忌憚。
    “他用咱的廢紙……”
    朱元璋喃喃自語,聲音低沉,像是在問徐達,又像是在問自己,眼神迷茫,
    “……就收買了二十萬的民心?”
    他的目光掃過血書中那些歪歪扭扭卻異常堅定的指印,仿佛看到了北平那片土地上,無數百姓因這“廢紙”而重獲生機。
    “他一個藩王,在北平,僅憑著他自己弄出來的‘工分券’,就讓這二十萬流民隻知有他燕王,而不知有咱這個皇帝……”
    朱元璋的聲音陡然轉冷,一股寒意從他身上散發出來。
    他猛地抬起頭,那雙銳利的眼睛死死盯住徐達,仿佛要穿透他的鎧甲,看清他的靈魂,
    “徐達,你告訴咱。他,到底是忠是奸?到底是好是壞?”
    徐達的心猛地一沉!
    他瞬間明白了。
    胡惟庸的彈劾,看似被這血書徹底粉碎,但實際上,它並未慘敗。
    反而,從另一個角度,以一種更隱蔽、更深刻的方式,在朱元璋的心中種下了一根更加難以拔除的刺。
    一根名為“民望”的刺!
    朱元璋的目光從徐達臉上移開,重新落在那卷血書上。
    他沒有說話,但那緊抿的嘴角和微微顫抖的手指,顯示出他內心的波濤洶湧。
    他不是在思考如何懲治胡惟庸,也不是在考慮如何褒獎朱棣。
    他在思考,一個藩王,僅僅因為賑災得力,便能輕易贏得二十萬百姓的生死追隨。
    這股力量,若是落入心術不正之徒手中,後果不堪設想。
    而朱棣……他真的隻是想賑災嗎?
    還是借此機會,在北平培植自己的勢力,積蓄力量,對抗朝廷?
    “工分券”……這東西,聽起來簡單,卻能讓百姓甘願用血書來證明。
    這說明,朱棣給他們的,遠不止是食物和住所,更是一種被重視、被尊嚴對待的感覺。
    這種感覺,是金錢買不到的。
    朱元璋的腦海中,浮現出朱棣年輕時的模樣,那張揚而自信的臉龐。
    他想起自己對朱棣的期望,想起胡惟庸那些看似鑿實的彈劾。
    如今,血書雖然洗清了朱棣“賑災不力”的汙名,卻似乎坐實了另一件事——朱棣,擁有著遠超他想象的影響力。
    他,朱元璋,尚且無法讓所有百姓如此全心全意地擁戴。
    而朱棣,一個被自己寄予厚望,卻又時常讓他感到頭疼的兒子,竟然做到了。
    這讓朱元璋感到一絲不安。
    “他……真的隻是想救百姓嗎?”
    朱元璋低聲自問,眼中閃過一絲迷茫。
    他看著徐達,又看了看血書,仿佛在權衡著什麽。
    徐達站在原地,感受著殿內愈發凝重的氣氛。
    他本以為這血書能讓陛下徹底看清胡惟庸的陰謀,讓朱棣洗脫嫌疑。
    可現在看來,事情遠比他想象的複雜。
    這二十萬百姓的血,確實洗刷了朱棣的“無能”,卻也像一麵鏡子,映照出朱棣在北平根深蒂固的民心。
    而這,恰恰觸動了朱元璋作為皇帝最敏感的神經。
    一個藩王,手握重兵,又深得民心……
    這在大明立國之初,是最危險的信號。
    朱元璋的目光再次變得深邃,他不再敲打龍案,而是緩緩伸出手,指尖輕輕拂過血書上的一枚指印。
    那指印周圍,還殘留著些許幹涸的血跡。
    “民心……” 他重複了一遍這兩個字,聲音裏聽不出任何情緒。
    殿內,依舊是死一般的寂靜。但所有人都明白,這一次,朱元璋心中的天平,已經悄然傾斜。
    隻不過,這傾斜的方向,並非完全是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