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徐達的截獲萬民書,武英殿的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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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天府。
北城,一座略顯陳舊的宅院。
飛簷鬥拱,朱門銅釘,是勳貴府邸的常見規製,但此刻卻透著一股落寞的氣息。
魏國公徐達,這位大明朝的開國元勳,自被皇帝朱元璋勒令“閉門休養”後,便成了這府邸中的囚徒。
休養是冠冕堂皇的說法,實際上的軟禁,讓他寸步難行,昔日馳騁沙場的戰將,如今被困於一方庭院,心中焦灼,如同被困的猛虎,隻剩低沉的咆哮。
朝堂上的風雲變幻,他雖無法親曆,但遍布京城的耳目,如同他延伸出去的神經,將宮內外的消息一絲不落地傳回。
隻是,這些消息,多半是關於胡惟庸一黨的得意,關於燕王朱棣的被動。這讓他愈發煩悶。
這一日,天氣陰沉,悶得人喘不過氣。
徐達換上一身洗得發白的家常布衣,想借著散步來消解心中的鬱結。
他刻意繞開了府邸的巡邏路線,來到了靠近“北平會館”的一條僻靜街道。
這裏是北地官員和商賈歇腳之地,或許能從往來的人口中,聽到些關於北平的真實消息,哪怕隻言片語。
他緩步走著,目光在街邊的店鋪和行人身上掃過,心不在焉。
突然,一陣雜亂的喧嘩聲由遠及近,伴隨著急促的馬蹄敲打石板的聲響。
循聲望去,隻見街角拐出來一隊身著製式鎧甲的兵丁,為首的騎著馬,趾高氣揚。
他們將一支剛剛抵達的、滿載貨物的商隊團團圍住,態度粗暴,言語間滿是勒索的意味。
“都給我下馬!檢查!”領頭的兵丁,一個油光滿麵的小旗官,唾沫橫飛,“車上拉的什麽?打開看看!”
商隊的領隊是個被磨平了棱角的中年漢子,他堆起滿臉的笑容,上前一步,拱手道:“軍爺,都是些北地的皮貨和山貨,都是些尋常物事……”
“少廢話!”那小旗官打斷他,眼神像鷹隼一樣掃視著車隊,
“我們接到舉報,懷疑你們夾帶私鹽!尤其是那個箱子,打開!我們今天要仔細查驗!”
他手指所指,是車隊最後方一輛馬車上,一個被厚重油布嚴嚴實實包裹著,顯得異常沉重,體積也頗為巨大的木箱。
箱子被牢牢捆綁在車板上,透著一股不同尋常的氣息。
商隊領隊臉色一白,額頭滲出細密的汗珠。
“軍爺,這個……這個真不行。這是客人的急件,說是要親自交給陛下的,我們……我們不敢擅自打開啊。”
“不敢打開?”小旗官獰笑一聲,拔出腰間的佩刀,刀鞘撞擊地麵的聲音刺耳,
“我看你是找死!我倒要看看,是什麽‘急件’,比王法還大!”
刀尖斜指木箱,寒光閃爍。
“住手!”
一聲沉穩而有力的斷喝,如同驚雷在街巷間炸響。
人群中,一個身著便服的中年男子撥開圍觀的閑人,大步走了過來。
他身形魁梧,麵容堅毅,雖然隻是常服,但那雙曆經沙場,浸染過無數血色的眼眸。
那周身自然散發出的、仿佛能凝固空氣的威勢,瞬間壓製住了那幾個囂張跋扈的兵丁。
“你……你是……”
那小旗官的囂張氣焰頓時矮了一截,他眯起眼睛,仔細辨認著來人。
當看清那張臉時,臉上的血色瞬間褪盡,手中的佩刀“哐當”一聲,不受控製地掉在了地上。
“魏……魏國公?”他的聲音帶著難以置信的顫抖。
徐達沒有回答,隻是目光如炬,掃過那群兵丁,最後落在小旗官身上。
那眼神,仿佛在看一群螻蟻。
“滾!”
一個字,簡潔、冷酷,卻蘊含著不容置疑的權威。
兵馬司的兵丁們平日裏依仗胡惟庸的權勢作威作福,但麵對真正的國公爺,他們不過是一群紙老虎。
被徐達的威勢一震,又聽了這命令,哪裏還敢停留,連滾帶爬地上了馬,簇擁著他們那嚇破膽的小旗官,狼狽地逃離了現場,消失在街角。
喧囂散去,徐達的目光轉向那商隊領隊。
領隊先是一愣,隨即眼中爆發出狂喜的光芒,他猛地跪倒在地,聲音哽咽:“小的叩見國公爺!您……您怎麽會在這裏?”
徐達心中微動。
這支商隊,他有些印象。
當初在北平,他曾暗中囑咐過幾位信得過的、常年往來南國的商隊掌櫃,讓他們留意北平的動向,尤其是關於燕王的消息。
難道……
他走到那輛馬車前,目光落在那個被油布包裹的巨大木箱上。
一種強烈的不安感湧上心頭,他沉聲道:“這個箱子,是什麽?”
商隊領隊眼中閃過一絲決絕,他壓低聲音,語氣卻無比鄭重,
“國公爺……這是北平‘新區’的二十萬百姓,托我們九死一生帶來的……他們說,一定要親手交給皇帝陛下麵前!”
北平“新區”?
二十萬百姓?徐達瞳孔猛地收縮。
他立刻動手,撕扯開那厚重的油布,又指揮著車夫找來撬棍,費力地撬開了木箱的封鎖。
隨著木箱被打開,一股混合著塵土、汗水和一絲淡淡血腥味的氣息彌漫開來。
箱子裏並非什麽金銀財寶,也不是違禁物品,而是一卷巨大無比的、用粗麻布層層包裹的東西。
徐達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速。
他與身後的親衛對視一眼,兩人合力,小心翼翼地將那卷麻布取了出來,放在平坦的地麵上。
他親手解開層層纏繞的布帛。
當那長達數十丈、浸透了暗紅色血跡、按滿了密密麻麻、形態各異的血色指印的麻布長卷,在應天府的街道上緩緩展開時——
饒是徐達這位從屍山血海裏殺出來的沙場宿將,此刻也感覺渾身一顫,一股刺骨的寒意,從腳底瞬間竄到了頭頂的百會穴!
那不是普通的麻布,而是流民們用最粗糙的布料拚接而成。
那不是普通的墨跡,而是滾燙的、帶著生命印記的鮮血。
每一道指印,都代表著一個絕望中的呐喊,一次對生的渴求。
“二十萬……血指印……”
徐達喃喃自語,聲音幹澀。
他緩緩伸出手,手指輕輕撫過那些歪歪扭扭卻又異常堅定的字跡。
這裏有張三的家破人亡,有李四的工分救命,有王妞的賣身葬父……
每一個故事,都像一把重錘,狠狠砸在他的心上。
這哪裏是一封信,這是一部用血淚寫成的史詩!這是二十萬百姓對生的絕地反擊!
他能想象到,在北平那片寒冷貧瘠的土地上,在昏暗的燈火下,流民們是如何咬破手指。
如何用自己滾燙的鮮血,在這片麻布上留下這驚心動魄的印記。
這每一滴血,都承載著他們的苦難,他們的希望,以及對那位將他們從死亡線上拉回來的燕王殿下的無盡感激與忠誠。
這幅長卷,重逾千斤。
它不僅僅是麻布和鮮血的組合,更是二十萬子民沉甸甸的信任和期盼。
徐達知道,這東西一旦呈現在朱元璋麵前,足以在應天府掀起滔天巨浪!
它將徹底打破胡惟庸構築的謊言,讓皇帝親眼看到,朱棣並非無能,而是真正得到了民心。
徐達猛地抬起頭,眼中燃燒起熊熊怒火,他對著身後早已被這景象震懾住的親衛,發出了雷霆般的怒吼,
“金牌!持我金牌!闖宮!!”
……
與此同時,皇宮,武英殿。
殿內氣氛壓抑得如同實質。
朱元璋愁眉不展,手中把玩著一枚玉如意,眼神卻落在殿外,充滿了疲憊和失望。
胡惟庸近來的連番彈劾,像一盆盆冷水,不斷澆在他對三兒子朱棣的期望上。
他揉了揉脹痛的太陽穴,轉向身旁的太子朱標,語氣沉重,
“標兒啊,你說,老四是不是真的……真的爛泥扶不上牆?”
“咱給了他五十萬兩的寶鈔,那是錢!是能買多少糧食,多少物資!他就是拿去燒了,也該聽個響,該做點事出來!
可他呢?”朱元璋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壓抑不住的怒火,
“胡惟庸說他‘賑災不力’,說北平流民遍野,餓殍滿地!
咱的臉,都被他丟盡了!他這是要把北平那幾萬百姓都活活餓死,好向天下人展示他的‘無能’嗎?”
朱標聞言,連忙上前一步,輕輕按住父親的肩膀,溫言勸慰道,
“父皇息怒。四弟的性子是急躁了些,做事或許不夠圓融,但他絕非奸惡之輩。
兒臣相信他的人品,他絕不會坐視百姓餓死。”
“再者說,”朱標措辭更加小心翼翼,
“北平此次遭逢百年不遇的大旱,賑災本就難如山。
胡丞相的彈劾……或許,或許有誇大其詞之處。
我們是不是……是不是再等等北平的消息?或許,四弟那邊已經有了應對之法。”
“等?等什麽!”朱元璋猛地一拍桌案,沉重的響聲在殿內回蕩,
“等他把北平的流民都餓死,把咱大明的臉麵丟幹淨嗎!他……”
朱元璋的話音未落,殿外突然響起一陣急促而慌亂的腳步聲。
一名內侍連滾帶爬地衝了進來,臉色慘白,聲音尖利,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驚恐,
“陛下!陛下!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魏國公……魏國公徐達,手持您的金牌……闖宮了!
他……他手裏還拿著一卷……血書!正往這邊闖過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