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轉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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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門口的侍者幫靳玄拉開車門,他坐進歐誌文開的那輛邁巴赫的後座。
    車內彌漫著淡淡的皮革與雪鬆香氣,與雲闕包廂那混雜著雪茄和欲望的汙濁空氣截然不同。他誌得意滿地靠進真皮座椅裏,抬手鬆了鬆領結。
    駕駛座的歐誌文透過後視鏡瞥了他一眼,那雙飽經風霜的眼睛裏閃過一絲詫異。
    引擎低聲啟動,車輛平穩地滑入夜晚流光溢彩的車河。
    “怎麽這麽快?”歐誌文問。
    靳玄嘴角牽起一個難以捉摸的笑意,“靳錦行歪打正著,”他聲音很低很鬆弛還帶著幾分喜出望外的語氣,“隔著電話,就結結實實攻了一波盛明煒的心態。”
    歐誌文聞言,短促地笑了一聲,那笑聲裏有毫不掩飾的讚歎:“咱們靳大小姐,真不愧是……如來神掌,隔空也能助你一臂之力。”
    提到靳錦行,靳玄臉上那層冰冷的盔甲似乎融化了一角。
    他嘴角不自覺地勾起柔軟的弧度,眼底也漾開細碎的笑意,“嗯。”他應了一聲。
    歐誌文從後視鏡裏捕捉到了這細微的變化,他像是隨口一提,又像是意有所指:“看來玄少爺和靳大小姐,最近進展不錯。”
    靳玄沒有回答,隻是將臉轉向窗外。
    窗外,城市的霓虹如同被打碎的星河,飛速掠過車窗,在靳玄的側臉上投下明明滅滅的光影。
    一棟棟向後飛馳的玻璃大廈,光怪陸離的反光在他的鏡片上劃過仿佛是他與靳錦行在上京這幾天屈指可數的幾個撩撥人心弦的瞬間。
    是餘燼開始始燃?
    車內陷入一陣短暫的沉默,隻有空調出風口細微的風聲,和車外模糊的城市喧囂。
    他臉上的柔和漸漸褪去,視線雖然仍落在窗外流轉的燈火上,眼神卻有些放空。
    半晌,他忽然開口,話題轉得有些突兀,“Angus和伊娃在南洋一起執行任務,你就一點不擔心?”
    歐誌文透過後視鏡,深深看了一眼靳玄。
    後座的年輕男人依舊望著窗外,側臉在光影中顯得深邃而沉默。
    歐誌文明白靳玄這話想問什麽。
    對於靳玄這樣掌控欲近乎偏執且心中隻容得下一輪月亮的人來說,將自己視若珍寶的人與一個明顯抱有企圖的外人放在一起,無異於一種持續的煎熬和猜想的折磨。
    歐誌文很淡地笑了笑,那笑容裏有種生死相依的透徹和平靜。
    他很鄭重地和靳玄說:“不擔心。完全不。”
    接著,他頓了頓,似乎在組織語言,然後更加直白地說,“我心裏隻裝得下她一個,她也一樣。就算Angus那小子把渾身解數都使出來,對伊娃來說……”
    他搖了搖頭,嘴角勾起一抹嘲諷,然後帶著一種近乎輕鬆的篤定,“恐怕也隻是蒼蠅繞耳,徒增厭煩。”
    話音落下,車廂內再次安靜。
    靳玄聽到這話之後,他好像明白了什麽,接著,身體深深地陷入柔軟的後排椅背裏,整個人仿佛被窗外那片浩瀚的燈海吸引。
    歐誌文知道,他並沒有在看風景。
    那雙總是銳利如鷹隼的丹鳳眼,此刻顯得有些失焦,像是越過了眼前五光十色的繁華,飄向了某個難以觸及的所在。
    他在思考,咀嚼著歐誌文那句“心裏隻裝得下她一個,她也一樣”。
    霓虹的光彩如流水滑過車窗,映得他輪廓分明,也照見他眼底那一絲複雜的波瀾。
    那波瀾之下,或許有審視,有比較,也有對自己近乎暴戾占有欲的叩問。
    歐誌文望著後視鏡裏的靳玄,期待他放棄使用海馬默刪除靳錦行記憶。
    他對靳玄拿下海馬默消除靳錦行記憶,這件事他並不覺得對,因為愛和占有是兩回事。
    歐誌文回想起昨天在樓道裏和Angus的爭吵...
    二人爭吵的麵紅耳赤,都安靜下來平複情緒。
    Angus雙手插兜,垂著那頭紅毛,掏起心窩子來,“起初我覺得玄少爺擅自決定消除靳大小姐記憶,靳大小姐有天知道了一定會恨他。可回想起過去那十幾個月。”
    接著,他坐在台階上,向歐誌文顆煙點了,Angus自從跟了靳玄基本就是把煙戒了,因為靳玄不喜歡煙味,唯一隻有一種人可以在他麵前抽煙,那就是快死了的人。
    Angus猛吸了幾口,吐出個煙圈好像輕鬆了幾分,“玄少爺沒有一天不活在心驚膽戰與折磨中,那該死的宋繼文下藥教唆靳大小姐,讓她殺玄少爺,玄少爺就把靳大小姐關起來...“
    他輕咳一聲,知道歐誌文知道其中發生了什麽事就沒往下說,“靳大小姐一次又一次解離,記憶發生錯亂,把自己關在痛苦和仇恨中受盡折磨。
    在這個過程中,玄少爺每天擔驚受怕。可是,靳大小姐大多數時候解離都是記得宋繼文說的話,於是,她一次又一次地認定玄少爺是仇人,殺招頻出。玄少爺在過去的十幾個月,未曾睡過一個安穩覺,就連吃完洗澡這等小事都要謹小慎微...”
    “為什麽不送醫院?”歐誌文好奇的問。
    Angus知道,歐誌文沒有見到自己說的那些事,所以,他無法感同身受,他隻是從倫理上覺得這事不合適。
    他無奈地回道,“最開始是宋繼文在逃,後來靳大小姐覺得玄少爺是來搶靳氏的,如果把她送進精神科,反而不利於她的病情。我們所有能做的都做了,但是她還是會解離,所以,與其受盡折磨,不如讓她拋開一切快樂的活著,享受當下,這樣對所有人都好。”
    “所以,你是因為這個南洋執行任務,不是伊娃?”
    Angus深吸了口煙,將煙頭扔向歐誌文,帶著幾分嬉鬧,學著歐誌文的台腔,“靠北啦!”
    Angus知道歐誌文這樣的想法很正常,就像大多數人對待安樂死的態度一樣,常常說,活下去比啥都強,那些說這話的人一定不是飽受病痛的患者本人與倍受折磨的家屬,因為無法體會這份痛苦與折磨。。。
    安樂死,是病痛患者給予自己和家屬最後的溫柔與憐憫。
    。。。
    邁巴赫穿過夜色,載著滿車的靜默,靳玄突然開口了,“繞一下,我去買幾個糖葫蘆!”
    歐誌文先是有些錯愕,想了想,也許他真的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