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縣令召見:福兮禍所伏

字數:6267   加入書籤

A+A-


    十兩銀子揣在懷裏,像揣了塊燒紅的炭,燙得林逸一宿沒睡踏實。天蒙蒙亮,他就爬起來,第一件事就是去鎮東頭李掌櫃的鋪子。
    鋪子剛開門,夥計還在卸門板。李掌櫃坐在櫃台後頭,一手撥著算盤,一手端著茶碗,看見林逸進來,眼皮都沒抬。
    “李掌櫃。”林逸走到櫃台前。
    “喲,林書生。”李掌櫃放下茶碗,皮笑肉不笑,“怎麽,三天期限到了?錢湊齊了?”
    林逸從懷裏掏出那錠五兩的銀子,“當”一聲放在櫃台上:“一兩二錢,連本帶利。多的,算我賠不是。”
    李掌櫃眼睛盯著那錠銀子,瞳孔縮了縮。他拿起銀子掂了掂,又對著光看了看成色,臉色漸漸變了:“林書生……這是哪兒來的?”
    “掙的。”林逸語氣平淡。
    “掙的?”李掌櫃不信,“你一個窮書生,三天掙五兩銀子?”
    “縣衙賞的。”林逸說,“幫夫人找了貓。”
    李掌櫃愣住了。昨兒縣衙懸賞找貓的事,全鎮都知道。但誰也沒想到,真讓這窮書生找到了,還拿了賞錢。
    他臉色變幻,最後擠出一個僵硬的笑:“林書生……果然是有本事的人。那什麽,之前那借據……”
    “借據我帶來了。”林逸從袖中取出那張皺巴巴的紙,“您看看,是不是這張?”
    李掌櫃接過,掃了一眼,正是那張寫著“借銀三兩”的借據。他幹笑兩聲:“是、是這張。”
    林逸伸手:“那勞煩掌櫃,把賬銷了。”
    李掌櫃猶豫了一下。他原本打算逼林逸簽賣身契,現在計劃落空,心裏不甘。但白紙黑字,眾目睽睽——夥計還在旁邊看著呢。
    他咬咬牙,拿起筆在賬本上劃了一道,又把借據遞給林逸:“銷了。林書生,往後要是缺錢……”
    “不缺。”林逸接過借據,看都沒看,三兩下撕成碎片,撒在櫃台上,“往後咱兩清了。”
    說完,轉身就走。
    李掌櫃看著他的背影,又看看櫃台上的碎紙片,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來。
    走出鋪子,林逸長長吐了口氣。壓在心頭幾天的石頭,終於搬開了。他摸了摸懷裏剩下的五兩銀子,盤算著:買點米麵,添件冬衣,再把屋頂修修……
    正想著,街那頭傳來馬蹄聲。
    兩個衙役騎著馬過來,看見林逸,勒住韁繩:“林先生?正好,大人請您去縣衙一趟。”
    林逸心裏“咯噔”一下。昨天才去過,今天又請?
    “什麽事?”他問。
    “不知道。”衙役說,“大人吩咐,請您過去說話。”
    林逸沒辦法,隻好跟著走。路上,他試著套話:“是貓又丟了?”
    衙役搖頭:“貓好著呢,夫人抱著不離手。”
    “那是……”
    “真不知道。”衙役看他一眼,“林先生,您也別問。到了就知道了。”
    這話更讓人不安。
    到了縣衙,這回走的不是側門,是正門。穿過儀門,繞過照壁,直接到了二堂。縣令坐在堂上,穿著常服,手裏翻著一卷文書。旁邊站著個山羊胡子師爺,眼睛細長,正低聲說著什麽。
    “大人,林逸帶到。”衙役稟報。
    縣令放下文書,抬眼看向林逸。
    林逸躬身:“草民林逸,見過大人。”
    “嗯。”縣令應了一聲,沒讓他起身,就那麽看著。堂上安靜得能聽見師爺捋胡子的沙沙聲。
    過了好一會兒,縣令才開口:“林逸,你昨日找貓,用的是何法?”
    林逸心裏快速盤算:“回大人,就是觀察、推理。貓怕冷,喜暖,又被魚幹吸引……”
    “本官問的不是這個。”縣令打斷他,“本官問你,你這一套‘觀察推理’,是從哪兒學來的?”
    林逸後背冒汗。他總不能說“前世學的大數據分析和心理學”吧?
    “回大人,”他硬著頭皮編,“家父生前好讀書,家中有些雜書,草民自幼翻看,略懂一二。加上平日留心觀察……”
    “雜書?”縣令眯起眼,“什麽雜書能教人看穿張半仙請托兒做局?能教人從胭脂粉、鞋底土判斷一個人說沒說謊?”
    林逸啞口無言。
    縣令站起來,踱步到堂中:“林逸,你可知本官為何找你?”
    “草民不知。”
    “你昨日找貓,看似簡單,實則處處透著機巧。”縣令停下腳步,看著他,“尋常人尋貓,或喊或找,你卻先問習性,再循線索,思路清晰,步步為營。這不像個書生,倒像個……”
    他沒說完,但意思明白。
    師爺在旁邊接話,聲音尖細:“大人,此子聰慧太過,恐非善類。短短幾日,從一窮書生到名聲大噪,又得十兩賞銀……這背後,怕是有蹊蹺。”
    林逸心裏罵娘。合著聰明也是罪?
    他深吸一口氣:“大人,草民隻是想混口飯吃。之前欠債被逼,不得已才想些法子……”
    “混口飯吃?”縣令笑了,笑裏帶著冷意,“你可知,你這種‘混飯吃’的法子,已經攪得鎮上人心浮動。張半仙三十年招牌讓你砸了,街坊鄰裏有事不找官府,先找你算命。長此以往,成何體統?”
    林逸低下頭,沒說話。他知道,這是要敲打他了。
    縣令重新坐回椅子上,端起茶碗抿了一口:“不過,你確實有些本事。本官也不是不講理的人。”
    他放下茶碗,手指在桌上敲了敲:“這樣吧。本官給你個機會。縣衙有樁舊案,三年未破。你若能在三日內查明真相,本官便承認你的本事,許你在鎮上安生經營。若查不出……”
    他頓了頓:“這鎮子,你就別待了。”
    林逸猛地抬頭。
    三日?舊案?他一個穿越來的程序員,連古代律法都不熟,查什麽案?
    “大人,”他試圖掙紮,“草民隻會看看痕跡、算算概率,查案是衙門的差事……”
    “你昨日不也‘查案’找到了貓?”縣令擺擺手,“就這麽定了。陳師爺,把卷宗給他。”
    師爺從案頭拿起一卷泛黃的冊子,遞到林逸麵前。
    林逸接過,入手沉甸甸的。冊子封皮上寫著“糧倉失火案”,日期是三年前。
    “卷宗你拿回去看。”縣令說,“三日後,來衙門回話。記住,隻你一人查,不得驚動旁人。”
    說完,揮揮手,示意他可以走了。
    林逸抱著卷宗,渾渾噩噩走出縣衙。陽光刺眼,他站在台階下,回頭看了一眼。
    朱紅大門緩緩關上,“砰”的一聲,像砸在他心上。
    他低頭看看懷裏的卷宗,又看看街上熙攘的人群,突然有種荒誕感。
    “我就想混口飯吃,”他喃喃自語,“怎麽突然就變成刑偵劇了?”
    還限定三日通關。通不過就刪號重練——不對,是驅逐出境。
    他抱著卷宗往回走。路上遇見幾個熟識的街坊,打招呼時都笑嗬嗬的:“林先生,又去衙門了?縣太爺賞識你啊!”
    林逸擠出一個笑,沒說話。
    賞識?怕是忌憚吧。
    回到破屋,關上門,他把卷宗放在桌上。五兩銀子還在懷裏揣著,但現在看來,這錢拿得燙手。
    他坐下,定了定神,翻開卷宗。
    第一頁是案發記錄:三年前,七月初九,子時,鎮西官糧倉失火。看守老李頭(李大山)葬身火海。現場勘驗,認定為灶火未熄引發火災,係意外。
    後麵附了幾份證詞:當晚巡邏的更夫、附近住戶、糧倉管事王大富……
    還有一張簡陋的現場草圖:糧倉平麵圖,標注了起火位置——在糧倉東北角,老李頭值守的小屋附近。
    林逸一頁頁翻看。係統界麵自動開啟,掃描著卷宗內容,進行分析:
    【案件編號:癸未七九】
    【定性:意外失火】
    【疑點掃描:】
    · 起火時間:子時(深夜),老李頭通常此時間歇,灶火應已熄滅
    · 起火點:卷宗記載為“一處”,但現場草圖標注三處燒痕,位置呈三角分布
    · 傷亡情況:老李頭屍體位於小屋門口,呈向外爬行姿態,但門閂完好(自內上閂)
    · 證人證詞:更夫證詞與糧倉管事證詞在時間節點上有0.5時辰矛盾
    【初步評估:意外概率低於30%】
    林逸眉頭皺緊。
    三處起火點?三角分布?這聽起來像是……有人故意縱火,為了確保燒毀某個區域?
    老李頭死在門口,門卻從裏麵閂著?那他怎麽出去的?或者,他根本沒想出去?
    還有證詞矛盾……
    他繼續往後翻。卷宗最後幾頁是結案陳詞,蓋著縣令大印。旁邊還有一行小字:“死者之子李小山屢次喊冤,經查無據,不予受理。”
    李小山。
    林逸記下這個名字。
    他合上卷宗,靠在椅子上,揉了揉太陽穴。
    三天。要查一樁三年前的舊案,沒有現代技術手段,沒有幫手,甚至不能公開調查——縣令說了“不得驚動旁人”。
    這難度,比前世debug還難。至少debug有日誌可查。
    窗外天色漸暗。
    林逸起身,點了油燈——燈油還是昨兒趙寡婦送的。昏黃的光照亮破屋,也照亮桌上那卷泛黃的冊子。
    他盯著卷宗,腦子裏飛速運轉。
    查,得查。不查,就得滾蛋。剛還清債,剛有點起色,不能就這麽算了。
    “行吧。”他對著空氣說,“古代版《名偵探柯南》,我演了。”
    就是不知道,這古代的“黑衣人”是誰。
    他重新翻開卷宗,從第一頁開始,一字一句仔細看。
    油燈劈啪響了一聲,燈花炸開。
    夜還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