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數據追蹤:玉器的去向
字數:8421 加入書籤
陳大勇派去的人,盯到後半夜才回來報信。
來的是個精瘦的年輕鏢師,叫阿七,眼睛亮,話不多,但句句在點子上:“聚寶齋後門,戌時初(晚上七點)關的,再沒開過。戴氈帽的那人,從後巷出來後,往城西去了,進了一家叫‘醉春風’的酒樓。我在對麵茶攤守著,一個時辰後他出來,換了身衣服,戴著鬥笠,往城北門方向走了。”
“出城了?”林逸問。
“沒出城。”阿七說,“在城北一片民宅區轉了幾圈,進了一個小院。我記了位置。”
他掏出張皺巴巴的紙,上麵用炭筆畫了簡易地圖。
“那小院什麽情況?”張半仙問。
“普通民宅,獨門獨院,不大。但院裏養了狗,我靠近時狗叫了,就沒敢再探。”
林逸接過地圖看了看:“辛苦了。陳鏢頭那邊還有什麽交代?”
“陳爺說,需要人手隨時開口。另外……”阿七頓了頓,“陳爺讓我帶句話:州府的水深,讓幾位小心些。”
送走阿七,天已經蒙蒙亮了。三人一夜沒怎麽睡,但都沒困意。
“城北那片民宅,”張半仙回憶道,“老朽年輕時去過,魚龍混雜,三教九流都有。藏個人在那兒,不容易找。”
林逸沒說話,他在本子上快速寫著。趙德昌、戴氈帽漢子、城北小院、醉春風酒樓……這些點連起來,像一張網,但網中央還缺最關鍵的東西——玉器。
那些蟠龍紋玉器,真品到底在哪兒?
“老先生,”他忽然抬頭,“您說,如果那些玉器要出手,會走什麽渠道?”
張半仙摸著胡子:“這種燙手貨,一般有三種路子。第一,黑市交易,找專門的收贓人;第二,當鋪死當,但容易暴露;第三,走水路或陸路,運到外地出手。”
“外地……”林逸想起卷宗裏那些玉器的描述,“蟠龍紋是皇家紋飾,在本地是逾製,但如果在京城呢?京城達官貴人多,收藏這個的不少,查得也鬆。”
“有可能。”張半仙點頭,“但怎麽運出去?官府查得嚴,尤其最近出了盜案,各城門都加了盤查。”
林逸站起來:“咱們分頭行動。我去當鋪和黑市摸摸情況,老先生,您帶著小木頭,去城北那片看看,摸摸那個小院的底——別靠近,就在外圍打聽打聽。”
“行。”
早飯後,三人分頭出發。林逸先去了州府最大的當鋪“恒昌典當”。鋪麵氣派,櫃台高得幾乎夠不著頂,朝奉(估價師)坐在櫃台後,透過小窗口看人,眼神像在估量牲口。
林逸沒直接問玉器,而是假裝要當東西,掏出一塊普通的玉佩——是之前幫人找東西時收到的謝禮。
朝奉接過,對著光看了看,又用指尖摸了摸:“普通和田玉,雕工一般,最多二十兩。”
“二十兩?”林逸皺眉,“我這可是祖傳的……”
“當不當?不當拿走。”朝奉不耐煩。
林逸做出猶豫的樣子:“那……你們這兒收過更好的玉器嗎?比如……蟠龍紋的?”
朝奉眼神一凜,上下打量他:“你問這個做什麽?”
“就……好奇。”林逸賠笑,“聽說最近有批好貨在市麵上流通,想開開眼。”
朝奉把玉佩扔回來:“沒有。那種逾製的東西,我們這兒不收。您請吧。”
被趕出來了。林逸不意外,這種大當鋪,就算收贓貨也不會承認。
他轉身去了另一家小當鋪。鋪子藏在巷子裏,門麵破舊,招牌都褪色了。老板是個幹瘦老頭,正在櫃台後打瞌睡。
林逸照樣拿出玉佩。老頭看了一眼:“十兩。”
“這麽少?”
“就這個價。”老頭眼皮都不抬。
林逸壓低聲音:“老板,我這兒還有更好的貨,蟠龍紋的,敢收嗎?”
老頭終於抬眼,眼神渾濁但銳利:“什麽樣的蟠龍紋?”
“玉璧,巴掌大,上等和田玉,雕工精細。”
老頭沉默了一會兒,伸出一根手指:“一百兩,死當。但得先看貨。”
“貨不在身上。”林逸說,“不過我想問問,最近市麵上,這種貨多嗎?”
老頭盯著他看了半晌,忽然笑了:“小夥子,你不是來當貨的,是來打聽事的吧?”
被識破了。林逸也不慌:“老板眼力好。實不相瞞,我是幫朋友打聽。朋友有批貨想出,又怕撞上不該撞的人。”
老頭重新靠回椅背,慢悠悠道:“蟠龍紋的貨,最近確實有人在收。不過……”他頓了頓,“隻收成套的,單件不要。”
“成套?”
“玉佩、玉琮、玉璧、玉璜、玉璋、玉圭、玉珩,七件一套。”老頭說,“聽說已經收了好幾件了,還差什麽……玉璋和玉圭?記不清了。”
林逸心裏一震。果然是在湊一套!
“誰在收?”
老頭搖頭:“不知道。中間人傳話,不見麵,錢貨分開交。聽說……”他壓低聲音,“是京城來的大主顧。”
“京城?”
“嗯。貨都往北邊運。”老頭指了指北邊,“水路陸路都走,但最近查得嚴,估計得等風頭過了。”
從當鋪出來,林逸又去了幾個地方:南城的舊貨市場、西街的古玩攤子、碼頭附近的倉庫區。他假裝是幫“京城來的老板”收貨,到處打聽蟠龍紋玉器的消息。
一天跑下來,收獲不小。
綜合各處信息:
第一,確實有人在收蟠龍紋玉器,而且隻要禮器成套,單件價格翻倍。
第二,收購者是京城來的,但沒人見過真麵目,交易通過中間人,錢貨分離。
第三,最近一批貨,已經在一個月前通過鏢局運往京城了。
第四,奇怪的是,收購者對玉器的紋飾要求極其嚴格——必須是蟠龍紋,而且必須是“五爪蟠龍”。普通的四爪龍紋,不要。
林逸站在碼頭邊,看著運河上來往的船隻。夕陽西下,水麵泛著金紅色的光,貨船緩緩駛過,船夫哼著號子。
他腦子裏快速整合信息。
如果收購者隻要蟠龍紋,而且是五爪蟠龍——那是皇帝才能用的規製。那麽收購者的身份,要麽是膽大包天的巨富,要麽是……有特殊目的的人。
前朝秘藏地圖的傳說,再次浮現在腦海。
難道真有人信這個?
正想著,肩膀忽然被人拍了一下。林逸一驚,回頭,是個笑嘻嘻的漢子,三十來歲,穿著短打,一臉精明相。
“這位爺,打聽事呢?”漢子湊近,“我看您跑了一天了,當鋪、黑市、碼頭,都逛遍了。要找什麽貨?小的說不定能幫忙。”
林逸打量他:“你是?”
“小的姓胡,道上朋友給麵子,叫一聲‘胡百事’。”漢子搓著手,“州府地麵上,大小事,沒有我不知道的。您要找什麽,說一聲,保管有門路。”
林逸心裏一動:“蟠龍紋玉器,有門路嗎?”
胡百事笑容僵了一下,左右看了看,壓低聲音:“爺,您這是……要買還是要賣?”
“幫朋友打聽。”
胡百事猶豫了一下,拉著林逸走到僻靜處:“爺,不瞞您說,這貨最近燙手。官府查得緊,而且……”他聲音更低了,“有幾撥人都在找。”
“幾撥人?”
“一撥是官府,明麵上的;一撥是京城來的,暗地裏的;還有一撥……”胡百事咽了口唾沫,“不知道來路,但手狠,前陣子碼頭死了兩個人,據說就跟這貨有關。”
林逸心裏一沉:“死了人?”
“嗯。兩個跑船的,說是失足落水,但身上有傷。”胡百事說,“現在道上都知道,這貨碰不得。誰沾誰倒黴。”
“那貨現在在哪兒?”
胡百事搖頭:“不知道。但聽說,最後一批貨,半個月前就已經出城了。走的是陸路,不是水路。”
“陸路?往哪兒?”
“往北,肯定是京城方向。但具體哪條路,說不準。”胡百事說著,又補充道,“對了,送貨的鏢局,是‘威遠’。”
威遠?陳大勇的鏢局?
林逸心裏咯噔一下。不會這麽巧吧?
“威遠鏢局送的貨,你知道收貨人是誰嗎?”
“這哪知道。”胡百事說,“鏢局有規矩,不問貨,不問人,送到地兒收錢走人。不過……”他想了想,“我聽說,那批貨的保價特別高,一萬兩。”
一萬兩!林逸倒吸一口涼氣。什麽玉器值一萬兩?除非……
除非那不是普通的玉器,而是鑰匙——打開某個寶藏的鑰匙。
他謝過胡百事,給了點碎銀當信息費,匆匆往客棧趕。
回到客棧時,張半仙和小木頭已經回來了。兩人臉色都不太好。
“怎麽樣?”林逸問。
張半仙先開口:“那個小院,打聽過了。住的是個外地來的藥材商人,姓孫,來了三個月。平時深居簡出,但經常有不同的人進出。鄰居說,夜裏常聽見狗叫,但白天那狗挺溫順。”
“藥材商人?”林逸皺眉,“能確定是戴氈帽那人嗎?”
“不能。鄰居說見過戴氈帽的進出,但不是常住的人。”張半仙說,“而且,今天上午,那小院有動靜。”
“什麽動靜?”
“來了輛馬車,拉走幾個箱子。”小木頭接話,“箱子不大,但看著挺沉。馬車往城東碼頭去了,我們跟到半路,跟丟了。”
林逸把今天打聽到的信息說了一遍。當鋪老板的話、胡百事的話、還有威遠鏢局可能涉案的線索。
張半仙聽完,臉色凝重:“如果威遠鏢局真接了這趟鏢,老陳不可能不知道。但他沒提……”
“也許他不知道貨是什麽。”林逸說,“鏢局有規矩,不拆貨,不問來路。但如果是保價一萬兩的貨,鏢頭肯定會多留個心眼。”
正說著,門外傳來腳步聲。陳大勇來了。
他一進門,就沉著臉:“林先生,張老哥,出事了。”
“怎麽了?”
“我查了鏢局的記錄。”陳大勇坐下,自己倒了碗水,一口喝幹,“半個月前,確實接了一趟鏢,保價一萬兩,送一批‘玉器’去京城。接鏢的是我手下一個鏢頭,姓馬。但……”
他頓了頓:“馬鏢頭三天前押鏢出發,按理昨天該到第一個落腳點,傳信回來。但到現在,音訊全無。”
“失聯了?”
“嗯。”陳大勇臉色難看,“而且我查了接鏢時的記錄,貨主是個生麵孔,付了全額保金,但沒留真實姓名和地址。隻說貨到京城後,自有人接。”
張半仙問:“貨是什麽,看了嗎?”
“看了。”陳大勇說,“馬鏢頭拆封驗過貨,確實是玉器,用錦盒裝著,一共七件。但他不懂古董,隻覺得雕工好,沒注意紋飾。”
林逸心裏一沉。七件,蟠龍紋禮器一套,齊了。
“陳鏢頭,”他問,“接鏢時,貨主長什麽樣?”
“馬鏢頭說,是個四十來歲的漢子,方臉,左頰有顆黑痣。”
戴氈帽那人!
一切都對上了。
趙德昌是障眼法,戴氈帽的漢子是中間人,真正的貨——那套蟠龍紋禮器,已經通過威遠鏢局運往京城。而收貨人,是京城的神秘買家。
但為什麽馬鏢頭失聯了?
“陳鏢頭,”林逸緩緩道,“您覺得,馬鏢頭是遇到意外,還是……被人滅口了?”
陳大勇握緊拳頭:“馬鏢頭走鏢二十年,經驗豐富,一般山匪動不了他。除非……”
“除非對方本就沒打算讓貨到京城。”張半仙接口,“或者說,沒打算讓鏢局的人活著到京城。”
房間裏安靜下來。
窗外,天色完全黑了。州府的燈火一盞盞亮起,但在場的人心裏都蒙上了一層陰影。
如果馬鏢頭真的遇害,那這批貨背後牽扯的,就不僅僅是盜竊案了。
是人命。
“陳鏢頭,”林逸打破沉默,“能查到馬鏢頭計劃的路線嗎?”
“能。走鏢有固定路線,第一個落腳點是八十裏外的青山鎮,然後往北,過黑風嶺,進河北,最後到京城。”陳大勇說,“我打算明天親自帶人沿著路線找。”
“我跟你去。”林逸說。
陳大勇一愣:“林先生,這……路上危險。”
“正因危險,才更要去。”林逸看向張半仙和小木頭,“老先生,您和小木頭留在州府,繼續盯著趙德昌和那個小院。我和陳鏢頭去找馬鏢頭和那批貨。”
張半仙點頭:“行。你們小心。”
小木頭想說什麽,被林逸按住肩膀:“你留下,幫張爺爺。記錄好所有線索,等我們回來。”
孩子咬著嘴唇,重重地點頭。
陳大勇站起來:“我這就去準備人手和馬匹。明早卯時(早上五點),城北門見。”
他走了。房間裏剩下三人。
張半仙看著林逸:“林小子,你想過沒有,如果那批貨真的關係到前朝秘藏,那咱們卷進的,就不是普通的案子了。”
“想過。”林逸說,“但已經卷進來了,就得查到底。”
他走到窗邊,看著外麵的夜色。
州府的燈火,明明滅滅,像無數雙眼睛。
有些在明處,有些在暗處。
而他們要找的真相,就在這明暗之間,等著被揭開。
也許,那套蟠龍紋玉器,真的是鑰匙。
但打開的是寶藏,還是潘多拉的盒子,就不知道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