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Ω重生醫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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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Ω重生醫院】
一
淩晨四點二十,港口霧色像被稀釋的牛奶。林晚把帽衫兜帽拉低到鼻梁,隻露出沒有眉毛的蒼白額頭。左腳踝裏的Ω00芯片每隔三十秒就發出一次微燙,仿佛在提醒她:
“你已經不屬於人類戶籍係統,而是醫院待入庫的‘新品’。”
她拖著一隻從垃圾場撿的銀色行李箱,箱體坑坑窪窪,像被無數牙齒啃過。裏麵裝著三樣東西:
1. 用生理鹽水泡著的、從流浪貓屍體裏挖出的定位器;
2. 半管自己破裂的靜脈血,血裏浮著碎成三瓣的舊芯片;
3. 一張被塑封的迪士尼門票,日期停在2012.07.15——姐姐失蹤當天。
這三樣是她進入Ω重生醫院的“簡曆”。
醫院不在地圖上,它在海關的盲區、在船塢的夾縫、在廢棄的牛奶運輸管道盡頭。隻有“貨物”能找到它,“人”永遠找不到。
二
霧中傳來鐵門摩擦的聲響,像有人用鋼勺刮搪瓷盆。
“冷鏈口?”黑暗裏有人問。
林晚把行李箱橫過來,輪子卡進地麵凹槽——那是專為低溫運輸箱設計的軌道。
“批次?”
“Ω00。”
鐵門後陷入短暫沉默,接著是鍵盤劈啪。
“數據庫查無此號。”
林晚把左手腕翻過來,露出那行用血與矽燒成的青灰符號Ω。她拿刀片在符號上輕輕一劃,一粒血珠滲出,落在軌道縫隙。
“讓數據庫嚐一口,就有了。”
三秒後,鐵門“哢嗒”滑開,白色冷氣湧出,像巨獸打哈欠。
“歡迎回家,Ω00。”
三
門後是一條向下延伸的傳送帶,坡度十五度,表麵結著半厘米厚的冰殼。林晚坐上去,行李箱抱在懷裏,像抱著自己的棺材。
傳送帶兩側是透明管道,裏麵流動著幽藍液體,偶爾漂過一段指甲、一片耳廓、一枚帶編號的乳牙。所有組織都閃著相同頻率的綠點——那是維生素Y的熒光標記,代表“可回收”。
下行兩分鍾,到達“預檢艙”。
艙室無燈,唯一的光源是天花板上的巨大LED環,像懸浮的上帝之眼。
機械女聲從四麵八方包圍:
“請脫光所有衣物,包括毛發。”
林晚早已剃光眉毛,此時連睫毛也拔掉,一根根放進收集漏鬥。
“DNA驗證完成,相似度99.999%,與Ω07為同卵雙生。”
她心髒猛地一墜——原來姐姐被登記為“原品”,而她隻是“副本”。
四
通過噴淋區,消毒水混著牛奶味,讓她想起五歲那年被灌下的“維生素口服液”。
再往前,是“記憶初篩室”。
護士戴著隻露出下巴的****,聲音經過變聲器,像壞掉的玩具:
“我們要確認你的‘空杯度’,確保沒有外來記憶汙染。”
“空杯度”是醫院黑話,指大腦可被重寫的留白麵積。
林晚被固定在一把牙科手術椅上,頭頂降下一枚細長探針,針尖帶電火花。
“看著它,回憶最早的一塊記憶。”
她眼前浮現一片模糊的白——那是母親端著瓷杯,杯裏晃動的液體表麵浮著綠色數字“0.1”。
探針突然刺入鼻腔,抵達篩板,像冰錐攪進腦仁。
“記憶采樣完畢,時間戳2008.05.12,符合批次Z15。”
護士遞給她一張腕帶,上麵印著全新編碼:Ω00R,R意為“Reborn待激活”。
五
穿過長廊,兩側是冷凍艙展廳。
玻璃艙體呈蜂巢狀排列,每個六邊形裏懸浮一個人,像被琥珀囚禁的飛蟲。
護士停在一處空艙前,艙壁寫著Ω07。
“這是你姐姐的展位,她暫時缺席,但你可以先熟悉環境。”
林晚把掌心貼向玻璃,冷氣立刻在皮膚表層結出一朵霜花,形狀與姐姐當年的迪士尼門票紋一模一樣。
“她還會回來嗎?”
“那取決於你。”
護士麵具下的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個機械式微笑,“Ω重生從不保留原件,隻保留‘關係’。你和她是鏡像,誰活下來,誰就是正版。”
六
再往裏,是“溯源實驗室”。
銀灰色操作台像停屍池,上麵擺著一排顯微鏡,每台鏡身刻著不同字母:X、Y、Z、0。
“選一台。”
林晚走向0號鏡——那是她即將麵對的終點。
鏡下已經放著一個培養皿,皿底鋪著碎裂的芯片,正是她管道自爆時留下的DNA殘骸。
“用自己的血,把碎片黏合,我們要看一看‘原始代碼’。”
她咬破指尖,擠出一滴血。
血珠落在芯片裂縫,瞬間被吸幹,像沙漠吸水。
顯微鏡自動調焦,屏幕彈出一條螺旋狀代碼,兩側注釋飛速滾動:
——批次250,循環指令:永動
——副作用:0.1秒真空
——解藥:未編譯
林晚喉嚨發幹,她忽然意識到:自己不是來求藥的,而是來“被編譯”成解藥的一部分。
七
“接下來是繼承者協議。”
護士拖出一塊電子墨水屏,標題閃著火漆紅:
《Ω重生繼承誌願書》
條款1. 自願放棄原生身份;
條款2. 同意將記憶切片商業化;
條款3. 若原件Ω07回歸,副本Ω00將主動讓渡所有器官使用權。
林晚用拇指按下指紋,屏幕立刻跳出警告:
“指紋與Ω07一致,係統判定為同一人,無法簽訂自我讓渡協議。”
護士愣住,麵具裏傳來低聲咒罵。
林晚趁機發問:“如果我和她是同一人,誰才是假貨?”
護士沒有回答,隻抬手按下牆邊紅色按鈕。
天花板降下一隻機械爪,將她整個人提起,像拎一隻待宰的鵝。
八
她被扔進“時間校對室”。
房間呈正圓形,牆麵是鏡麵不鏽鋼,無論走到哪裏,都被無數個自己圍觀。
中央懸掛一座老式擺鍾,鍾擺末端不是砝碼,而是一枚仍在跳動的活體心髒,表麵覆著芯片薄膜。
“用0.1秒,校正你的存在。”
機械音命令。
林晚想起大綱裏反複出現的“0.1秒真空”——那是留給人類最後的自由意誌縫隙。
她抬腳,把行李箱踢翻。
貓屍定位器滾出,發出“滴滴”聲,頻率與心髒擺鍾一致。
鏡麵牆壁開始錯位,像被無形的手推動,露出隱藏其後的電梯井。
電梯門寫著:
“通往批次250終點。”
她拖著斷腳爬進去,按下唯一按鈕——B250。
九
電梯下行三十秒,開門是一片漆黑。
隻有遠處手術無影燈投下一柱雪亮,燈下擺著一張兒童牙科椅,椅背貼著迪士尼貼紙,已經泛黃。
椅子上坐著手捧門票的姐姐——準確說,是十二歲模樣的姐姐,穿20012年款米奇T恤,頭發仍濕,像剛從水裏撈起。
“晚晚,你遲到十三秒。”
姐姐開口,聲音卻像人工智能合成,一字一頓。
林晚喉嚨發緊:“你是……記憶切片?”
“我是原件,你是副本。”姐姐抬手,指向燈罩——那裏鑲著一排冷藏艙,艙裏躺著不同年齡段的“林晚”,從五歲剃光頭到三十一歲的無眉女人,全部閉眼,像被時間串起的標本。
“每一具都是你,每一次循環都差0.1秒。”
姐姐跳下椅子,把門票遞給她,“拿好,這是回程船票。”
林晚低頭,門票背麵浮現一行新字:
“使用者:Ω00,終點:門後。”
十
“門後是什麽?”
“是維生素之後,時間之前。”
姐姐握住她手,指尖冰涼,“隻要你把心髒放進鍾擺,就能結束循環。”
林晚苦笑:“原來解藥就是我自己的命。”
“不,是你自願把命變成商品,他們才允許人類繼續遺忘。”
姐姐伸手探入她左胸,指尖穿透皮肉,卻沒有血——像穿過一道全息影像。
“看見了嗎?你已經沒有心髒,隻有芯片。”
林晚低頭,胸腔裏果然是一枚發光矽片,跳動的隻是電信號。
“所以,我死不了?”
“死不了,也活不成,隻能被反複上架。”
姐姐聲音突然變軟,像20012年的夏夜,“但你可以讓下一個‘你’,少循環一次。”
十一
姐姐指向黑暗盡頭,那裏出現一道裂縫,透出牛奶般的晨色。
“走過去,把門票投進裂縫,就能刪掉批次250的最後一行代碼。”
“你會怎樣?”
“我本就是那段代碼,刪掉我,才能釋放你。”
林晚攥緊門票,指節發白。
“可你是我姐姐。”
“不,我是你被偷走的0.1秒。”
姐姐擁抱她,像擁抱鏡中的自己,“別怕,遺忘從不是終點,記得才是。”
十二
林晚走向裂縫,腳步在地麵敲出空鼓回聲。
就在她抬手要把門票投入裂縫時,腳踝的Ω00芯片突然劇痛,像被烙鐵鉗住。
係統廣播響徹黑暗:
“檢測到背叛指令,啟動回收。”
地麵裂開,伸出無數機械觸手,抓住她腳腕。
姐姐在遠處被一束白光釘住,像被標本針固定的蝴蝶,仍朝她喊:
“用血!把門票塗成空白!”
林晚用牙齒撕破指尖,血珠湧出,她在門票上狠狠一抹——
米奇頭像被血覆蓋,變成一張無字紅卡。
她奮力把紅卡拋向裂縫。
裂縫發出嬰兒啼哭般的咯吱聲,隨即合攏,像被縫合的傷口。
機械觸手瞬間僵直,表麵浮現裂紋,碎成雪屑。
姐姐的輪廓也在白光中消散,最後一刻,她朝林晚做出口型:
“謝謝。”
十三
黑暗褪去,林晚發現自己站在醫院最底層——一座巨大的冷藏庫。
庫頂高二十米,貨架延伸至天際,每一格都擺著一瓶白色藥片,標簽統一印著:
&nin&ng
生產批號:250
有效期:循環
她站在貨架走廊中央,像站在無限複製的未來。
腳下,是碎裂的鍾擺心髒,已經停止跳動;
手中,是一張被血染紅的空白門票,正在慢慢褪色,最終化為一張普通A4紙。
紙上浮現最後一行字:
“第23章結束,Ω重生醫院已為你建檔,編號:Ω00R,狀態:逃逸中。”
十四
冷藏庫盡頭,出現一部向上運行的扶梯,通往未知地麵。
林晚把A4紙對折,塞進貼胸的口袋,與芯片並排。
她赤腳踩上扶梯,金屬齒板冰涼,卻讓她莫名安心。
上升途中,她回頭望——
貨架間,一瓶藥片突然倒下,像多米諾骨牌,引發連綿不斷的碎裂聲。
白色藥片傾瀉,匯成一條牛奶河,向她追來。
她轉回頭,看向上方越來越亮的光口,輕聲道:
“批次250,現在輪到我來寫副作用。”
十五
扶梯升到盡頭,門開,是港口清晨。
霧已散,第一縷陽光像刀,切開黑夜。
遠處,那艘叫“晚風號”的船正拉響汽笛,準備離岸。
林晚把兜帽拉低,拖著空行李箱,一瘸一拐走向碼頭。
她左腳踝的芯片已不再發燙,而是發出有規律的微光——
一閃,一閃,像在給誰打信號,又像在倒計時。
她不知道下一站是哪條時間線、哪副身體、哪段被刪改的記憶。
但她知道,自己終於帶著“0.1秒”逃出了醫院。
背後,Ω重生醫院的招牌在霧裏漸漸隱去,隻剩一行紅色LED小字,像永遠無法關掉的待機燈:
&nember to forget.”
林晚沒有回頭。
她把雙手插進兜裏,指尖觸到那張褪色的A4紙,紙角已被體溫烘幹,脆而鋒利,像一枚無聲的刀片。
朝陽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長,長得足以覆蓋整個海麵。
在影子盡頭,波浪簇擁,似在等待新的裂縫被劃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