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天光未明，昆侖虛後山被一層薄霧籠罩。
    洞府深藏於岩壁之間，石門半掩，內裏靜得隻能聽見風穿過石縫的輕響。
    我是司音，墨淵上神親傳弟子，二十出頭，穿一襲白袍，袖口繡著金紋仙雲。此刻我盤坐在蒲團上，雙目緊閉，靈力在經脈中緩緩流轉。突然心口一熱，像是有火貼著皮膚燒了起來。
    我睜開眼，右手撫向胸前——那枚師尊所賜的護身玉玨，正發燙得厲害。
    這玉玨隨我多年，從未無故發熱。我凝神感應，發現它與體內靈力產生了微弱共鳴，仿佛在傳遞某種警示。我掐指推演，指尖劃過空中，一道淡金色符文浮現，映出東南方向的氣運走勢。
    血光乍現。
    瘴氣林本該今日平靜，可此刻天地氣機紊亂，陰煞翻湧，竟顯出大劫將至之兆。我眉頭皺緊，心頭壓下一塊石頭。若真是災劫萌芽，不及時遏製，後果難料。
    我站起身，不再猶豫。
    昆侖虛距南荒瘴氣林千裏之遙，禦空飛行需耗時近兩個時辰。若等師尊出關再稟報，恐怕為時已晚。而眼下，師尊正在閉關煉化一縷混沌煞氣，嚴禁弟子打擾。按門規，私自離山者，輕則貶入寒獄思過，重則削去仙籍。
    可三界安危，豈能因一紙禁令耽擱？
    我低聲自語：“若誤了蒼生，由我一人承擔。”
    話音落，手中結印，靈力自丹田湧出，順著經脈注入掌心。匿形訣成，周身氣息驟然收斂，身形如水波般淡去，連影子都消失不見。
    我推開石門，走出洞府。
    外頭守山的是個年輕弟子，名叫徐昭，三十歲上下，臉上總帶著幾分刻板的認真。他站在山門前的青石階上，手持長戟，目光筆直地望著前方。他是師尊親自挑選的守山人，修為不算頂尖，但規矩意識極強，從不放任何弟子在禁令期間出入。
    我知道他會攔我。
    果然，我剛踏出十步，他就轉過身來，聲音清亮：“司音師兄，上神閉關期間，任何人不得擅自離山，請回。”
    我沒有停下。
    他皺眉，抬手橫戟：“師兄！莫要讓我難做！”
    我還是沒說話。時間緊迫，多一句解釋都可能耽誤時機。我腳步不停，身形在晨霧中愈發模糊，如同融入空氣。
    他察覺不對，急忙催動靈力想鎖住我的氣機，可匿形訣早已生效，他的感知撲了個空。
    “你——！”
    我已騰身而起，足尖一點地麵，整個人化作一道白虹，衝破雲層，直射南荒方向。
    身後傳來他急促的呼喊聲，很快就被風吞沒。
    高空之上，雲海翻滾。我裹在白虹之中，疾速前行。冷風刮過臉頰，耳邊隻剩下呼嘯。我低頭望去，昆侖山脈漸漸縮小，變成一條蜿蜒的灰線，而前方，南荒大地正緩緩展開。
    那裏終年籠罩著暗紫色的瘴霧，草木扭曲，毒蟲橫行，尋常修士不敢靠近。唯有我曾奉師尊之命，前往采集過一次“幽冥藤”，記得那裏的土地潮濕黏膩，空氣中彌漫著腐葉與腥甜混合的氣息，走一步都能驚起一片黑蛾。
    如今那片死地竟有血光升騰，說明內部必有異變。
    我握緊拳頭，體內靈力持續輸出，維持著高速飛行。匿形訣的效果隻能撐半個時辰，一旦失效，我在空中便無所遁形。若昆侖虛察覺有人違規出逃，必定派執法弟子追查。但現在顧不了那麽多。
    玉玨依舊貼著胸口發燙，熱度未曾減退。
    這不是錯覺。危機正在加劇。
    我盯著遠處天際，那片被陰雲覆蓋的南荒腹地。越接近，空氣中就越能感受到一絲躁動的靈壓，像是有什麽東西在地下蘇醒，攪動著地脈。
    忽然，我察覺到一絲異常——東南方的瘴氣流動出現了規律性波動，不是自然擴散，而是像被某種力量牽引著，形成緩慢旋轉的渦流。
    這種現象隻在兩種情況下出現：一是地底靈脈暴動，二是有人在施法引動煞氣。
    若是後者……那就意味著，瘴氣林裏已經有人了。
    我加快速度，白虹劃破長空，如利劍穿雲。
    距離瘴氣林還有百裏。
    我能感覺到，那股混亂的氣息越來越強。玉玨的溫度也在攀升，幾乎燙得皮膚生疼。我咬牙忍耐，心中警鈴大作。若真有人在其中作亂，目的絕不會隻是擾亂一方風水。南荒連接魔域邊界，稍有不慎，便會引發三界動蕩。
    我又想起昨夜修煉時做的那個夢。
    夢裏我站在一片灰燼之中，麵前是個背影纖細的女孩，穿著黑色長裙，肩頭有一對未展開的翅膀。她回頭看了我一眼，眼神極深，像是藏著千言萬語，卻始終沒有開口。
    然後地麵裂開，火焰噴湧，她墜入深淵。
    我驚醒時，正是玉玨第一次發燙的那一刻。
    現在想來，那或許不是夢。
    是預兆。
    百裏之距轉瞬即至。
    下方地貌開始變化，山林變得稀疏，地麵泛著詭異的暗綠色光澤，河流幹涸，河床布滿裂紋。再往前，空氣明顯渾濁起來，一層厚重的紫灰色霧氣鋪展在大地上，像是一塊腐爛的布蓋住了整片區域。
    瘴氣林到了。
    我收住白虹，在高空盤旋一圈，確認周圍沒有其他修士蹤跡。隨後緩緩降低高度，準備降落。
    就在我即將觸地的一瞬，玉玨猛地一震，熱意直達心口。
    幾乎同時，林中某處傳來一聲低沉的嗡鳴，像是古老陣法啟動時的餘音。
    我落地，腳踩在濕軟的泥地上，發出輕微的“噗”聲。四周寂靜得可怕，連蟲鳴都沒有。
    我屏息凝神，緩步向前。
    這片林子比記憶中更壓抑。樹木歪斜生長，枝幹扭曲如掙紮的手臂，樹皮上滲出黑色汁液，散發著淡淡的苦味。我繞過一片倒伏的巨木，眼前出現一條被踩踏出的小徑，顯然是近期有人走過。
    我蹲下身，指尖拂過泥土。痕跡很新，最多不過一個時辰前留下。足跡不大，像是少年或女子所留。
    是誰？
    為何進此絕地？
    我站起身，繼續前行。
    玉玨還在發燙，指向林子深處。
    我知道，自己已經無法回頭。
    這場災劫，或許早已開始。
    而我，必須走到盡頭，才能看清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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