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卷著灰燼般的沙粒打在臉上，我站在荒原中央，目光掃過那半截斷旗。它還在地上抽動，像不肯熄滅的最後一縷火苗。
    身後五名弟子沒有出聲，但靈力已悄然連成一線，護陣的金光在風中微微震顫。他們知道，剛才那一劍雖斬了戰旗，卻也撕開了更大的裂口——翼族不會善罷甘休。
    果然，就在我轉身欲退之際，跪在地上的將領忽然抬手，指尖劃破掌心，在焦黑的沙地上疾書一道血符。他動作極快，幾乎是在低頭喘息的瞬間完成，仿佛早有預謀。幽紫色的火焰從符文邊緣燃起，直衝雲霄，刺破低垂的陰雲。
    我沒有阻止。
    那一刻，我能感覺到空氣變了。原本隻是沉悶的壓迫感，此刻卻像是被什麽無形之物牽引著，遠處蝕骨瘴林深處傳來振翅之聲，一聲接一聲，越來越密，如同暴雨將至前的雷鳴。
    三百道黑影自林中騰起，雙翼展開，遮天蔽日。他們穿著統一的暗紋戰甲，手持彎刃長槍，速度極快，轉眼間便已逼近邊境荒原。落地時整齊劃一，塵土飛揚，卻沒有一人喧嘩。他們圍成巨大的半圓，將我們六人牢牢困在中心。
    為首的是一名高大戰士，肩披殘羽披風，眉心烙著三重翼紋——那是邊防精銳的標記。他上前一步，俯身向那跪地的將領行禮，聲音低沉：“黑翼召已應，全軍集結，請君上示令。”
    那將領仍跪著，嘴角滲血，卻緩緩抬起右手，指向我。
    “此人……斬我族戰旗，辱我君威。”他的聲音嘶啞，卻一字一頓，“傳令：圍剿昆侖虛來使，格殺勿論。”
    話音落下，三百戰士齊刷刷拔出兵刃，寒光如林，映得天地都冷了幾分。
    我沒有動。
    左手輕輕撫過軒轅劍柄，熟悉的溫潤觸感讓我心神微定。這把劍曾陪我走過昆侖虛最深的雪夜，也曾飲盡魔域最烈的血。如今它再次蘇醒，不是為了殺戮，而是為了守住某個早已模糊卻始終未敢忘的承諾。
    我回頭看了眼身後的弟子們。他們的臉色都有些發白，呼吸略顯急促，可沒人後退一步。其中一人額角滲出汗珠，竟是在強行壓製體內因靈力過度連接而產生的反噬。我知道他們在撐，也在信我。
    “守住心脈。”我低聲說，“煉我靈力。”
    他們立刻調整站位，五股氣息重新匯入我的經脈。我解開腰間符囊，取出一張金紋黃紙——誅邪陣雛形符引。這是臨行前墨淵親手交予的應急之物，本不該在此刻動用，但現在已無選擇餘地。
    我把符紙置於掌心，劍尖輕劃掌心，血滴落其上。符文微亮，泛起一層薄光，隨即隱沒。陣法未成，隻留一線感應，隨時可啟。
    頭頂的黑翼越壓越低，空氣中彌漫著一種近乎凝固的殺意。那些戰士不再說話，隻是死死盯著我手中的劍，眼神裏混雜著憤怒與警惕。他們或許不明白為何一麵戰旗值得如此興師動眾，但他們服從命令。
    我知道他們在等一個信號。
    我也在等。
    腦中忽然閃過一片畫麵——瘴氣林中，一個小女孩跪在血泊裏，懷裏抱著一具冰冷的軀體。她抬起頭，眼裏沒有淚，隻有恨。我蹲下身，把一塊玉玨係在她手腕上，說：“等我回來接你。”
    那個名字又浮上來，模糊不清，卻像釘子一樣紮進心頭。
    我不記得她是誰了。
    可我記得我說過的話。
    我閉了閉眼，任風沙撲麵。再睜眼時，目光已徹底清明。
    軒轅劍橫於胸前，劍鋒朝天，擺出手勢。這不是進攻的姿態，是守護的姿勢。我要讓他們明白，這一戰，不是挑釁，也不是征服，而是為了證明一件事——有人不該被抹去，有些真相不該被掩埋。
    那名領隊戰士終於開口：“你可知此舉意味著什麽？”
    “我知道。”我答。
    “那你還要站著？”
    “我不站，誰替她說一句公道話？”
    他沉默了一瞬，握緊了手中長槍。
    遠處，那半麵殘旗被一陣突如其來的風掀起，翻滾著飛向高空，又緩緩墜落，正好落在兩軍之間的空地上。
    三百黑翼同時展翼，沙石翻騰，地麵震動。
    我握緊軒轅劍，靈力緩緩注入腳下大地。符引雖未激活，但已有微弱共鳴自掌心擴散，如同心跳，一下，又一下。
    弟子們的呼吸開始同步，金光再度凝聚，形成一道薄而堅韌的屏障。
    對方最前方的十名戰士同時踏步向前，槍尖齊指。
    我聽見自己說：“若你們執意要戰——”
    話未說完，空中忽有一聲尖銳哨響。
    那是翼族緊急調度的訊號。
    緊接著，北方天際又升起一道赤紅焰光，劃破陰雲。
    援兵不止一批。
    第二批來了。
    他們飛行軌跡更急，翼展更寬，身上戰甲泛著金屬冷光，明顯不同於先前這批邊防軍。
    我眯起眼。
    這些人……不是普通戰士。
    是離淵親衛。
    身後的弟子察覺異樣，有人低聲問：“師兄，現在怎麽辦？”
    我沒有回答。
    隻是將軒轅劍緩緩下壓，劍尖點地。
    金紋黃紙在我掌心劇烈一燙，仿佛感應到了什麽。
    三百黑翼再次逼近十步。
    地麵裂開細紋，蔓延至我鞋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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