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識破死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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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國棟的反應,讓陳時明白了電話那頭是誰。
    在陳國棟有所動作之前,他搶先一步,抓起了聽筒。
    “喂?請問,是陳世伯嗎?”
    一個輕佻,帶著刻意拖長的尾音傳來,背景裏還有隱隱的爵士樂聲。
    是這個聲音!
    哪怕隔了四十年,燒成灰他也認得!
    趙公子!
    一瞬間,陳時感覺全身的血液都在沸騰。
    但他強忍著怒氣,語氣帶上了他這個時期該有的不耐煩:
    “趙公子啊?我老爸沒空。我是阿時。”
    “哦——?是阿時啊!”
    趙公子的聲音拔高,帶著笑意,“嘖嘖,聽說你們陳氏廠最近生意不錯嘛,接了我們永昌這張單,夠你們忙活一陣子了!不過啊,阿時,生意場就像踩鋼絲,資金周轉可得特別小心才行啊,哈哈哈……”
    赤裸裸的嘲諷。
    陳時的眼底結滿了寒冰。
    若是前世二十三歲那個真正的自己,此刻早已氣血上湧,破口大罵。
    但現在,他隻覺得一種厭惡以及冷靜。
    憤怒解決不了問題,隻會落入圈套。
    “不勞趙公子你費心。”
    陳時的聲音很平靜,“我們陳家,好、得、很。”
    說完,不等對方回話,他“啪”地一聲,將聽筒砸回座機。
    房間內很靜。
    陳國棟的臉上,寫滿了驚愕。
    他先是難以置信地看了一眼那部電話,然後將目光投向陳時。
    印象中,兒子麵對趙公子那種紈絝子弟的挑釁,從來都是一點就炸,要麽麵紅耳赤地爭辯,要麽摔門而去生悶氣,何曾有過如此……
    “你……”陳國棟張了張嘴,“你幹嘛掛人家電話?還說陳家好得很?你知不知他是誰?”
    陳時迎著父親目光。
    他知道,自己剛才的舉動已經偏離了“二十三歲陳時”應有的反應。
    但這正是他想要的效果。
    他必須打破父親對他“不成器”的固有印象,哪怕隻是撕開一道縫隙。
    這對後麵他做的事有重要意義。
    “爸,我知道。”
    陳時向前拉過一張木凳,坐在了父親對麵,“我正是知道他是誰,才這麽跟他講。”
    陳國棟眉頭緊鎖,深深吸了一口煙:“年輕人,意氣用事!永昌是我們的大客戶,得罪不起!趙家……唉!”
    他重重歎了口氣,後半句沒說出口,但意思很明顯:趙家勢大,我們惹不起。
    “大客戶?”陳時輕輕重複了一遍,嘴角勾起一抹弧度,“爸,你真的覺得,趙公子這張訂單,是想關照我們陳家?”
    陳國棟一愣,拿著煙的手頓住了:“你……你什麽意思?”
    “意思就是,”陳時身體微微前傾,壓低了聲音,“這張訂單,是一個局。一個精心設計,要吞了我們陳家廠的死局!”
    “你胡說八道什麽!”陳國棟下意識地低斥,但眼神卻閃爍了一下。
    他並非完全沒有疑慮,隻是巨大的利益他不願、也不敢去深想。
    “我沒胡說。”陳時目光灼灼,“訂單量大,單價高,預付款豐厚,看著很劃算。但是,工期這麽短,違約金為什麽設到天那麽高?還有,他指定要用的那種特種染料,全香港隻有幾家有貨,如果到時候突然斷供,我們怎麽辦?”
    陳國棟的臉色微微變了。
    這些問題,他並非完全沒有想過,但每次都被“機不可失”的念頭壓了下去。
    此刻被兒子如此戳破,他心底的不安開始放大。
    “還差一步,”
    “永豐銀行的貸款就快到期。如果這個時候,永昌方麵或者其他人,向銀行散播一些對我們不利的消息……爸,你想一下,到時我們會怎樣?”
    “資金鏈斷裂,天價違約金,銀行逼債……”
    陳時一字一頓,描繪出前世的慘狀,“到時候,趙公子就會像救世主一樣出現,用地板價,就可以輕輕鬆鬆接收我們的廠,還有我們辛辛苦苦做到一半的貨!”
    陳國棟的臉色有些發白了,夾著煙的手指不受控製地顫抖起來,煙灰落下。
    他經商多年,深知商場險惡,兒子說的這種手段,並非不可能!
    “你……你怎麽知道……”他聲音幹澀,充滿了驚疑不定。
    眼前這個眼神銳利,分析條理清晰的年輕人,真的是他那個隻會看武俠小說,對廠務漠不關心的兒子嗎?
    “爸,”陳時用無比認真的眼神看著父親,“信我一次。別接這個訂單,至少,現在別接。給我三天時間,我證明給你看。”
    陳國棟陷入了巨大的掙紮。
    他看著陳時,那雙年輕的眼睛裏,沒有了往日的浮躁,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沉穩和堅定。
    “你……”陳國棟艱難地開口,“你想怎麽做?”
    “我自有辦法。”陳時沒有透露更多,現在說港幣危機、外匯操作,父親隻會覺得他瘋了。
    “你隻需要答應我,暫時按住這張單,別簽最終合同,別下單買那批特種染料。三天,就三天!”
    陳國棟沉默了很久。
    終於,他看著陳時,聲音有些嘶啞地說道:
    “……好。我給你三天。這三天,我不下單,不買染料。”
    他頓了頓,“但是阿時,你得記住,三天之後,如果你沒辦法,我們陳家……就真的沒路可走了。”
    “我知。”陳時重重地點了點頭,心中一塊大石稍稍落下。
    第一步,阻止父親跳入火坑總算成功了。
    他站起身:“爸,你早點休息。我出去一趟。”
    說完,他轉身走出了辦公室,輕輕帶上了門。
    現在最主要的就是找到一筆快錢,足以應對銀行的抽貸,穩住基本盤。
    這時,一個地名這時跳入他的腦海:金銀貿易場。
    或者說,是圍繞金銀貿易場的那片灰色地帶。
    地下錢莊和外匯孖展公司。
    1983年的香港,金融管製相對寬鬆,正是地下金融活動猖獗的時候。
    對於即將到來的港幣危機,恐怕沒有人比陳時更清楚其走勢和精確的時間點。
    這才是他真正的“金礦”。
    外匯是唯一一個可以讓他用極小本金,通過高杠杆在極短時間內獲取暴利的合法途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