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溫度定真辨真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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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拿起一塊顏色不均的黃色塑料片,又拿起一塊顏色均勻鮮亮的黃色廢料,問道:“馬廠長,方便提供一下這兩批料生產時,注塑機的炮筒溫度和熔體溫度記錄嗎?還有,當時使用的是同一台機器,同一組模具嗎?”
    馬廠長雖然疑惑,但還是立刻對旁邊一個老師傅點點頭。
    老師傅很快拿來生產記錄本。
    馬廠長翻看了一下,肯定地說:“是同一台機器,模具也沒換。溫度……記錄顯示,生產這批問題料時,炮筒溫度比平時提高了大約5℃,因為當時天氣轉涼,怕塑化不良。但也在工藝允許範圍內。”
    陳時點點頭,眼中閃過一絲了然。
    他拿起那塊問題料,又走到車間窗戶邊,對著外麵更明亮的光線,仔細看了看,然後用手輕輕掰了掰,感受其脆性。
    “這就對了。”他轉過身,麵對眾人,語氣篤定,“‘聯苯胺黃’這種廉價顏料,對溫度更為敏感。在正常工藝溫度下,它或許還能勉強維持,但一旦像這次這樣,因為環境溫度降低而略微提高了加工溫度,哪怕隻是5℃就會加速其分解和色遷移,導致局部顏色發暗,甚至因為分解產物影響塑料分子鏈,導致局部韌性下降。而正品的‘耐光黃3G’,對此類小幅溫度波動是不敏感的。”
    他頓了頓,看向臉色開始發白的王科長,又看向眼神亮起的馬廠長和若有所思的馬曉雲,繼續說道:
    “驗證方法很簡單。就用你們廠裏現成的合格黃色料,和這批問題料,用同一台機器,略微高於常規的工藝溫度,再做一次小樣。如果問題料在相同高溫下,顏色不均勻和發脆的現象重複出現甚至更明顯,而合格料做出來的小樣顏色均勻。那麽,就基本可以斷定,問題根源在於這批色母粒本身不耐溫,是顏料品質問題,而非貴廠的生產工藝或所謂的‘用錯料’。”
    “這樣一來,”陳時的目光平靜地落在王科長臉上,“證據就更直觀了。貴方如果還有異議,可以一起監督這個小實驗。結果如何,一目了然。”
    車間裏一片安靜。
    工人們可能沒完全聽懂那些專業名詞,但大概明白了這個香港來的年輕人,提出了一個馬上就能驗證並且誰也做不了手腳的辦法。
    馬廠長看著陳時,眼神從疑惑變成了驚訝,然後是一絲欽佩。
    這個年輕人,不僅懂塑料,懂顏料,更懂生產!
    他一眼就抓住了“溫度”這個關鍵變量,並且想到了用“對照實驗”這種簡單有力的方法來證明!
    這思路之清晰,應對之沉穩,簡直不像個年輕人!
    馬曉雲更是睜大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陳時。
    從他說出“耐光黃3G”和“聯苯胺黃”的區別開始,她的心就提了起來。
    當他條分縷析地指出溫度敏感性的差異,並提出那個驗證方案時,她隻覺得陳時身上仿佛在發光。
    那麽複雜麻煩的事情,被他三言兩語就理清了頭緒,找到了突破口。
    他說話的樣子,平靜,自信,帶著一種讓人不由自主信服的力量。
    她見過很多來廠裏談生意的人,但從沒見過這樣的。
    王科長的臉色徹底垮了,汗如雨下。
    他知道,這個實驗一做,他就完了。
    他嘴唇哆嗦著,想說什麽,卻發不出聲音。
    “好!就按陳先生說的辦!”馬廠長當機立斷,大手一揮,“老張,準備機器!就用那台機,按記錄的溫度,立刻打兩份小樣!一份用倉庫裏同一批‘問題’色母粒,另一份用我們以前確定合格的黃色料!王科長,請您也在這裏一起看著!”
    “我……我……”王科長腿都軟了,哪裏還敢看,支支吾吾,“我……我突然想起局裏還有個會,我先……先回去匯報一下……”說著,竟是想溜。
    “王科長!”馬廠長聲音一沉,“事情還沒說清楚,您這‘匯報’,從何說起?還是等實驗結果出來,有了確鑿證據,您帶著結果回去匯報,更妥當吧?”
    王科長麵如死灰,被馬廠長和幾個工人隱隱圍住,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狼狽不堪。
    陳時不再參與後麵的具體事務,他默默退到一邊,仿佛剛才那番話隻是隨手為之。
    他重新提起自己的行李箱,看向馬廠長:“馬廠長,您先處理事情。我可以在外麵等。”
    “不不不!”馬廠長連忙走過來,一把握住陳時的手,用力搖了搖,臉上滿是感激和激動,“陳先生,太感謝了!您可真是……幫了我們廠大忙了!不僅指出了關鍵,還給了解決辦法!小雲,快,帶陳先生去我辦公室休息,泡茶!我處理完這邊,馬上過來!”
    “哎!”馬曉雲連忙應道,臉上帶著紅暈。
    她快步走到陳時麵前,眼睛亮晶晶地看著他,聲音清脆:“陳先生,這邊請,我帶您去辦公室。”
    她的目光裏,帶著好奇,感激,還有一絲羞澀。
    陳時對馬曉雲點了點頭,禮貌地說道:“麻煩馬同誌了。”
    他提起行李箱,跟著她朝廠長辦公室走去。
    華美廠這條線,應該穩了。
    這無意中“救場”帶來的這份人情,恐怕能幫他迅速的達成目標。
    跟在馬曉雲身後,陳時的心卻有些飄遠了。
    方才靈光一現提出的那個“對照試驗”法子,此刻後知後覺地打開了一個記憶片段。
    記憶將他拉回到了前世,是一個和現在有些相似的困局。
    不是工廠,是在一間擁擠的實驗室裏。
    那時他負責一個至關重要的新材料研發項目,前期數據漂亮,可一到中試放大,性能就飄忽不定,時好時壞,怎麽也摸不準那差錯藏在哪個細節裏。
    整個團隊連著熬了幾個大夜,做了無數次調整,變量多如牛毛,結果卻像一團亂麻,越理越亂。
    那天晚上,他帶著一身疲憊和煩躁回家,對著他的妻子林晚,忍不住絮叨起這個的難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