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如霜，潑灑在寂靜的宮牆之上，將冰冷的青石磚染成一片慘淡的銀白。遠處王府方向的喧囂與火光已被重重殿宇隔絕，隻餘下夜風穿過簷角獸吻的嗚咽，以及兩人幾不可聞的喘息聲。
    洛姝背靠著冰冷刺骨的宮牆，幾乎要滑坐在地。方才那一陣亡命奔逃，幾乎榨幹了她最後一絲氣力。經脈中因過度催穀金烏之力而留下的灼痛陣陣襲來，讓她每一次呼吸都帶著細微的顫抖。耳垂上的朱砂痣滾燙，仿佛烙鐵般提醒著她體內那股既帶來力量、也引來災禍的血脈。
    聿戰的狀態顯然也比看上去要糟糕。他雖依舊站得筆挺，玄色衣袍在夜風中獵獵作響，維持著慣有的冷峻威儀，但洛姝離得近，能清晰地看到他額角滲出卻來不及拭去的細密汗珠，以及那雙銀灰色眼眸深處難以掩飾的疲憊。他負在身後的左手，指節正不自覺地微微蜷縮，那是力量大量消耗後下意識的反應。
    皇宮高大的側門就在眼前，朱漆金釘，緊閉無聲，如同巨獸沉默的口。這裏已是絕對的禁區，尋常追兵絕不敢靠近，但那種令人窒息的緊迫感並未消散。
    “還能堅持嗎？”聿戰的聲音低沉沙啞，打破了令人不安的寂靜。他並未回頭，目光如炬，依舊警惕地掃視著四周每一個可能藏匿危險的陰影，仿佛一尊不知疲倦的守護石像。
    洛姝深吸了一口冰冷的夜氣，強迫自己站直發軟的雙腿。“可以。”她的聲音比自己預想的要堅定一些。她知道，此刻示弱毫無意義，唯有撐下去。
    聿戰幾不可察地頷首，終於側過身，目光落在她蒼白如紙的臉上。“皇宮有曆代帝王加持的結界，能隔絕外界窺探，壓製邪穢之力。逐日教的屍傀和大部分邪術在此地威力會大打折扣，但並非萬無一失。”
    他的視線在她周身流轉，似乎在評估她此刻的狀態，最終定格在她微微顫抖的指尖。“你的力量消耗過度，需立即調息。金烏之力雖源於太陽精魄，霸道強橫，但初醒之時尚且稚嫩，根基未穩，此番透支恐已傷及經脈本源。”
    他伸出手，並非攙扶，而是並指如劍，隔空點向洛姝的眉心。一股遠比之前渡氣時更為精純、溫和卻帶著不容抗拒威嚴的清涼氣息，如同月夜下的寒潭之水，緩緩注入她的靈台。
    洛姝渾身劇震，隻覺得一股難以言喻的清涼瞬間席卷四肢百骸，所過之處，那灼痛撕裂的經脈如同久旱逢甘霖般被悄然撫平、滋潤。這股力量與他之前戰鬥時表現出來的鋒銳冷冽截然不同，充滿了包容與滋養的意味，甚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溫和。
    她下意識地閉上眼，引導著這股外來的清涼氣流匯入幾乎枯竭的丹田氣海。那躁動不安、幾近熄滅的金烏之力火種，遇到這月華般的力量，非但沒有抵觸，反而如同找到了最佳的滋養源，歡欣雀躍地與之交融，原本黯淡的金色光點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重新變得明亮、凝聚，甚至比之前更加凝練了一絲。
    “這是…”洛姝忍不住睜開眼，訝異地看向聿戰。他竟不惜耗費自身本源力量，為她療傷固本？
    聿戰收回手指，臉色似乎更白了一分，但眼神依舊沉靜無波。“不必多問。凝神內視，引導力量運轉周天，盡快恢複。”他打斷她的疑問，語氣恢複了慣常的命令式冷淡，仿佛剛才那溫和的饋贈隻是她的錯覺。“皇宮雖相對安全，但危機並未解除。你必須盡快擁有自保之力。”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那扇緊閉的宮門，眉頭微蹙。“皇兄遇襲，宮內情況未明。我們需得盡快知曉詳情。”
    就在這時，那扇沉重的宮門忽然無聲無息地打開了一道縫隙。一名身著內侍服飾、麵容精幹的中年人悄步而出，見到聿戰，立刻躬身行禮，聲音壓得極低：“殿下，您終於到了！陛下安然無恙，已在密室等候多時。”
    他的目光快速掃過聿戰身後的洛姝，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驚異與探究，但很快便收斂起來，恢複恭順模樣。
    “帶路。”聿戰言簡意賅，沒有絲毫寒暄。
    內侍躬身應是，側身引路。聿戰示意洛姝跟上，三人迅速無聲地沒入那扇門後深邃的宮道之中。
    宮門在身後緩緩閉合，將外界的一切危險與喧囂徹底隔絕。宮內燈火通明，巡邏的禁衛軍甲胄鮮明，步伐整齊，肅殺之氣彌漫，與宮外的混亂荒蕪恍如兩個世界。
    但洛姝的心並未因此放鬆。高牆深宮，規矩森嚴，這裏或許是安全的堡壘，也可能…是另一個無形的戰場。她抬頭看向前方聿戰挺拔而冷硬的背影，感受著體內逐漸平息卻更為凝練的力量，以及經脈中殘留的那絲屬於他的、清涼而強大的氣息。
    危機暫緩，但真正的考驗，或許才剛剛開始。她握緊了拳，指尖掐入掌心，用細微的痛感提醒自己保持清醒。
    這條通往皇宮深處的路，注定不會平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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