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遺落回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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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過光門的瞬間,並非撕裂般的傳送痛苦,而是一種奇異的、仿佛沉入溫涼水體的失重感。周圍景象劇烈扭曲、拉伸、重組,色彩失去意義,法則曖昧不清。唯有彼此手臂相挽的觸感,以及體內力量微弱的共鳴,成為確定自身存在的唯一坐標。
這個過程似乎極其漫長,又仿佛隻有一瞬。
當腳底再次傳來實質的觸感,周圍景象穩定下來時,兩人幾乎同時踉蹌了一下,迅速穩住身形,警惕地掃視四周。
眼前景象,超乎想象。
他們仿佛置身於一條巨大無比的、斷裂的橋梁或管道內部。腳下是某種暗沉的、非金非石的材質,布滿磨損的痕跡與無法理解的巨大刻痕,向兩端無限延伸,沒入朦朧的幽暗之中。管道的內壁並非完整,許多地方巨大地開裂、剝落,露出外部無法形容的虛空。
而那“虛空”,並非純粹的黑暗。
它是無數破碎景象的疊加。凝固的星雲碎片如同潑灑的油彩,靜止地懸浮著。斷裂的山脈、倒塌的宮殿群、巨大不知名生物的骸骨、甚至破碎的兵器殘片……所有一切都仿佛被按下了暫停鍵,靜止在崩潰的某一個瞬間,散發著亙古的死寂。光線在這裏以違反常理的方式曲折、散射,形成一道道凝固的、蒼白的光帶,如同墓碑上的銘文,照亮這片無盡的墳場。
更遠處,隱約可見更多類似他們所在的這種巨大管道或回廊結構,縱橫交錯,斷裂懸垂,同樣破敗不堪,沉默地延伸向未知的遠方。一些回廊內部,似乎還有更加巨大的、被摧毀的機械結構或建築殘骸。
這裏沒有聲音,沒有風,沒有溫度的變化。一切仿佛都被封存在了琥珀之中,時間在這裏失去了流動的意義,隻餘下永恒的“遺落”。
這就是“遺落回廊”。
一種比仲裁庭晶碑林更加深沉、更加令人窒息的孤獨與渺小感包裹了他們。在這裏,他們甚至感覺不到先前那種冰冷的、帶有敵意的“注視”,隻有絕對的、漠然的“遺忘”。
導航羅盤在她手中毫無反應,裂紋遍布,如同凡鐵。銀色卷軸也沉寂下去,隻是微微散發著溫潤之感,似乎與此地環境有著一絲微弱的、惰性的共鳴。
聿戰閉目感知片刻,緩緩睜開,湛藍色的眼眸中帶著前所未有的凝重:“這裏的空間結構……是破碎後又被強行‘固定’的。法則處於一種奇異的‘僵死’狀態。小心,任何過度的能量波動都可能打破這種脆弱的平衡,引發不可預知的後果。”
他的聲音在絕對寂靜的回廊中顯得異常清晰,卻又迅速被無邊的死寂所吞噬。
洛姝點頭,銀輝之力在體內緩緩流轉,小心地不向外泄露分毫。她感受著此地無處不在的悲涼與荒蕪,輕聲道:“這裏……到底發生過什麽?這些遺跡……它們來自哪裏?”
“或許是寂滅之眼形成時被吞噬、未能徹底湮滅的殘骸,”聿戰的目光掃過那些凝固的星雲和山脈骸骨,“又或者……是更早時代,某個被遺忘紀元的遺留物。仲裁庭將它們集中‘存放’於此,稱為‘遺落’。”
他頓了頓,回想起仲裁庭最後授予的“臨時權限”和信息流。“嚐試感應你識海中那些關於晶碑的信息,尤其是涉及‘回廊’和‘日晷’的部分。既然允許我們訪問基礎信息層,或許能在此地找到指引。”
洛姝依言閉目,凝神感知那枚深紫色流光融入後帶來的龐大碎片。信息雜亂無章,但當她將意念集中在“遺落回廊”和“失落日晷”上時,一些模糊的、斷斷續續的“印象”開始浮現。
那像是一張極其殘缺的地圖,標注著回廊某種內在的“脈絡”,以及幾個可能存在的“節點”或“標記點”的模糊方位。關於“失落日晷”的信息更是稀少,隻隱約提及它與“測量遺忘時光”、“溯源之光”有關,通常位於回廊的某個“交匯點”或“沉降核心”。
她將這些模糊的感知共享給聿戰。
“有模糊的方向感,但不精確。”聿戰整合著自己的信息流,指向回廊的其中一個方向,“先沿著這個方向前進,尋找第一個‘節點’標記。注意感知環境,晶碑信息提示,某些特定的遺跡殘骸或空間扭曲點,可能蘊藏著更詳細的信息碎片。”
沒有更好的選擇。兩人收斂所有氣息,如同兩道幽靈,沿著巨大、死寂、破損的回廊,向著感知中的方向小心前行。
每一步都需格外謹慎。腳下的材質看似堅固,但有些區域實則脆弱,稍有不慎便可能坍塌,墜入外部那凝固卻又危險的“遺落虛空”。某些地方的空間結構極其不穩定,看似平坦的道路,實則隱藏著肉眼難辨的褶皺斷層,一旦誤入,可能被瞬間傳送到回廊的另一個危險角落,甚至引發小範圍的法則崩塌。
他們不得不時刻調動靈覺,感知著前方最細微的空間與能量波動。
在這個過程中,兩人之間的配合變得愈發默契。
洛姝的銀輝之力對空間波動和隱匿的能量痕跡感知更為敏銳,時常能提前預警前方的空間陷阱或脆弱的“路麵”。而聿戰的混沌符文網絡則對法則層麵的畸變和混亂能量有著獨特的洞察力,能分辨出哪些是致命的陷阱,哪些可能蘊藏著信息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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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側三步外,空間有異常褶皺,繞行。”洛姝低聲提醒,指尖銀輝微閃,標記出安全路徑。
“右前方那截斷裂的金屬柱,內部蘊藏著一絲微弱的法則碎片,可能與回廊的建造者有關,但外部包裹著惰性能量,需太陰寒氣侵蝕方可安全接觸。”聿戰目光掃過,冷靜分析。
他們如同在雷區中跳舞,緩慢卻堅定地向著深處推進。
時間在這裏失去了度量意義。或許過去了幾個時辰,或許是幾天。隻有體內力量的緩慢消耗和傷勢的隱隱作痛,提醒著他們時間的流逝。
沿途,他們依照晶碑信息的指引,小心地接觸了幾處相對安全的“信息點”。
在一麵鑲嵌在回廊壁上的、巨大破碎的琉璃鏡麵殘骸前,洛姝以銀輝之力激活了鏡麵深處殘留的一絲印記。鏡中浮現出幾個扭曲閃爍的畫麵:無數光輝的文明戰艦正在有序地通過某種巨大的星門,背景是繁榮的星域,但轉瞬間,畫麵被無盡的紫色吞噬,星門崩塌,戰艦化為凝固的煙火。信息碎片指向“大撤離失敗”、“終焉之門前崩解”。
在一具半嵌在回廊地麵、小山般大小的未知金屬巨獸顱骨內,聿戰以混沌符文小心翼翼地引出其眼眶中一絲即將消散的戰意殘念。感受到的是一片瘋狂的殺戮景象,巨獸與某種陰影生物在星海中搏殺,最終被陰影淹沒、同化,又在寂滅之眼形成的瞬間被剝離出來,凝固於此。信息碎片提及“邊界守衛”、“噬影獸”、“黃昏之戰”。
這些信息碎片龐大、雜亂、充滿絕望,拚湊出寂滅之眼形成前後那場席卷宇宙的災難的零星圖景,卻讓他們對這片“遺落回廊”的由來有了更深的認知,也讓他們更加沉默。
這不僅僅是一條回廊,這是一個墳墓,埋葬了無數失敗者、抗爭者、逃亡者與被遺忘者的巨大墳場。
他們的到來,他們的尋找,在這亙古的悲愴麵前,顯得如此微不足道。
持續的謹慎前行與偶爾的信息解讀,對兩人的消耗巨大。聿戰體內力量的衝突始終未能完全平息,臉色越發蒼白,偶爾需要停下調息。洛姝的銀輝之力也消耗甚巨,精神長時間高度緊繃,帶來深深的疲憊。
在一處相對完整、由某種巨大肋骨化石拱衛形成的凹陷處,他們決定短暫休整。
這裏似乎是回廊中的一個天然避風港,空間相對穩定,外部凝固虛空的蒼白光帶恰好被肋骨遮擋,投下片片陰影。
洛姝取出最後兩塊能量即將耗盡的晶石,與聿戰各自握著一塊,汲取其中微弱的力量補充消耗。
寂靜中,隻有晶石能量流淌的細微嗡鳴。
“還好嗎?”洛姝看向身旁閉目調息的聿戰,他周身的寒氣有些不穩定的波動。
聿戰緩緩睜開眼,眼底冰藍與金紅的光芒交替閃過,最終被強行壓下。“無妨。混沌符文勉強維持平衡,還能支撐。”他的聲音依舊平靜,但洛姝能聽出其中的艱難。
她沉默了一下,輕聲道:“剛才那些信息碎片……‘終焉之門’、‘黃昏之戰’……寂滅之眼的形成,似乎並非簡單的天災。”
“嗯。”聿戰的目光投向回廊外部那些凝固的悲慘景象,“更像是一場……波及整個宇宙的戰爭,或者浩劫的終點。仲裁庭,晶碑林,或許都是那場浩劫後的產物,負責‘管理’和‘埋葬’這一切。”
他的語氣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沉重。他所背負的“守墓人”使命,與這片遺跡的氣息,產生著某種令人不安的共鳴。
洛姝握緊了手中溫潤的銀色卷軸:“那‘溯源之禮’和‘失落日晷’……仲裁庭讓我們尋找它們,目的究竟是什麽?”
“不知。”聿戰搖頭,“或許是某種考驗,或許是某種必須的程序。但無論如何,找到它,是我們目前唯一明確的路。”他頓了頓,看向洛姝,“你的銀輝之力和羅盤,與此地存在共鳴。或許接近日晷時,會有更強烈的反應。”
休整片刻後,兩人繼續上路。
隨著深入,回廊的環境開始出現微妙的變化。周圍的破碎遺跡開始變得更加古老,風格也更加奇異,甚至出現了一些完全不似已知文明造物的結構。空間中的那種“凝固感”愈發強烈,甚至開始影響到他們自身力量的流轉,仿佛時空的膠質變得越來越粘稠。
同時,那種被“遺忘”的孤寂感也愈發深沉,開始無聲地侵蝕人的心智,勾起內心最深處的迷茫與虛無感。
洛姝不得不時刻守持心神,銀輝之力在識海中緩緩流轉,驅散那些消極的意念。她看向聿戰,發現他眼神依舊冰冷清明,太陰的漠然與混沌的混亂似乎反而讓他對這種精神侵蝕有更高的抗性,但他緊抿的嘴唇和偶爾微蹙的眉頭,顯示他同樣承受著巨大的壓力。
就在這令人窒息的死寂與孤獨中前行了不知多久,洛姝手中的導航羅盤,突然極其輕微地震動了一下!
雖然依舊黯淡無光,但那遍布裂紋的羅盤中心,那個早已熄滅的星雲虛影位置,似乎有一點極其微弱的、與周圍凝固蒼白光帶截然不同的、溫潤的銀白色光芒,極其短暫地閃爍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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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乎同時,洛姝體內的銀輝之力與太陰本源也隨之悸動!
“這邊!”洛姝立刻指向回廊側壁的一個巨大破口。那破口通向另一條更加狹窄、似乎已經半坍塌的附屬通道,內部彌漫著更加濃鬱的、凝固的幽暗。
聿戰沒有絲毫猶豫:“走!”
兩人改變方向,小心地踏入那條狹窄通道。
通道內破損極其嚴重,到處是懸垂的尖銳殘骸和扭曲的金屬,需要極其小心地穿行。但那種銀白色的微弱共鳴感,以及羅盤偶爾極其短暫的悸動,指引著他們不斷深入。
終於,在狹窄通道的盡頭,他們看到了一個被巨大扭曲管道掩埋了半邊的、相對完整的圓形拱門。
拱門材質古老,似玉非玉,似石非石,表麵雕刻著早已模糊的、與銀色卷軸上風格相似的星流紋路。拱門內部,並非實體,而是一片旋轉的、銀白色的柔和光暈,如同平靜的水麵。
而那微弱的共鳴指引,正是從這片銀白光暈中傳出。
“是這裏嗎?”洛姝感受到羅盤和卷軸的輕微發熱。
聿戰仔細觀察拱門及周圍環境,混沌符文在眼中細微閃爍:“空間結構在此地形成了一個奇特的‘穩定渦流’。這光門背後,應該是一個獨立的、未被完全‘遺落’的小空間。危險程度未知,但共鳴感確實強烈。”
兩人對視一眼,深吸一口氣,同時邁步,踏入了那銀白色的光暈之中。
穿過光門的感受與之前仲裁庭的傳送截然不同,仿佛穿過了一層溫暖濕潤的薄膜,身體和靈魂都得到了一絲短暫的滋潤與安撫。
眼前豁然開朗。
他們仿佛置身於一個巨大的、破損的圓形殿堂內部。殿堂的穹頂早已破碎,露出外部回廊那凝固蒼白的虛空景象,如同蓋著一塊巨大的、絕望的天窗。
殿堂中央,矗立著一件物體。
那是一個巨大的、殘缺的日晷。
它的基座是由某種暖白色的玉石雕琢而成,已然布滿裂紋,甚至缺失了一角。晷盤傾斜,表麵銘刻著無法理解的複雜刻度與星辰軌跡,許多地方已經磨損模糊。那根本該聳立的晷針已然折斷,隻剩下一小截殘根,倔強地指向穹頂破碎外的某個固定方向。
盡管殘缺不堪,布滿歲月的創傷,但它通體依舊散發著一種微弱卻堅韌的、銀白色的溫潤光輝。這光芒並不耀眼,卻柔和地充滿了整個殿堂,驅散了部分死寂與冰冷,帶來一種奇異的、令人心安的古樸與寧靜。
在這片被遺忘的墳墓深處,它像一個沉默的守望者,固執地記錄著早已停滯的時光。
洛姝手中的導航羅盤此刻正發出前所未有的溫熱感,表麵的裂紋似乎都被那銀白色的光芒浸潤,不再顯得那麽死寂。銀色卷軸更是自動懸浮起來,緩緩展開,星沙符文流淌,與日晷的光芒溫柔地呼應著,仿佛失散多年的老友終於重逢。
無需言語,兩人心中已然明了。
這就是他們所要尋找的——
失落日晷。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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