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古董杯訴當年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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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夏把登記員遞來的單據折好塞進口袋,轉身朝倉庫外走。她沒有直接回崗位,而是繞了一圈,經過茶水間時停下腳步。熱水壺正咕嘟作響,她拿起空杯接了半杯水,指尖在杯壁輕輕敲了三下。
    這是她和母親之間的習慣動作。
    她端著杯子往清潔車方向走,腳步不快。路過早會室時,聽見趙姐的聲音從裏麵傳來:“茶室地毯吸塵效果差,得安排人重新清理。”
    她立刻上前一步。“我來吧。”她說,“剛才檢查過設備,功率夠的。”
    趙姐抬頭看了她一眼,點頭同意。
    林夏推車進了茶室。房間不大,靠牆是博古架,中間一張紅木桌,沈父常在這裏獨自喝茶。她先掃視一圈,目光落在桌上那把紫砂壺上。
    壺身深褐,表麵有細微劃痕,像是長期摩挲留下的痕跡。她走近,用布慢慢擦拭壺身。手指停在壺蓋邊緣,輕輕一撥,將它取下。
    三秒。
    “調包?那孩子現在該二十了……”
    聲音低沉,帶著一絲疲憊,是沈父的。
    林夏沒動,繼續擦。她把壺蓋翻過來,底部刻著兩個小字——戊寅。
    一九九八年。
    她母親懷孕的年份。
    她放下壺蓋,假裝整理茶盤,實則將整套茶具逐一觸碰。杯、碟、茶葉罐,都沒有反應。隻有這把壺,在她第三次碰觸時,又響起一句話:
    “寧錯勿漏。”
    語氣不同,更冷,更硬。不像沈父。
    她記下這兩個詞,把茶具歸位。剛直起身,門口傳來腳步聲。
    她迅速退到清潔車旁,低頭擰拖把布。
    沈父走進來,手裏拿著文件。他看了眼桌子,又看了她。
    “你動過茶具?”
    “擦了下灰。”她說,“沒挪地方。”
    他走到桌前,拿起紫砂壺看了看,放回原位。“下次別碰這個壺。”
    “知道了。”
    他沒再說什麽,坐下翻開文件。林夏推車離開,途中回頭望了一眼。沈父坐在那裏,手擱在壺把上,沒泡茶,也沒動。
    她回到員工通道,從內袋取出微型相機,對著記憶中的刻字拍了一張模擬圖。然後撕下一頁工作日誌,寫下“戊寅”二字,反複描了三遍。
    晚上八點,她借口歸還工具,延遲離崗十分鍾。趁著夜色繞到洗衣房後門,踩上矮台階,打開手機。
    信號剛連上,一條短信跳出來。
    “別再查1998年的事。”
    配圖是一塊墓碑,被紅漆塗滿。照片角落露出半個名字——周芸。
    她母親的名字。
    拍攝時間顯示下午三點十七分。
    她盯著屏幕,手指收緊。手機殼發出輕微咯吱聲。她沒有刪信息,也沒有回複,隻是退出界麵,打開錄音筆。
    今日在茶室聽到的兩段話重播一遍。
    第一句是沈父的,語氣遲疑,像在自言自語。第二句“寧錯勿漏”,聲音蒼老,斷得幹脆。
    她關掉錄音,翻開筆記本,在“戊寅”下麵畫線,寫上:“壺製於當年,或為紀念。”
    然後翻到新一頁,寫:“誰怕我查?”
    紙團扔進垃圾桶前,她多看了一眼。
    第二天清晨,她準時到崗。任務卡寫著“茶室日常保潔”。
    她拿上工具推車,直接過去。沈父不在,茶桌上的紫砂壺還在原位。她戴上手套,開始清理。
    這一次,她故意把濕布搭在壺身太久。壺麵泛起水光,她伸手去拿,假裝手滑。
    壺蓋落地,發出清脆一響。
    她立刻蹲下撿起。借著彎腰的動作,指尖再次觸碰壺底刻字。
    三秒。
    “寧錯勿漏。”
    還是那句話。
    但她發現,這次的心聲之後,有一聲極輕的呼吸,像是有人站在旁邊看著。
    她站起身,把壺放回桌上。動作平穩,臉上沒有異樣。
    十分鍾後,沈父來了。
    他站在門口看了會兒,走進來坐下。沒有提壺蓋掉落的事。
    “你昨天走得晚?”他忽然問。
    “工具沒還完。”她說,“順便把茶室地板打蠟了。”
    他點頭。“你做事仔細。”
    “應該的。”
    他端起茶杯喝了口。“這把壺,是我父親留下的。他臨終前說,有些事,寧錯勿漏。”
    林夏垂眼。“聽上去很重要。”
    “重要的人,都走了。”他說,“活著的,隻能往前看。”
    她沒接話。
    他抬頭看她。“你覺得呢?”
    “我覺得……”她頓了一下,“有些事忘不掉,不是因為放不下,是因為還沒弄明白。”
    沈父盯著她看了幾秒。眼神裏有審視,也有動搖。
    “你叫什麽名字?”
    “林夏。”
    “林夏。”他重複了一遍,“你母親……是做什麽的?”
    她抬眼看他。“您認識她?”
    “不認識。”他說,“隻是隨口一問。”
    她點頭,繼續擦桌子。
    兩人之間安靜下來。窗外陽光照進來,落在壺身上,映出一道細長的反光。
    中午她交還工具時,手機又震了一下。
    還是那個號碼。
    沒有文字。
    隻有一張新圖。
    畫麵是她的床鋪,床墊掀開一角,底下藏著的相機清晰可見。
    拍攝時間是上午十一點零二分。
    她收起手機,走向宿舍。
    門關著。她掏出鑰匙,開門進去。
    床鋪已經整理過。相機還在原位,但位置偏了半寸。
    她走到桌前,拿出工作日誌本。
    翻到最後一頁,寫下:“他們知道我在查。”
    然後撕下這頁,揉成團,放進煙灰缸點燃。
    火光映在牆上,晃了一下。
    她吹滅,把灰倒進水杯衝走。
    下午三點,她再次接到任務卡。
    “茶室特別清理。”
    她推車過去時,沈父正在打電話。看見她進來,他壓低聲音,很快掛斷。
    “今天還要用茶室?”她問。
    “不用。”他說,“你清吧。”
    她點頭,開始工作。這次她直接走向博古架,擦拭陳列品。一隻青瓷杯引起她的注意。
    杯子不高,釉色溫潤,底部有款識:戊寅年製。
    和紫砂壺同一年。
    她拿起來,用布慢慢擦。指尖觸碰三秒。
    “那個孩子……不該活下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