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門小比那點微不足道的漣漪很快平息。雲燼雪領到的那瓶聚氣丹，轉手便“進獻”給了孫管事，果然換來了對方幾分難得的“和顏悅色”以及日後偶爾“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便利。她依舊每日往返於丙字柒號藥田與排屋之間，扮演著那個被死氣侵蝕、前途無望的底層雜役，暗中則爭分奪秒地苦修不輟。
    《燼雪訣》的修煉緩慢而痛苦，每一次衝擊靈氣枷鎖都如同在刀尖上跳舞，需精確控製燼火之力，稍有不慎便是反噬加劇、晶化蔓延的下場。《九幽鎮魂印》的修煉則相對順暢，此地濃鬱的地煞死氣成了最佳資糧，第二重境界已隱隱觸及門檻，對晶化左臂的壓製愈發得心應手。
    這一日，任務堂頒布的一項集體任務，打破了藥園略顯沉悶的氛圍。
    “采集‘百年寒潭冰晶’？”孫管事拿著剛送來的任務卷軸，皺緊了眉頭，對著手下寥寥幾名還算“健全”的雜役宣布，“潭在北麵寒鱗穀，那地方冰煞刺骨，潭底更有‘寒鱗妖鯢’潛伏，可不是好去處。任務要求十塊百年份冰晶，限時五日。貢獻點倒是豐厚……”
    他目光掃過眼前幾名氣息萎靡的雜役，最終定格在雲燼雪身上：“林寒，你上次小比不是顯露出幾分躲閃的本事嗎？這次你也去。湊個人數，小心些，莫死在外麵。”
    又是這種明顯帶著刁難意味的安排。寒鱗穀環境惡劣，寒鱗妖鯢更是以凶戾著稱，堪比煉氣五六層的修士，讓一個“煉氣三層”的雜役去，與送死何異？雲燼雪幾乎能感覺到背後那若有若無的、來自柳依依甚至蘇清漪的視線。
    她垂首應下，麵無表情。
    隊伍很快集結完畢。除了雲燼雪，另有四名藥園雜役，皆是煉氣四、五層的修為，但常年受死氣侵蝕，真實戰力恐怕要大打折扣。領隊的則是一名外門執事弟子，名叫趙莽，煉氣六層修為，身材高壯，麵相帶著一股蠻橫之氣，據說是附屬宗門趙家的子弟，平日裏在藥園區域便作威作福，此刻更是頤指氣使。
    “都給老子聽好了！”趙莽揮舞著任務卷軸，唾沫橫飛，“這次任務事關老子能否換取那柄‘烈陽刀’，誰要是拖了後腿，或是私藏冰晶，別怪老子不客氣！”他凶狠的目光特意在雲燼雪等雜役身上掃過，威脅意味十足。
    雲燼雪低眉順眼，規則之視卻早已將趙莽那虛浮的根基、躁動的火屬性靈力以及腰間那枚隱隱散發著異常波動、與周圍水煞環境格格不入的赤紅色玉佩收入眼中。那玉佩…似乎有吸引甚至激怒水係妖物的功效？有意思。
    一行人乘坐宗門提供的簡陋飛舟，耗時半日，抵達寒鱗穀。
    穀內景象與丹霞峰截然不同。四處皆是陡峭的冰壁，狂風呼嘯，卷起漫天冰屑，氣溫低得嚇人，嗬氣成冰。穀地中央，一片深不見底的墨藍色寒潭如同巨獸的眼眸，靜靜蟄伏，散發著驚人的寒氣，潭邊凝結著厚厚的萬載玄冰。
    任務目標百年寒潭冰晶，便凝結在寒潭深處的岩壁之上。
    “快！動作都給老子快點！”趙莽不耐煩地催促著，自己卻遠遠躲在一處背風的冰壁後，隻探出半個腦袋，“你們幾個，趕緊下水！采集夠十塊冰晶，我們立刻離開這個鬼地方！”
    那四名藥園雜役麵露懼色，看著那墨藍色的、散發著致命寒氣的潭水，躊躇不前。寒鱗妖鯢的凶名，他們豈能不知？
    “一群廢物！”趙莽罵罵咧咧，猛地一腳踹在其中一人屁股上，“不下水？現在就給老子滾回宗門受罰！”
    那雜役慘叫一聲，踉蹌著差點跌入潭中，臉色慘白。
    雲燼雪冷眼旁觀。趙莽此舉，看似急躁蠻橫，實則包藏禍心。他自身不下水，驅使這些狀態不佳的雜役去冒險，無論成敗，他皆可坐收漁利。若雜役采得冰晶，他大可強奪功勞；若雜役葬身妖鯢之口，他也可推脫責任，甚至藉口任務危險，向宗門索要更多補償。而那枚古怪玉佩，恐怕就是為“意外”準備的。
    果然，在趙莽的威逼下，兩名修為稍高煉氣五層）的雜役咬牙服下抵禦寒氣的丹藥，周身撐起微弱的靈光護罩，顫巍巍地潛入寒潭之中。
    潭水冰冷刺骨，即便有丹藥和護罩，兩人也是凍得嘴唇發紫，動作僵硬。他們小心翼翼地向深處潛去，尋找著冰晶。
    時間一點點過去，潭麵暫時平靜。
    趙莽有些不耐煩地踱步，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腰間那枚赤紅玉佩。
    就在這時，異變陡生！
    咕嚕嚕！ 潭水中央猛地冒起大量氣泡，隨即劇烈翻騰起來！一聲淒厲的慘叫從水下傳來，戛然而止！
    “不好！是寒鱗妖鯢！”岸上另一名雜役嚇得麵無人色，連連後退。
    下一刻，嘩啦一聲巨響，一頭體型龐大、覆蓋著幽藍色鱗片、頭生獨角、滿口利齒的猙獰妖獸猛地衝出水麵，口中還叼著半截血淋淋的屍體！正是那下水的雜役之一！
    另一名下水的雜役嚇得魂飛魄散，拚命向岸邊遊來，嘶聲喊道：“救命！趙師兄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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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話音未落，那寒鱗妖鯢巨尾一擺，一道冰冷的水箭疾射而出，瞬間洞穿了那雜役的護體靈光和胸膛！鮮血瞬間染紅了一小片潭水，那雜役瞪大眼睛，緩緩沉了下去。
    轉眼間，兩名下水雜役盡數殞命！
    岸上剩下的那名雜役嚇得癱軟在地，褲襠一片濕濡。
    趙莽眼中非但沒有驚恐，反而閃過一絲計謀得逞的獰笑，他假意驚呼：“孽畜凶猛！快結陣防禦！”但他自己卻悄悄向後又退了幾步，同時，手指在那赤紅玉佩上極其隱蔽地輕輕一按！
    一股極其微弱、卻帶著挑釁與激怒意味的奇特波動，瞬間自玉佩中散發開來，無視潭水阻隔，直衝那寒鱗妖鯢！
    原本注意力已被鮮血吸引的妖鯢，受此刺激，雙目瞬間變得赤紅，發出一聲更加暴戾的咆哮，龐大的身軀猛地躍出水麵，張開血盆大口，攜著漫天冰水，惡狠狠地撲向岸邊那名嚇傻了的雜役！看這架勢，竟是要趕盡殺絕！
    “啊！！！”那雜役發出絕望的尖叫。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
    一直靜立於角落、彷佛也被嚇呆了的雲燼雪，動了！
    她的動作看似慌亂失措，腳下彷佛被冰塊一滑，“哎呦”一聲驚叫，身體一個踉蹌，恰好撞在了身旁一塊半人高的、凝結在潭邊的尖銳冰錐之上！
    那冰錐被她一撞，底部與冰層連接處本就因寒潭能量衝刷而有些鬆動，此刻哢嚓一聲斷裂，被她踉蹌的力道帶動，旋轉著呼嘯飛出！飛行軌跡無比“巧合”，正好攔在了那寒鱗妖鯢撲向岸邊雜役的必經之路上！
    這一切發生在電光石火之間！
    那妖鯢注意力全在眼前的“血食”上，哪裏料到側麵會突然飛來這麽個東西？它本能地一甩頭，想要撞開冰錐！
    砰！ 冰錐被它堅硬的頭顱撞得粉碎！
    但這一撞，也讓它撲擊的勢頭微微一滯，血盆大口擦著那名嚇癱的雜役頭頂掠過，狠狠咬在了空處！
    妖鯢頓時更加暴怒，赤紅的目光瞬間鎖定了那個“導致”它失手的“罪魁禍首”——雲燼雪！
    而雲燼雪在“撞飛”冰錐後，似乎也因反作用力而摔倒在地，驚慌失措地向後手腳並用地爬行，方向……恰好是趙莽躲藏的那處背風冰壁！
    “吼！”寒鱗妖鯢發出一聲震耳欲聾的咆哮，放棄了近在咫尺的癱軟雜役，龐大的身軀碾碎冰層，帶著滔天戾氣，直撲雲燼雪！它所過之處，冰麵開裂，寒氣四溢！
    趙莽正暗自得意禍水東引成功，準備看著雲燼雪被妖鯢撕碎，卻萬萬沒想到，那該死的廢物雜役竟然慌不擇路，朝著自己藏身的方向逃了過來！而那被徹底激怒的寒鱗妖鯢，自然也緊隨其後！
    “你！滾開！別過來！”趙莽臉色劇變，驚怒交加地大吼！他可不想直麵這頭發狂的畜生！
    但雲燼雪彷佛嚇破了膽，根本聽不見他的吼叫，隻是拚命向他爬來，臉上滿是“絕望的恐懼”，口中還發出無意義的尖叫。
    眼看妖鯢那龐大的陰影已經籠罩而來，腥風撲麵，趙莽再也顧不得其他，保命要緊！他怒吼一聲，煉氣六層的火屬性靈力轟然爆發，抽出腰間長刀，一道熾熱的刀芒狠狠斬向妖鯢！試圖逼退它！
    “轟！” 火紅刀芒斬在妖鯢堅硬的鱗片上，爆起一團火光，卻隻留下了一道淺淺的白痕，反而更加激怒了這頭妖獸！
    吼！ 妖鯢巨尾橫掃，攜著萬鈞之力和冰冷煞氣，狠狠掃向趙莽！
    趙莽駭然失色，全力催動靈力護罩，舉刀格擋！
    砰！！！ 一聲巨響！ 趙莽慘叫一聲，虎口崩裂，長刀脫手飛出，整個人如同被攻城錘擊中，護體靈光瞬間破碎，口噴鮮血倒飛出去，重重撞在後方的冰壁上，冰壁頓時裂開蛛網般的縫隙！他軟軟滑落在地，不知斷了多少根骨頭，氣息瞬間萎靡下去，隻剩下痛苦的呻吟。
    而那寒鱗妖鯢似乎認準了這個敢於攻擊它的“挑釁者”，放棄了追擊雲燼雪，咆哮著繼續向重傷的趙莽撲去！
    雲燼雪此時已“連滾帶爬”地躲到了一塊巨大的冰石後麵，瑟瑟發抖，彷佛驚魂未定。規則之視卻冰冷地注視著眼前的一切。
    借刀殺人？那就看看，誰才是那把刀，誰又是那待宰的魚肉！
    趙莽眼看妖鯢撲來，眼中充滿了絕望和恐懼，他拚命想爬起來，卻牽動傷勢，又是一口鮮血噴出。絕望之下，他猛地扯下腰間那枚赤紅玉佩，用盡最後力氣想要將其毀掉！
    但已經晚了。
    妖鯢的血盆大口已然臨頭！
    就在這瞬間——
    雲燼雪眼中寒光一閃，指尖悄然彈出一縷微不可察的、蘊含著《九幽鎮魂印》氣息的冰煞之力，無聲無息地擊中了趙莽手腕某處穴位！
    趙莽手腕一麻，那枚即將被毀掉的玉佩脫手飛出，劃過一道弧線，恰好落向了寒潭方向！
    正撲向趙莽的妖鯢，注意力瞬間被那枚散發著令它極度厭惡和憤怒氣息的玉佩吸引，龐大的頭顱猛地一轉，竟放棄了近在咫尺的趙莽，撲向那枚玉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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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噗通！ 玉佩落入寒潭之中。
    妖鯢毫不猶豫，一頭紮了進去，激起滔天浪花，顯然是去追尋那枚玉佩了。
    岸邊，暫時恢複了死寂。
    隻剩下重傷瀕死的趙莽痛苦的喘息聲，以及那名癱軟在地、屎尿齊流的雜役壓抑的哭泣聲。
    雲燼雪這才從冰石後“驚魂未定”地探出頭，臉上毫無血色，顫聲問道：“趙…趙師兄…你…你沒事吧？”
    趙莽此刻五內俱焚，劇痛鑽心，聽到雲燼雪的聲音，氣得又是一口血噴出，他想破口大罵，卻連一絲力氣都沒有了，隻能用怨毒無比的眼神死死瞪著她。
    雲燼雪彷佛被他的眼神嚇到，縮了縮脖子，小聲道：“那…那妖獸下水了…我們…我們是不是該趁機采集冰晶？不然…任務完不成…”
    趙莽差點氣得暈過去！他現在這副模樣，還采集個屁！
    雲燼雪卻不再看他，而是對那名嚇傻的雜役道：“你…你照顧趙師兄…我…我水性尚可，試試下水…”
    那雜役早已六神無主，隻會機械點頭。
    雲燼雪走到潭邊，深吸一口氣，運轉《九幽鎮魂印》，周身籠罩上一層極淡的幽光，悄然抵禦著寒意。她並未立刻下水，而是規則之視掃描潭底。
    那妖鯢正在潭底瘋狂翻找那枚玉佩，攪得潭水渾濁不堪。而幾處閃爍著微光的百年冰晶，正分布在岩壁之上。
    看準一處距離妖鯢較遠的冰晶，雲燼雪悄無聲息地潛入水中。
    她的動作輕柔而迅捷，與之前的“笨拙慌亂”判若兩人。藉著妖鯢製造的混亂掩護，她很快接近目標，手中早已準備好的特製冰鑿輕巧地撬下三塊品質上乘的百年冰晶，迅速收入儲物袋一個最低階的、從趙莽手下屍體上順來的袋子）。
    她並未貪多，取得足夠份額後，立刻悄然上浮。
    回到岸邊，她故意弄得渾身濕透，臉色青白，咳嗽連連，彷佛經曆了巨大風險，將三塊冰晶放在地上，虛弱道：“隻…隻來得及拿到這些…”
    這時，潭水再次劇烈翻騰，那寒鱗妖鯢似乎找不到玉佩，怒氣衝衝地再次浮出水麵，赤紅的目光掃視岸邊。
    雲燼雪和那名雜役連忙拖起重傷的趙莽，倉皇向穀外逃去。那妖鯢追了一段，似乎顧忌離開寒潭範圍，最終發出一聲不甘的咆哮，緩緩沉入潭中。
    逃出寒鱗穀，三人皆是狼狽不堪。
    趙莽傷勢極重，已是出氣多進氣少。
    雲燼雪將那三塊冰晶交給那名雜役，囑咐道：“你…你快帶趙師兄和冰晶回宗門求援…我…我修為低微，腳程慢，怕拖累你們…”說著，她又劇烈咳嗽起來，嘴角甚至溢出一絲“鮮血”提前含在口中的獸血丹丸）。
    那雜役早已嚇破膽，隻想趕緊離開，聞言忙不迭點頭，背起奄奄一息的趙莽，拿著冰晶，踉踉蹌蹌地召喚來宗門飛舟，迅速離去。
    目送飛舟消失在天際，雲燼雪臉上的虛弱與驚恐瞬間褪去，恢複一片冰冷漠然。
    她轉身，再次看向寒鱗穀方向。
    任務隻需十塊冰晶，她上交三塊，自己卻暗中采集了足足七塊，且品質更佳。這些，都將成為她修煉的資糧。
    而趙莽…能否撐回宗門還是未知數。即便撐回去，一個重傷殘廢、任務幾近失敗、還損失了重要法器那玉佩）的趙家子弟，下場可想而知。至於他為何會吸引妖鯢怒火至斯？誰又會去深究一個“僥幸生還”的雜役的話呢？那枚落入潭底的玉佩，自是死無對證。
    寒風吹過，卷起她額前碎發。
    她輕輕擦去嘴角殘留的血跡，目光沉靜無波。
    冰晶已得，寒刀借妥。
    下一步，該繼續淬煉她的寂滅燼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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