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聲潺潺，帶著外界草木的清新氣息，取代了歸墟深處那永恒的死寂與能量風暴的嘶吼。天光從狹窄的裂縫外滲入，雖不明亮，卻刺得久居黑暗的幾人眼睛微微眯起。
    出口就在眼前，一道被茂密藤蔓與苔蘚半掩的天然石縫，外麵是陡峭的、布滿濕滑青苔的崖壁，下方傳來湍急河流的奔湧之聲。
    鬼手無聲無息地潛至裂縫邊緣，如同融入陰影的獵豹，仔細探查著外界。他的感知如同無形的觸須，蔓延向河穀兩岸，搜索著任何一絲靈力波動或人為痕跡。
    片刻後，他退回洞內，對著雲燼雪微微頷首：“方圓十裏，未見天巡衛印記，亦無高階妖獸盤踞。此地應是‘墜龍淵’外圍，位於玄穹宗勢力範圍的邊緣地帶，但位置偏僻，人跡罕至。”
    墜龍淵。一個在歸藏界地圖上幾乎被遺忘的名字，傳聞上古有真龍隕落於此，龍血浸染千裏，形成了獨特而險惡的地貌，靈氣紊亂，妖獸滋生，尋常修士不願輕易踏足。對於此刻的他們而言，危險，卻也意味著相對的隱蔽。
    雲燼雪點了點頭，目光落在依舊昏迷的蕭懸身上。他眉心的詛咒黑氣在離開“逆命之碑”的能量場後，似乎又活躍了一絲，雖然依舊被某種力量壓製著，但那張俊美卻蒼白的麵容，在昏暗光線下更顯脆弱。
    “先找地方落腳，弄清外界局勢，再從長計議。”她的聲音平靜，帶著不容置疑的決斷。曆經歸墟生死，承載逆命之秘，她身上那份屬於上位者的冷靜與果決，愈發沉澱。
    鬼手再次背負起蕭懸，文先生在小六子的攙扶下緊隨，雲燼雪則走在最後，晶化的左臂自然垂落，指尖縈繞著一縷若有若無的寂滅氣息，隨時準備應對突發狀況。
    穿過藤蔓縫隙，濕潤的水汽撲麵而來。他們身處一道巨大峽穀的中段崖壁，下方是奔騰咆哮的渾濁河水，兩岸是陡峭嶙峋、覆蓋著墨綠色植被的岩壁。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土腥味和水汽，靈氣果然如鬼手所言，十分稀薄且紊亂，對於需要穩定靈氣修煉的修士而言，堪稱惡土。
    鬼手尋了一處被巨石遮掩、內裏中空的天然洞穴，位置隱蔽，視野卻可觀察到一段河穀。將蕭懸安置在洞內最幹燥的角落，文先生立刻開始布置最簡單的隱匿和預警陣法，盡管材料匱乏，陣法簡陋，但也聊勝於無。
    小六子自發地去洞口附近望風，小小的身影緊繃著，努力扮演好自己角色。
    雲燼雪則盤膝坐在蕭懸不遠處，沒有立刻調息，而是閉上了雙眼。她並非修煉，而是將心神沉入那新生的、與“寂滅晶核”同源的感知力中。這種感知不同於規則之視，它更加內斂，更加傾向於捕捉能量本質的“痕跡”與“流向”。
    她“看”向洞外，那紊亂稀薄的靈氣在她感知中，呈現出一種被無形之力不斷攪動、抽取的衰敗景象。她“聽”向更遠方，試圖捕捉風中可能帶來的、關於外界的信息碎片。
    歸墟之中不知歲月，外界已不知過去了多久。玄穹宗、天巡衛、“孤鴻叛逃”、“雲燼雪未死”……這些消息，究竟在歸藏界掀起了怎樣的波瀾？
    時間在寂靜中流逝，隻有洞外奔流的河水聲永不停歇。
    數個時辰後，當日頭西斜，將峽穀染上一層昏黃時，雲燼雪緊閉的眼睫微微一動。
    她捕捉到了。
    極其微弱，斷斷續續，來自數百裏外，順著紊亂靈氣流飄蕩而來的一些……聲音的殘響，以及更重要的，一種彌漫在天地靈氣基底中的、無形的“氛圍”。
    那聲音殘響是零碎的交談，夾雜著恐懼、興奮與貪婪：
    “……聽說了嗎？寒山劍宗那個林寒……竟然是幾年前被玄穹宗……”
    “……雲家嫡女……未死……身懷異寶……”
    “……天巡衛傾巢而出……懸賞高的嚇人……”
    “……還有那‘孤鴻’……墮落的巡天使……據說掌握著……”
    “……歸墟之眼異動……有秘寶出世？……”
    而那種無形的“氛圍”，則更讓雲燼雪心神凜然。整個歸藏界的靈氣，似乎都比她進入歸墟前，更加“躁動”不安，仿佛一鍋即將煮沸的水。一種山雨欲來的壓抑感，沉甸甸地壓在每一個角落，連這偏遠的墜龍淵都未能幸免。
    她緩緩睜開眼，眸中寒星點點。
    消息果然已經傳開，而且比她預想的更為沸沸揚揚。她和蕭懸，已然成了整個歸藏界的焦點。天巡衛的追捕網恐怕已經撒向了每一個角落。但同時，玄穹宗與天巡衛的強勢與霸道，似乎也引來了更多的暗中關注與……不滿。
    “情況如何？”文先生布置完陣法，臉色依舊蒼白，但眼神恢複了智者的清明。
    雲燼雪將感知到的情況簡要說了一遍。
    文先生沉吟片刻，蠟黃的臉上露出一絲算計的光芒：“局勢雖險，卻也並非全是死局。玄穹宗與天巡衛如此大張旗鼓，反倒暴露了他們的忌憚。那高額的懸賞，既能引來鬣狗，也可能……催生鋌而走險的‘盟友’。關鍵是，我們如何利用這潭渾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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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看向雲燼雪：“雲姑娘，你如今身份已然暴露，‘林寒’之化名已無意義。下一步，我們需主動出擊，而非一味隱匿。”
    雲燼雪指尖那縷寂滅燼火無聲燃起，幽暗的光芒映著她冰冷的側臉：“自然不能坐以待斃。玄穹宗視我等為甕中之鱉，那我便要做那焚甕之火。”
    她的目光掃過洞內幾人，最終定格在昏迷的蕭懸身上：“當務之急，是讓他醒過來。他的力量，他的情報，至關重要。”蕭懸身為前巡天使，代號“孤鴻”，對天巡衛乃至“牧者”的了解，遠非他們能及。
    “此外，”雲燼雪繼續道，聲音斬釘截鐵，“我們需要情報，需要資源，需要……找到那些同樣對玄穹宗和天巡衛不滿，卻又敢怒不敢言的‘潛在盟友’。”
    她腦海中浮現寒山劍宗內那些或許尚存良知的長老，浮現那些被玄穹宗打壓、吞並的勢力遺孤，浮現散修中對天巡衛監察天下感到束縛的桀驁之輩……
    “鬼手前輩，”她看向沉默的刺客，“需要勞煩你冒險出去一趟，不必遠走，隻在墜龍淵外圍，尋找合適的‘舌頭’，弄清楚附近勢力分布，以及最近的具體動向。切記，安全第一。”
    鬼手幹脆利落地點頭：“明白。”身形一晃，已如鬼魅般消失在洞穴外的昏暗光線中。
    “文先生，你傷勢未愈，暫且在此調息，同時照看蕭懸和小六子。”雲燼雪安排道，“我需盡快熟悉和掌控這份新得的力量。”她抬起晶化的左臂，那暗沉的晶體在昏暗光線下，流轉著不祥卻強大的光澤。
    文先生鄭重頷首：“姑娘放心。”
    安排已定，雲燼雪不再多言，走到洞穴另一側，盤膝坐下。心神沉入體內，開始引導那新生的寂滅之力，小心翼翼地遊走於尚未被晶化的經脈與丹田。每一次運轉，都伴隨著晶化部位傳來的細微刺痛與冰冷，那是力量與毀滅並存的警告。
    洞外，河水奔流，夜色漸濃。
    洞內，希望與危機並存，微弱的火種在黑暗中默默積蓄著力量。
    潛龍已出淵，風起於青萍之末。
    這看似平靜的墜龍淵，即將因他們的到來，掀起怎樣的波瀾？
    而席卷整個歸藏界的燎原之火，又將從何處，燃起第一縷烽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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