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百年往事心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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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雲山的午後陽光,透過藏經閣七層的雕花窗欞,斜斜灑落在劍塵心身上時,竟似被他周身流轉的淡金劍韻染成了一層暖芒。他靠坐在青玉蒲團上,臉色已不複隕劍淵初醒時的蒼白,唇畔甚至泛起了一絲血色,握著塵心劍的手穩而有力——劍刃上的金光不再是之前的黯淡,而是柔和如溪,卻又藏著一股曆經百年沉澱的淡泊劍意,那便是傳聞中“塵心劍意”的真容:不疾不徐,能容萬物,亦能斬千邪,如清風拂山,似明月照江。
玄機子坐在他對麵的石凳上,手中捧著一盞剛沏好的青雲茶,茶盞是千年紫砂所製,嫋嫋茶煙與兩人周身的道韻交織纏繞,竟讓閣內原本濃鬱的檀香都淡了幾分,隻餘下清苦的茶香與醇厚的道韻,沁人心脾。“百年了,清玄,你總算回來了。”老人的聲音帶著難掩的感慨,渾濁的眸子裏閃過複雜的光——有失而複得的欣慰,有對往昔歲月的惋惜,也有終於解開心中疙瘩的平和,“當年你留書不告而別,我雖怨過你執拗,覺得你枉負了宗門的培養,卻也知你絕非薄情寡義之人,定有難言之隱。隻是沒想到,你竟被滅道宗的魔焰困在隕劍淵百年,苦了妙禪姑娘,也苦了你自己。”
劍塵心抬眼看向玄機子,眸中帶著深深的歉意,指尖下意識地摩挲著塵心劍的劍柄——那上麵還殘留著他百年前握住時的溫度,劍鞘上的雲紋因劍魂蘇醒,正緩緩流轉著淡金光澤。“師兄,當年之事,是我太過自負,既連累了宗門蒙羞,又讓妙禪苦等百年,劍某心中有愧,這百年的魔焰之苦,算是我應得的懲罰。”他話音落下,指尖凝出一道細如發絲的淡金色靈力,輕輕點在塵心劍的劍脊上——刹那間,劍刃突然發出一聲清越的低鳴,劍身上的雲紋驟然亮起,如活過來一般,在空中映出一幅幅模糊卻又清晰的畫麵:
那是一處火光衝天的山穀,穀中亂石橫飛,黑色的魔焰舔舐著每一寸土地,空氣中彌漫著刺鼻的焦糊味;數十名身著黑袍的魔修手持黑劍,周身魔焰滔天,為首的是一個麵容陰鷙的青年,額間刻著血色的“滅”字,正是滅道宗少主;餘妙禪倒在不遠處的血泊中,素色禪裙被血染透,周身的淡青禪意氣息被魔焰死死壓製,禪心體的光芒微弱得幾乎看不見;而劍塵心自己,則握著塵心劍,孤身一人站在魔修陣前,白衣染血,卻眼神淩厲如劍,每一劍落下,都帶著“塵心劍意”的淡泊與決絕,劍身上的金光與魔焰碰撞,發出刺耳的“滋滋”聲,金光所過之處,魔焰便如冰雪消融般退散。
“滅道宗的目標,從來不是我,而是妙禪。”劍塵心的聲音沉了幾分,目光從空中的畫麵移開,轉向身旁始終靜靜佇立的餘妙禪,眸中的愧疚與自責,漸漸化為化不開的溫柔,“妙禪的體質,是百年難遇的‘禪心體’——此體質天生純淨無垢,能淨化世間一切魔焰、戾氣與陰邪,是天生的‘魔功克星’。可滅道宗修的‘滅道魔功’,有個致命的弊端:每修煉百年,魔功便會反噬自身,屆時若不能吸收足夠純淨的禪意或道韻壓製,修煉者便會被魔焰吞噬心智,爆體而亡。”
他頓了頓,指尖輕輕拂過餘妙禪的發梢,聲音愈發低沉:“他們早在我與妙禪下山曆練時,便盯上了她的禪心體。當年圍殺我,不過是為了逼妙禪主動現身——他們算準了我護著妙禪,定會為了她束手就擒,屆時便能不費吹灰之力,將妙禪擄走,當作壓製魔功反噬的‘鼎爐’。”
秦月瑤與葉清玄站在閣門一側,靜靜聽著,兩人都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葉清玄握著青冥盾的手不自覺收緊,指節微微泛白——他自幼在青雲山長大,隻聽長老們說過滅道宗是修真界人人得而誅之的邪修門派,卻從未想過其手段竟如此陰毒,連天生的禪心體都要覬覦;秦月瑤則指尖微動,腕間藤脈的暖金氣息輕輕流轉,她能清晰地感覺到,站在不遠處的餘妙禪,周身的禪意道韻純淨得如同初春的晨露,不含一絲雜質,與自己春神藤的生機道韻隱隱相合,難怪會被滅道宗視作“必奪之物”,視作能救他們性命的“鼎爐”。
“我當年若將此事告知宗門,憑青雲山的護山大陣,憑師兄你的修為,再加上門中各位長老,滅道宗定然不敢貿然動手。”劍塵心歎了口氣,語氣中帶著幾分自嘲與懊悔,“可我那時才二十歲,正是心高氣傲、覺得自己能掌控一切的年紀,總覺得憑自己的‘塵心劍意’,定能護住妙禪,不願讓宗門為我的私事冒險,更怕滅道宗因忌憚青雲山,遷怒門中無辜的弟子。於是我瞞著所有人,包括師兄你,隻留下一封‘心有所向,故辭山門’的短箋,便帶著妙禪一路東躲西藏。”
他回憶著當年的顛沛流離,眼中閃過一絲疲憊:“我們從南荒逃到極北,又從極北折回中原,躲過大大小小上百次追殺,可滅道宗的人如影隨形,始終甩不掉。最終,我們被他們逼到了隕劍淵——那裏本是我早年偶然尋到的一處悟劍之地,淵底藏著無數上古殘劍,劍塚靈氣濃鬱,我原想借著那裏的靈氣,再融合妙禪禪心體的純淨氣息,修煉出‘塵心劍意’的最後一重‘以身化劍’,可沒想到,那竟成了困住我百年的牢籠。”
餘妙禪輕輕握住劍塵心的手,柔聲道:“不怪你,清玄。當年若不是你強行催動‘以身化劍’,以自身靈力為引,將滅道宗少主與十餘名核心魔修盡數斬殺,我早已成了他們的鼎爐,連屍骨都剩不下。你為了護我,將最後一絲靈力凝成屏障,把我送出隕劍淵,自己卻因靈力耗盡,被殘留的魔焰與碎劍劍魂困在淵底——這百年,我走遍了修真界的大小秘境,尋遍了能找到的所有古籍,終於在青雲山地字庫的一卷殘卷中看到記載:寒淵劍與塵心劍同為上古時期的‘陰陽仙劍’,寒淵主陰、塵心主陽,本源相通,唯有寒淵劍的冰藍劍韻,能喚醒塵心劍沉睡的劍魂。”
她轉頭看向秦月瑤,眼中滿是感激,聲音帶著一絲哽咽:“幸好,天不亡我,也不亡清玄。我在青雲山遇到了瑤兒師妹,遇到了能讓寒淵劍真正蘇醒的道體——你的春神藤道體屬陽,寒淵劍屬陰,陰陽相融,才能引動塵心劍的劍魂,破了隕劍淵的滅道陣。瑤兒師妹,謝謝你,若不是你,我恐怕這輩子都見不到清玄蘇醒了。”
秦月瑤連忙搖頭,微微躬身:“餘師姐客氣了,能幫到你們,也是我的機緣。況且,若不是師尊讓我去地字庫融合三代掌門的道心印,若不是寒淵劍與塵心劍的同源共鳴,我也破不了滅道陣。說到底,是那位三代掌門的‘守護’道心點醒了我——真正的守護,從來不是獨自硬扛,不是覺得自己無所不能,而是懂得與身邊之人並肩,懂得借力,懂得信任,懂得讓在意的人,也能成為自己的依靠。”
她說著,丹田中的太極氣旋輕輕轉動,暖金的藤脈氣息與冰藍的劍脈氣息交織纏繞,連帶著之前劍塵心贈予的那縷“塵心劍意”,都在氣旋中心緩緩流轉,三者相融,讓她的道體氣息愈發醇厚內斂。
劍塵心聽著秦月瑤的話,眼中閃過一絲驚訝,隨即釋然一笑,笑容中帶著幾分欣慰:“好一個‘並肩守護’,比我當年的執念通透多了。我困在隕劍淵百年,日日被魔焰灼燒,夜夜被劍魂嘶吼侵擾,卻始終想不明白,為何自己拚盡全力,還是沒能護住妙禪,沒能守住自己的初心。直到方才聽你一說,才恍然大悟——原來我錯把‘獨自承擔’當成了‘守護’,卻忘了,真正的守護,是讓彼此都能安心地站在一起,而非讓對方獨自擔憂。”
他抬手,塵心劍在掌心輕輕轉動,劍刃上的淡金光芒突然分出一縷,如蠶絲般緩緩飄向秦月瑤,在空中留下一道金色的軌跡:“瑤兒師妹,你既以寒淵劍喚醒我,又讓我勘破了當年的執念,這縷‘塵心劍意’,便贈予你。此劍意非攻非守,卻能映出本心、穩固道心,無論日後你遇到心魔侵擾,還是魔焰纏身,它自會與你的道體、你的寒淵劍共鳴,護你道心不毀,劍意不散。”
那縷金光輕飄飄落在秦月瑤掌心,剛一接觸到她的皮膚,便瞬間融入藤脈,順著經脈一路湧向丹田,與太極氣旋中的暖金、冰藍氣息完美相融。秦月瑤隻覺腦海中驟然清明,之前在隕劍淵被戾氣侵擾時留下的一絲煩躁,此刻竟如被清泉衝刷過一般,消失得無影無蹤;手中的寒淵劍也似有感應,劍脊的冰紋上悄然染上一層淡淡的金芒,冰藍與淡金交織流轉,讓劍韻愈發醇厚,連劍鞘上纏著的那縷青金色道韻,都變得更加凝實。
她能清晰地感覺到,自己對“劍”與“道”的理解,又深了一層——劍不僅是守護的利器,更是道心的載體;劍意即本心,本心明,則劍意純,道體穩;而道體與劍意相輔相成,才能在仙武之路上走得更遠。
“多謝劍前輩。”秦月瑤握緊寒淵劍,真心實意地躬身道謝,劍脊的冰金雙色光芒,映得她眸中滿是堅定。
葉清玄看著秦月瑤的變化,眼中滿是欣慰,卻也藏著幾分擔憂,忍不住上前一步,開口問道:“劍前輩,有件事我一直想不明白——當年您斬殺了滅道宗少主,又毀了他們的大半勢力,為何隕劍淵的魔焰還能殘留百年,甚至形成了滅道陣?如今隕劍淵已塌,那些魔焰與戾氣也被掩埋,滅道宗的人……還會再來找我們麻煩嗎?”
這話一出,閣內原本平和的氣氛驟然沉了幾分,連空氣中流轉的茶香,都似染上了一絲寒意。劍塵心握著塵心劍的手微微收緊,劍刃上的淡金光芒輕輕顫動,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冷意:“我當年斬殺的,隻是滅道宗的少主,而非他們的宗主。滅道宗宗主名喚‘血煞子’,已是活了近千年的老怪物,魔功深不可測,早在三百年前,便已是化神境的修為。當年他並未親自出手,隻派少主帶隊前來,想來一是為了曆練少主,看看他的魔功進展;二是想探探我的‘塵心劍意’究竟有多強,畢竟,‘塵心劍意’是他們滅道魔功的克星。”
他頓了頓,語氣愈發凝重,眸中閃過一絲忌憚:“滅道魔功的反噬,百年一次,從未出錯。當年他們未能奪走妙禪的禪心體,血煞子隻能靠著其他旁門左道的手段,勉強壓製住魔功反噬,可那些手段治標不治本,如今百年之期已到,他的魔功定然開始劇烈反噬,若不能在三個月內找到純淨的禪意載體——也就是新的‘鼎爐’,他便會被魔焰吞噬,身死道消。”
“而這次,為了喚醒我,妙禪以禪心體為引,催動劍鞘上的靜心禪紋,與塵心劍產生共鳴時,她禪心體的純淨氣息,雖隻外泄了一瞬,卻足以讓血煞子感應到。”劍塵心看向餘妙禪,眼中滿是擔憂,“那老怪物對禪心體的氣息極為敏感,當年能追著我們跑遍大半個修真界,如今感應到妙禪的氣息,定會循著蹤跡找來。恐怕用不了多久,滅道宗的人,便會尋到青雲山來,到時候,不僅是妙禪,整個青雲山,都會被卷入這場危機。”
玄機子的臉色也沉了下來,指尖在茶盞邊緣輕輕劃過,留下一圈圈淺痕,沉吟道:“滅道宗若真敢來犯,青雲山自不會退縮,護山大陣一啟,再加上門中長老,未必不能一戰。隻是血煞子的修為太高,化神境的魔修,絕非我們能輕易對付的。清玄(劍塵心)你剛蘇醒,百年的魔焰侵蝕讓你靈力耗損嚴重,至少需要一個月才能恢複到巔峰;妙禪的禪心體雖能淨化魔焰,卻不善爭鬥,修為也隻是築基境巔峰;瑤兒道體初成,修為剛到築基境後期;清玄(葉清玄)你的玄青劍意雖已小成,卻也隻是築基境中期……你們的修為,終究還是差了些。”
他抬眼看向秦月瑤與葉清玄,眼中帶著深深的期許:“不過,滅道宗的危機,是禍,也是機緣。瑤兒,你的道體需以劍脈與道心雙重滋養,青雲山後山的‘劍心崖’,是曆代劍修悟劍之地,那裏的劍靈氣最為濃鬱,又有三代掌門留下的‘守心碑’,能助你更快融合塵心劍意,穩固道體;清玄(葉清玄),你的玄青劍意偏向進攻,卻缺乏防禦,可去煉器閣,讓閣中長老將青冥盾與你的‘玄青劍’融合,鑄一柄‘玄青劍盾’,既能以劍攻敵,又能以盾防守,攻防一體,才能在大戰中護住自己,也護住他人。”
“你們二人,務必抓緊這一個月的時間,盡快提升實力。一個月後,無論血煞子是否來襲,我們都要做好萬全準備。”玄機子的聲音擲地有聲,帶著不容置疑的決心。
“弟子明白!定不負師尊所托!”秦月瑤與葉清玄同時躬身應下,聲音堅定。
劍塵心看著兩人並肩而立的身影,眼中閃過一絲暖意,仿佛看到了當年意氣風發的自己與餘妙禪,輕聲道:“你們也不必太過緊張。滅道宗雖強,卻也並非無懈可擊。他們的魔功最怕兩樣東西:一是妙禪的禪心體,二是純淨的劍意。妙禪的禪心體能淨化魔焰,讓魔修的靈力無法運轉;你的寒淵劍與我的塵心劍,一陰一陽,同源相生,‘塵心劍意’與‘寒淵劍韻’結合,能斬破一切魔功防禦;再加上青雲山的護山大陣,隻要我們四人聯手,各司其職,未必不能與血煞子一戰。”
他抬手,塵心劍的淡金光芒與玄機子的靈力相觸,在空中凝成一幅簡易卻清晰的陣法圖:“我蘇醒後,已將滅道宗的魔功弱點、血煞子的攻擊習慣,還有‘塵心劍意’的運用之法,盡數刻入塵心劍中。接下來的一個月,我會在藏經閣休養,同時指導瑤兒融合劍意——你的道體特殊,融合劍意的方式與旁人不同,需我親自指點;清玄(葉清玄)去煉器閣鑄劍盾時,若遇到難題,也可來問我,劍盾的融合之法,我略懂一二。”
“妙禪則可協助師兄,加固護山大陣。”劍塵心轉向餘妙禪,眼中帶著溫柔,“你的禪心體氣息純淨,可將其注入護山大陣的陣眼,讓大陣不僅能抵禦靈力攻擊,還能淨化魔焰,屆時即便血煞子帶著魔修來犯,也能讓他們寸步難行。”
餘妙禪點頭,眼中帶著堅定:“我會的。百年前,我隻能躲在你身後,讓你獨自戰鬥;這次,我定要與你並肩,用我的禪心體,護住青雲山,護住你,也護住所有想護之人。”
玄機子看著眼前的四人,渾濁的眸子裏閃過一絲光亮,緩緩起身,將手中的茶盞一飲而盡:“好!既然如此,我們便分頭準備。清玄(劍塵心),你先在此休養,我已讓弟子備好了凝神丹,稍後送來;妙禪,隨我去護山大陣查看陣眼;瑤兒、清玄(葉清玄),你們即刻前往劍心崖與煉器閣,切記,時間緊迫,不可懈怠。”
“是!”四人同時應下,聲音整齊劃一,帶著不容退縮的決心。
陽光透過窗欞,灑在藏經閣的青玉地麵上,將四人的身影拉得很長。秦月瑤握著寒淵劍,劍脊的冰藍與淡金交織流轉,映著她眸中的堅定——她知道,接下來的一個月,是提升實力的關鍵,也是為即將到來的大戰做準備;葉清玄提著青冥盾,玄青靈力在掌心緩緩凝聚,心中已開始盤算,如何才能讓玄青劍與青冥盾完美融合;劍塵心與餘妙禪並肩而立,塵心劍與禪紋劍的氣息相互纏繞,百年的等待與守護,終於化作此刻的並肩同行,眼中滿是對未來的期許。
秦月瑤轉頭看向葉清玄,兩人相視一笑,無需多言,便懂了彼此的心意——無論接下來的路有多難,無論即將麵對的敵人有多強,他們都會並肩作戰,以劍護道,以心守仁。
因為他們明白,真正的仙武之路,從不是一帆風順的坦途,也不是獨自一人的孤勇,而是在一次次危機中,守住本心,與身邊之人並肩,用手中的劍,護好心中的道——這才是《仙武之上》,真正的意義。
四人轉身,各自朝著目標方向走去。藏經閣的檀香與茶香漸漸散去,隻餘下空氣中流轉的道韻與劍意,輕輕回蕩在七層樓閣中,像是在預示著,一場跨越百年的恩怨,一場關乎青雲山存亡的大戰,即將拉開序幕。
而他們,已做好了準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