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玄覺得今天真是倒了八輩子血黴。
    他穿著這身錦緞長袍，站在林家議事堂中央，感覺自己像極了話本裏那些標準開場就要被退婚的倒黴蛋。事實上，他也確實正在經曆這一幕。
    “林玄哥哥。”
    對麵站著的美貌少女輕啟朱唇，聲音清脆如鈴，卻帶著幾分刻意拉開的疏離感。她叫納蘭嫣，林玄的未婚妻，雲嵐宗百年一遇的天才，年僅十六歲便已是築基期修士。
    而林玄，十七歲，煉氣三層，卡在這個境界已經整整四年。
    “嫣兒此次前來，是有一事相求。”納蘭嫣微微抬著下巴，陽光從窗外灑進來，給她周身鍍上一層光暈，真有些仙子臨塵的味道，“你我自幼定下婚約，但如今仙凡有別，道途不同。嫣兒一心向道，恐誤了林玄哥哥的俗世姻緣……”
    來了來了，經典台詞來了。
    林玄在心裏翻了個白眼。他三天前穿越過來，繼承了原主全部記憶後，就一直在等這一刻——按照他前世博覽群書的經驗，退婚流主角正是在這種絕境中覺醒金手指，然後開啟逆襲之路的。
    “所以，”納蘭嫣從袖中取出一個白玉瓶，放在桌上，“這瓶築基丹，算是嫣兒的一點補償。三年後雲嵐宗外門大比，若林玄哥哥能……”
    “能怎樣？”林玄突然打斷她，嘴角勾起一絲他自己都沒察覺到的弧度。
    來了，那種感覺來了！
    他腦海中“叮”的一聲脆響，仿佛某個開關被觸發，無數數據流如瀑布般傾瀉而下：
    【檢測到強烈情緒波動……宿主符合綁定條件……正在加載……】
    【1%…25%…68%…100%！】
    【‘壞事成真’係統綁定成功！宿主：林玄。】
    【新手任務發布：請在此刻狠狠羞辱納蘭嫣，使其道心受挫。任務獎勵：地階功法《黑心訣》】
    林玄差點沒笑出聲。
    地階功法！這個世界功法分天地玄黃四階，黃階爛大街，玄階已是各家族鎮族之寶，地階……整個大炎王朝怕是都找不出三部！至於天階，那隻是傳說中的存在。
    而且，“壞事成真”？這係統名字聽起來就很對他胃口。作為一個在現代社會遵紀守法了二十多年的好青年，穿越後終於可以肆無忌憚地……等等，係統名字好像有點怪？
    管他呢！
    “係統，接受任務！”
    林玄精神一振，腰板瞬間挺直。剛才那副低眉順眼的模樣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近乎邪魅的狂傲。他上前一步，目光如刀般刮過納蘭嫣姣好的臉蛋。
    議事堂內頓時安靜下來。林家眾長老麵麵相覷，不知道這個一向懦弱的少家主突然發什麽瘋。坐在主位的林父——林家現任家主林震天，更是眉頭緊鎖，手已經按在了椅子扶手上，隨時準備出手製止兒子做出更丟人的事。
    納蘭嫣也愣住了。她預想過林玄可能會憤怒、會哀求、甚至會哭出來，但絕沒想到對方會是這種反應——那眼神，像是在看什麽……垃圾？
    “納蘭嫣。”
    林玄開口了，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到每個人耳中：“你剛才說，仙凡有別？”
    他輕笑一聲，搖搖頭，拿起桌上那瓶築基丹，在手中把玩片刻，然後——
    砰！
    白玉瓶被他隨手扔在地上，丹藥滾了一地。
    “就憑這破玩意兒，也想補償我？”林玄聲音陡然轉冷，“納蘭嫣，你是不是太把自己當回事了？”
    “林玄哥哥，你……”納蘭嫣俏臉漲紅。
    “別叫我哥哥，我受不起。”林玄揮揮手，像是要趕走什麽髒東西，“實話告訴你，這婚約我早就想解除了。你納蘭嫣，雲嵐宗天才？十六歲築基很了不起嗎？”
    他頓了頓，目光上下打量納蘭嫣，那眼神輕蔑到了極點。
    “庸脂俗粉罷了。”林玄一字一句地說，“也就這張臉還能看，可惜，修仙界最不缺的就是漂亮臉蛋。至於你的天賦……嗬，井底之蛙，坐井觀天。”
    議事堂裏響起一片倒吸冷氣的聲音。
    瘋了！林玄絕對是瘋了！幾位林家長老已經站了起來，林震天更是臉色鐵青：“玄兒！住口！”
    但林玄根本不理。他正沉浸在表演中，感覺自己的反派台詞說得格外順溜：“三年之約？你也配與我定什麽三年之約？納蘭嫣，聽清楚了——”
    他上前一步，幾乎要貼到納蘭嫣麵前，壓低聲音，卻讓所有人都能聽見：
    “這婚，我現在就退。至於你，連給我當婢女的資格都沒有。滾回你的雲嵐宗，好好修煉，說不定幾十年後，還能勉強看到我的背影。”
    說完，林玄一把抓起桌上的婚書，“刺啦”一聲，直接撕成兩半。
    紙屑紛飛。
    完美！林玄在心裏給自己點了個讚。羞辱到位，退婚幹脆，甚至還加了點“你不配”的經典台詞。現在就等納蘭嫣暴怒出手，自己再“被迫”反擊，最好能不小心打傷她，這樣任務應該就能圓滿完成……
    他期待地看向納蘭嫣。
    少女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她低著頭，林玄看不清她的表情，隻能看見她緊緊攥著的拳頭，指節都發白了。
    對，就是這樣！生氣吧！憤怒吧！然後對我出手！
    林玄幾乎要笑出來了。
    然而下一秒，納蘭嫣抬起了頭。
    沒有預想中的憤怒，沒有羞惱，甚至沒有恨意。她那雙漂亮的眼睛裏，竟盈滿了……淚水？
    “林……林公子。”
    納蘭嫣的聲音在顫抖，但不是因為憤怒，而是某種更複雜的情緒。她後退一步，對著林玄，深深一揖。
    “嫣兒……受教了。”
    什麽？！
    林玄臉上的笑容僵住了。
    “這些年來，嫣兒確實沾沾自喜，自以為是。”納蘭嫣直起身，眼淚順著臉頰滑落，她卻渾然不覺，“十六歲築基，雲嵐宗天才，旁人的讚譽，宗門的重視……這些虛名，讓嫣兒道心蒙塵而不自知。”
    她看著地上被撕碎的婚書，又看看林玄，眼中竟浮現出濃濃的感激：
    “今日林公子當頭棒喝，撕碎的不僅是一紙婚約，更是嫣兒心中的桎梏！您說得對，庸脂俗粉，坐井觀天……嫣兒若不能破除這些虛妄，道途終將有限。”
    議事堂裏落針可聞。
    所有人都傻了。林震天張著嘴，半天沒合上。幾位長老麵麵相覷，完全搞不清楚狀況。
    納蘭嫣深吸一口氣，忽然做了一件讓所有人眼珠子都要掉下來的事——
    她提起裙擺，對著林玄，單膝跪了下來。
    “林公子點撥之恩，嫣兒銘記於心。”少女抬起頭，眼神堅定得可怕，“這婚約，嫣兒不退了。不是要繼續糾纏，而是……”
    她一字一頓：
    “嫣兒願為公子婢女，侍奉左右，砥礪道心。直至有朝一日，能真正配得上站在公子身側！”
    死寂。
    長達十秒的絕對死寂。
    林玄手裏還拿著另外半張沒撕完的婚書，整個人像被雷劈了一樣站在原地。他大腦一片空白，隻能看見納蘭嫣那無比認真的眼神，聽見自己心髒“砰砰砰”瘋狂跳動的聲音。
    不……不對啊？
    劇本不是這麽寫的啊？！
    【叮！新手任務‘羞辱納蘭嫣’完成度評估中……】
    【目標情緒波動：劇烈√】
    【目標道心狀態：破碎後重塑√】
    【因果關係：逆轉完成√】
    【任務完成！獎勵發放——】
    【警告！檢測到任務結果與‘壞事’核心邏輯產生根本性衝突，因果律修正啟動……】
    【修正完成。獎勵替換為：天階功法《浩然正氣歌》】
    【額外獎勵：因任務完成方式極具創意，贈送‘偽·聖人光環’（初級）】
    林玄呆呆地看著眼前隻有他能看見的係統麵板，又看了看跪在自己麵前、眼神熾熱的納蘭嫣，再看了看周圍一臉“原來少主是如此深藏不露、用心良苦”的長老們。
    他終於反應過來，意識到了一個問題。
    一個很嚴重的問題。
    這係統……好像有哪裏不太對勁？
    “那個……”林玄張了張嘴，幹巴巴地說，“納蘭姑娘，你先起來，咱們有話好說……”
    “公子喚我嫣兒便可。”納蘭嫣起身，眼神亮晶晶的，“公子是否要考驗嫣兒的誠意？嫣兒這就回雲嵐宗，辭去內門弟子身份，前來侍奉！”
    “別！千萬別！”
    林玄嚇得差點跳起來。他仿佛已經看到雲嵐宗那位元嬰期宗主提著四十米長劍殺上林家門的畫麵了。
    “我、我剛才都是胡說的！”林玄試圖挽回，“其實我……”
    【警告！宿主行為可能被判定為‘主動澄清，降低任務效果’。若導致任務獎勵收回，將啟動懲罰機製】
    林玄的話卡在喉嚨裏。
    他閉上眼，深吸一口氣，再睜開時，臉上擠出了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我的意思是……”他聽見自己用幹澀的聲音說，“你先回去，好好修煉。三年後，若你道心堅定……再來找我。”
    隻能這樣了，先穩住再說。
    納蘭嫣眼睛更亮了：“公子果然是在考驗嫣兒！嫣兒明白了！三年後，嫣兒必不負公子期望！”
    她鄭重地行了一禮，又對林震天和眾長老行禮，然後轉身，步伐堅定地離開了議事堂。
    那背影，充滿了朝聖般的使命感。
    門關上的瞬間，議事堂裏“轟”的一聲炸開了鍋。
    “玄兒！”林震天一個箭步衝過來，抓住兒子的肩膀，上下打量，“你……你剛才……”
    “家主！”大長老顫巍巍地走過來，老眼中精光閃爍，“少主方才所言所行，看似狂傲，實則句句直指道心本質！撕毀婚書，是為斬斷納蘭嫣心中塵緣；言語羞辱，是為破其虛妄！此等點撥手段，簡直……簡直是聖人手筆啊！”
    “不錯！”二長老激動地胡子都在抖，“難怪少主這些年修為停滯不前，原來是在錘煉心性，參悟大道！我等肉眼凡胎，竟還曾私下議論少主是……唉，慚愧，慚愧啊！”
    “天佑我林家！”三長老熱淚盈眶，“有此麒麟子，何愁家族不興！”
    林玄被一群老頭子圍在中間，聽著那些離譜到家的讚美，感受著肩膀上父親激動得發抖的手。
    他抬起頭，望向天花板。
    腦海中，《浩然正氣歌》的功法口訣正在緩緩浮現，每一個字都金光閃閃，散發著浩瀚磅礴的正義氣息。
    偽·聖人光環在頭頂隱隱發亮，雖然別人看不見，但他能感覺到——那玩意兒讓他的氣質看起來特別正直，特別可靠，特別……像個好人。
    “係統。”林玄在心裏虛弱地問，“你實話告訴我，你所謂的‘壞事成真’，到底是什麽意思？”
    【字麵意思：宿主努力做壞事，最終會因為各種意外，達成好的結果】
    “……那獎勵呢？”
    【根據‘壞事’造成的‘好結果’的規模與影響力，等比替換為相應等級的正麵獎勵】
    林玄沉默了很久。
    終於，他扯了扯嘴角，發出一聲短促的、充滿絕望的：
    “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