議事堂裏的氣氛，凝重得像要滴出水來。
    林玄走進去的時候，裏麵已經坐滿了人。
    林家這邊，家主林震天居中而坐，幾位長老分坐兩側，個個麵色凝重。林峰、林小虎等核心子弟站在後方，神情緊繃。
    對麵，是王家的隊伍。
    為首的，是一個黑袍老者，鷹鉤鼻，三角眼，渾身散發著煉氣九層的威壓——這是王家家主，王嘯天。
    他身旁站著一個中年婦人，穿著素白孝服，眼睛紅腫，正死死瞪著林家眾人，正是那位死了的高手的遺孀。
    更引人注目的是坐在王嘯天另一側的一個錦衣少年，十七八歲年紀，麵容倨傲，眼神裏帶著毫不掩飾的輕蔑。他腰間掛著一柄鑲玉的長劍，劍鞘上刻著一個“雲”字——雲嵐宗內門弟子的標誌。
    林玄認得他。
    王騰，王家這一代的第一天才，半年前拜入雲嵐宗，據說已經是煉氣七層，深得宗門器重。
    他怎麽會回來？
    “林家主，”王嘯天開口，聲音冰冷，“我王家的人死在你們林家後山，這件事，你們必須給個交代。”
    林震天沉聲道：“王兄，此事尚有蹊蹺。據我所知，令侄王莽是與人交手受傷，但傷勢並不致命，怎會突然身亡？”
    “突然身亡？”王嘯天冷笑，“林家主是說我王家誣陷你們？”
    他手一揮，身後一個王家子弟抬上來一具屍體。
    白布掀開，露出一張青黑色的臉。
    正是五天前被林玄一拳打昏的那個王家高手，王莽。
    但此刻，他臉上布滿了詭異的紫色紋路，從眉心一直蔓延到脖頸，像是什麽毒發的症狀。
    “這是‘紫心蝕骨散’的毒性特征，”王嘯天冷冷道，“中毒者三日之內必死，死後臉上會浮現紫紋。王莽五天前從你們林家後山回去時還好好的，三天前突然毒發，昨日身亡。時間，剛剛好。”
    “紫心蝕骨散？”林震天皺眉，“此毒罕見，我林家並無……”
    “誰說沒有？”王嘯天打斷他，看向那個雲嵐宗弟子，“騰兒，把你查到的，說給他們聽。”
    王騰站起身，先是對著林震天行了一禮，禮數周到，但眼神依舊倨傲。
    “林世伯，”他開口，聲音清朗，“晚輩奉師門之命，調查此事。經過查證，五天前，貴家族少主林玄，曾在後山與王莽叔父發生衝突，並將其打傷。”
    他頓了頓，看向林玄：“敢問林兄，可有此事？”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林玄身上。
    林玄麵無表情：“有。”
    堂內一陣騷動。
    王騰點點頭，繼續說：“當時在場的，還有貴家族的幾位年輕子弟。根據他們的證詞，林兄在打傷王莽叔父後，曾……在其傷口上，撒了些藥粉。”
    林玄眼神一冷。
    “林兄莫急，”王騰微微一笑，“我還沒說完。據貴家族一位不願透露姓名的弟子說，那藥粉，是林兄從家族藥房領取的‘金瘡藥’。”
    “但奇怪的是，”他話鋒一轉，“我檢查過王莽叔父的傷口，發現傷口處殘留的藥粉，並非金瘡藥，而是一種無色無味的粉末，經過驗證，正是紫心蝕骨散的藥基。”
    他轉向林震天：“林世伯，此事，您如何解釋？”
    林震天臉色鐵青。
    金瘡藥被調包？家族藥房？
    他看向負責藥房的五長老。
    五長老連忙起身：“家主！藥房所有藥材出入都有記錄，絕無紫心蝕骨散這種東西！更不可能被調包！”
    “那就是有人私自調換了。”王騰淡淡道，“而最大的嫌疑人，自然是領藥的人。”
    他看向林玄：“林兄，你有什麽要說的嗎？”
    林玄沒說話。
    他看著王莽臉上的紫紋，又看看王騰那張自信滿滿的臉，心裏冷笑。
    好手段。
    栽贓嫁禍，人證物證俱全。
    最重要的是，時間掐得剛剛好——五天前衝突，三天前毒發，昨日身亡。剛好符合紫心蝕骨散的特性。
    而且，那個“不願透露姓名的弟子”，多半就是紫血教的內應之一。
    一箭雙雕。
    既除了他這個“礙事”的少主，又挑起了林王兩家的矛盾。
    “我沒下毒。”林玄開口，聲音平靜。
    “證據呢？”王騰反問。
    “我需要證據證明我沒做過的事？”林玄看著他，“那你證明一下，你昨天沒偷吃王家的晚飯。”
    堂內有人忍不住笑出聲，但馬上又憋住了。
    王騰臉色一沉：“林兄，這是人命關天的大事，請你嚴肅點。”
    “我很嚴肅。”林玄說，“你說我下毒，拿出確鑿證據來。你說藥粉是紫心蝕骨散，那就拿出藥房記錄，證明我領的不是金瘡藥，而是毒藥。你說有證人，那就讓他站出來，當著所有人的麵，指證我。”
    他一步踏前，盯著王騰：“拿得出來嗎？”
    王騰語塞。
    他當然拿不出來。
    藥房記錄肯定沒問題——林家再蠢也不會把毒藥記錄在案。那個“證人”更不可能站出來，一露麵就會暴露內應的身份。
    “看來是拿不出來了。”林玄轉向王嘯天，“王前輩，您兒子這些所謂的證據，都是些捕風捉影的猜測。就憑這些，就要定我的罪，定林家的罪，是不是太草率了？”
    王嘯天冷冷看著他：“小子，牙尖嘴利。”
    “不是牙尖嘴利，是講道理。”林玄說，“如果您堅持認為是我下的毒，那我倒想問一句：我為什麽要下毒？”
    “自然是因為衝突結仇。”
    “衝突？”林玄笑了，“王前輩，您覺得，我一個煉氣四層——哦，現在是煉氣五層了——有必要對一個煉氣七層的高手下毒嗎？當時我已經打贏了，把他打昏了，我想殺他，直接補一刀就是，何必多此一舉下毒，還留下這麽明顯的把柄？”
    他頓了頓，聲音轉冷：“還是說，您覺得我蠢？”
    王嘯天一時語塞。
    這話確實有道理。
    堂內，幾位林家長老紛紛點頭。
    “少主說得對，”大長老開口道，“若真是少主下毒，豈會留下如此明顯的證據？此事必有蹊蹺。”
    “沒錯，”二長老也說，“我看，是有人想借刀殺人，挑撥我們兩家關係！”
    王嘯天臉色變幻。
    他其實也不相信是林玄下的毒——正如林玄所說，太蠢了。但兒子王騰信誓旦旦，又有“證據”，加上王莽確實死得蹊蹺，他這才上門討說法。
    現在被林玄這麽一駁，他也有些動搖了。
    “父親，”王騰忽然開口，“其實，要證明林兄的清白，也很簡單。”
    “哦？”
    “五天前那場衝突，據說是為了保護林家子弟。”王騰看向林峰等人，“但據我所知，當時王莽叔父隻是路過，並無惡意。是林家子弟先出手挑釁，林兄才被迫還手。”
    他頓了頓，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所以，真正該負責的，不是林兄，而是那些……挑事的人。”
    堂內再次安靜下來。
    林玄眼睛眯起。
    好一招禍水東引。
    如果林峰他們承認是自己先挑釁，那王家就有理由要人了——按照規矩，打死了人，要麽償命，要麽交出凶手。
    如果不承認，那就是林玄下毒，林家包庇。
    橫豎都是坑。
    “王騰兄，”林玄開口，“你的意思是，我應該把林峰他們交出去？”
    “這是最公平的做法。”王騰點頭，“畢竟，冤有頭債有主。”
    “行。”林玄點頭。
    堂內所有人都愣住了。
    林峰等人更是臉色一白。
    王騰眼中閃過一絲得意。
    但林玄接下來的話，讓他笑容僵住了。
    “那王莽擅闖我林家後山，傷我族人，這件事，又該怎麽算？”林玄問，“按照規矩，擅闖他人禁地，打死勿論。我沒殺他，已經是手下留情了。現在他死了，不管是怎麽死的，都跟我們沒關係——畢竟，擅闖禁地的時候，他就該死了。”
    他看著王騰：“還是說，王家的規矩，隻對別人有效，對自己無效？”
    王騰臉色難看。
    他沒想到林玄會抓住這個點反擊。
    “後山……後山怎麽就是禁地了？”他強辯道。
    “我說是就是。”林玄淡淡道，“林家後山，非本族子弟不得入內。這是祖訓。王莽一個外人，不經允許闖進去，被打死活該。”
    “你——！”
    “好了。”王嘯天忽然開口。
    他站起身，看著林震天：“林家主，這件事，看來是有些誤會。”
    林震天也站起身：“王兄的意思是？”
    “王莽擅闖貴家族禁地，確實有錯。”王嘯天緩緩道，“但他畢竟死了。不管是不是中毒，畢竟是在從貴家族回去後死的。這樣吧……”
    他頓了頓：“貴家族賠償一萬靈石，此事，就此揭過。”
    一萬靈石！
    堂內一片嘩然。
    這簡直是獅子大開口！林家一年的收入也不過五六萬靈石！
    林震天臉色鐵青：“王兄，這……”
    “父親，”王騰忽然傳音道，“我們的目標不是靈石。”
    王嘯天眼神一閃，改口道：“如果林家主覺得不妥，那就換一個條件。”
    “請講。”
    “我聽說，貴家族有一塊祖傳的玉佩，”王嘯天說，“是當年林家先祖從一處秘境中所得。若林家主願意割愛，此事，便一筆勾銷。”
    玉佩！
    林玄心裏一震。
    果然！
    紫血教的目標，就是那塊玉佩！
    他們自己找不到，就借王家的手來要！
    林震天顯然也想到了什麽，臉色更加難看。
    “王兄，那塊玉佩是先祖遺物，恕我不能……”
    “那就一萬靈石。”王嘯天打斷他，“或者……交出打傷王莽的凶手。”
    他看向林峰等人：“三天。我給你們三天時間考慮。”
    說完，他一甩袖子，帶著王家眾人，轉身離開。
    王騰走到門口時，回頭看了林玄一眼，嘴角勾起一個冷笑。
    “林兄，三天後見。”
    議事堂裏，死一般的寂靜。
    良久，林震天緩緩坐下，揉了揉眉心。
    “都散了吧。”
    眾人默默退下。
    林玄沒走。
    等所有人都離開後，他走到林震天麵前。
    “爹，那塊玉佩……”
    “祠堂裏那塊。”林震天疲憊地說，“是你曾祖父留下的，據說關係到一個大秘密。但具體是什麽，我也不清楚。”
    “王家怎麽會知道？”
    “不知道。”林震天搖頭，“但肯定不是巧合。”
    林玄沉默了一會兒。
    “爹，您打算怎麽辦？”
    “不能給玉佩。”林震天斬釘截鐵，“那是先祖遺物，絕不能落在王家手裏。至於一萬靈石……家族現在拿不出來。”
    “那……”
    “隻能交人。”林震天閉了閉眼，“林峰他們……我會安排好，送他們離開青陽城，避避風頭。”
    “王家不會罷休的。”林玄說，“他們真正的目的，就是玉佩。交人，隻是個借口。”
    “我知道。”林震天睜開眼，眼中閃過一絲厲色，“所以，這三天，我們要找出真正的凶手。”
    “真正的凶手？”
    “王莽，不是中毒死的。”林震天壓低聲音，“我剛才仔細看了，他臉上的紫紋，雖然像紫心蝕骨散，但細看之下，紋路走向有細微差別。應該是有人模仿毒發症狀，故意栽贓。”
    林玄心裏一動：“您是說……”
    “紫血教。”林震天吐出這三個字，“他們殺了王莽，嫁禍給我們，挑起林王兩家矛盾，然後趁亂找玉佩。”
    他看向林玄：“玄兒，你之前說，家裏有三個內應。除了李管事，另外兩個，有線索嗎？”
    林玄搖頭：“暫時沒有。”
    “那就找。”林震天站起身，“三天。我們隻有三天時間。”
    他拍了拍林玄的肩膀：“去吧。小心點。”
    林玄點點頭，轉身離開。
    走出議事堂，他抬頭看了看天。
    烏雲越來越厚了。
    他正要回自己院落，忽然聽到身後有人叫他。
    “少主。”
    是林峰。
    他站在牆角，臉色蒼白，但眼神堅定。
    “剛才……謝謝少主替我說話。”
    “不用謝。”林玄說，“我沒打算交你出去。”
    “我知道。”林峰深吸一口氣，“但……如果真到了那一步，我願意……”
    “願意個屁。”林玄打斷他，“你給我好好待著，哪也別去。”
    他頓了頓，壓低聲音：“這幾天，盯緊你身邊的人。尤其是……那些跟王家有過接觸的。”
    林峰一愣，隨即明白了什麽，重重點頭：“是！”
    林玄轉身離開。
    走了幾步，他忽然停下，回頭。
    “林峰。”
    “在。”
    “如果真打起來，”林玄說，“你怕不怕？”
    林峰笑了。
    那是林玄第一次看到他笑。
    “怕。”他說，“但怕也得打。”
    林玄點點頭，沒再說什麽。
    他回到自己院落，關上房門。
    坐在桌前，他掏出鎮魂鼎，放在桌上。
    然後，開啟因果洞察。
    最後一次機會。
    他集中精神，回想王莽那張青黑色的臉，回想那些紫色紋路。
    十息時間。
    他“看”到了一根黑色的因果線，從虛空延伸出來，連向王莽的屍體。
    線上浮現字樣：“子時，密室，模仿毒發”。
    子時……應該是王莽死的那天晚上。
    密室……
    林玄睜開眼睛。
    他知道了。
    王莽，是在一個密室裏，被人用特殊手法，偽裝成中毒身亡的。
    那個密室，很可能就在王家。
    而能做到這一點的……
    “築基期……”林玄喃喃自語。
    隻有築基期的修士，才能如此精細地控製毒素，模仿出毒發症狀。
    那個黑袍人。
    紫眸尊者。
    他不僅控製了李管事，還在王家內部……也有人？
    或者說，王家裏，也有紫血教的內應？
    林玄越想越覺得可能。
    王騰突然回來，王嘯天突然上門，一切都太巧了。
    如果王家裏也有內應，那這件事，就解釋得通了。
    “係統，”他在心裏問，“王家裏，有沒有紫血教的內應？”
    【信息不足，無法判斷】
    【建議：親自調查】
    林玄苦笑。
    調查王家？
    他現在去王家，跟送死有什麽區別？
    但不去……
    三天後，林家要麽交玉佩，要麽交人，要麽開戰。
    無論哪個選擇，都是死路。
    他站起身，在房間裏踱步。
    走到窗前，他看著外麵的夜色。
    忽然，他想起一件事。
    五天前，在城外破廟，那個黑袍人說過一句話：
    “紫血教要辦的事，還沒有辦不成的。”
    語氣，充滿了自信。
    那種自信，不像是裝出來的。
    就好像……他們早就計劃好了一切。
    林玄心裏一沉。
    他忽然意識到，自己可能漏掉了什麽重要的東西。
    紫血教的目標，是玉佩。
    他們為了找玉佩，控製了林遠，滲透了林家，現在又借王家施壓。
    但……他們為什麽這麽確定，玉佩就在林家？
    而且，為什麽偏偏是現在？
    青陽城四大家族，林家隻是其中之一，實力不算最強。
    為什麽選林家？
    除非……
    林玄猛地轉身，看向祠堂的方向。
    除非，林家有什麽特別之處。
    或者說，那塊玉佩，隻有林家才能解開？
    他想起三長老的話：“祠堂，不能倒。牌位，不能散。”
    祠堂……
    那裏到底藏著什麽秘密？
    林玄咬咬牙。
    他決定了。
    今晚，去祠堂。
    無論如何，他都要弄清楚，那塊玉佩到底是什麽。
    為什麽紫血教，這麽想要它。
    他換上一身夜行衣，把鎮魂鼎揣進懷裏，又帶了幾張符籙。
    推開房門，走進夜色中。
    剛走出幾步，係統提示音突然響起：
    【臨時任務更新：阻止紫血教的陰謀（第一階段）】
    【任務要求：查明玉佩的真相，並保護其不被奪走】
    【任務獎勵：鎮魂鼎修複度+10%，解鎖新功能“破邪金光”】
    【失敗懲罰：實習期進度清零，係統解綁】
    林玄腳步一頓。
    解綁？
    他眼睛一亮。
    但很快，又黯淡下去。
    解綁的條件，是完成一件“純粹的壞事”。
    保護玉佩，顯然不是。
    他搖搖頭，繼續往前走。
    背影，消失在夜色裏。
    腦海中，係統麵板靜靜懸浮。
    實習期進度：12%。
    距離15%，還差3%。
    距離解鎖“因果幹涉”能力，還有一段路。
    但林玄不知道，他還有沒有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