祠堂的門，虛掩著。
    林玄站在門外，手放在門上，猶豫了一瞬。
    夜風吹過，祠堂屋簷下的銅鈴發出輕微叮當聲，在寂靜的夜裏格外清晰。
    他深吸一口氣，推門走了進去。
    祠堂裏依舊香煙繚繞，燭火搖曳。數百個牌位靜靜地立在供桌上，像一排排沉默的眼睛，注視著這個深夜闖入的不速之客。
    林玄沒有去看那些牌位。
    他的目光，直接落在了供桌後方，那麵牆上掛著的一幅畫上。
    畫上是一個青衫文士，背劍而立，目光望向遠方。畫已經很舊了，紙張泛黃，邊角有些破損，但人物的神韻依舊清晰。
    這就是林家先祖，林青雲。
    據說三百年前，是他一手創立了林家，從一個籍籍無名的小修士，到在青陽城站穩腳跟，留下這份基業。
    林玄盯著那幅畫看了許久。
    然後，他走到供桌前，點燃三炷香，插進香爐裏。
    “先祖在上，”他低聲說，“今夜冒犯，實屬無奈。若有怪罪，全算在我一人頭上。”
    說完，他繞到供桌後，開始檢查那麵牆。
    牆是青磚砌成，嚴絲合縫，看不出任何異常。
    林玄伸手，輕輕敲擊。
    咚咚咚——
    聲音沉悶，是實心的。
    但他不死心，沿著牆麵一寸一寸地敲過去。
    從東到西，從上到下。
    敲到畫像正下方時，聲音忽然變了。
    咚咚——嗒。
    有回音。
    林玄眼睛一亮。
    他湊近細看。那塊磚的顏色，似乎比周圍的略深一些，磚縫也更緊密。
    他試著推了推，磚紋絲不動。
    又試著往左、往右、往上、往下按。
    還是不動。
    “機關？”林玄皺眉。
    他後退一步，重新審視這麵牆。
    目光掃過畫像，掃過供桌，掃過香爐，掃過地麵……
    地麵？
    他低頭看去。
    供桌前的地麵上，鋪著青石板。大部分石板都很平整，但其中一塊……似乎有點微微下陷？
    林玄蹲下身，用手摸了摸那塊石板。
    石板表麵刻著極淡的紋路，不仔細看根本發現不了。
    紋路的形狀……
    他抬頭看向畫像。
    畫像中，先祖林青雲的右手，握著一柄劍。劍尖，指向地麵。
    指向的，正是這塊石板！
    林玄心跳加速。
    他用力按下石板。
    哢噠——
    一聲輕微的機括聲。
    畫像下方的牆磚，緩緩向裏凹陷，然後向左滑開，露出一個隻容一人通過的洞口。
    洞口裏漆黑一片，有陰冷的風從裏麵吹出來，帶著一股陳腐的味道。
    林玄站起身，看著那個洞口，猶豫了。
    進，還是不進？
    他想起了係統任務：“查明玉佩的真相，並保護其不被奪走。”
    真相，很可能就在裏麵。
    他咬咬牙，從懷裏掏出一張照明符，注入真氣。
    符籙亮起柔和的白光。
    林玄舉著照明符，彎腰鑽進了洞口。
    洞口後麵，是一條向下的石階。
    石階很窄，隻能側身通過。壁上長滿了青苔，滑膩膩的。
    林玄小心翼翼地往下走。
    走了大約十幾級台階，前方豁然開朗。
    是一個密室。
    不大，約莫三丈見方。
    密室中央，擺著一張石桌。桌上，放著一個木盒。
    木盒很舊了，表麵雕刻著雲紋，和鎮魂鼎上的雲紋有幾分相似。
    林玄走過去，看著那個木盒。
    他沒有立刻打開。
    因為他發現，密室的四麵牆上，刻滿了壁畫。
    壁畫的風格很古拙，線條簡單，但內容卻很……詭異。
    第一幅畫：一個人站在山頂，仰頭望天，天上有一隻巨大的眼睛。
    第二幅畫：那個人跪在地上，雙手捧著一塊發光的玉佩。
    第三幅畫：玉佩碎裂，碎片化作無數光點，散落四方。
    第四幅畫：那個人躺在地上，胸口插著一柄劍。周圍站著許多人，有穿道袍的，有穿鎧甲的，也有穿黑袍的。
    第五幅畫：那些人把那個人的屍體抬走，埋進一座墳墓。墳墓前立著一塊碑，碑上刻著一個“林”字。
    林玄看著這些壁畫，心裏掀起了驚濤駭浪。
    這畫的是……先祖林青雲的死因？
    他被殺？因為那塊玉佩？
    玉佩碎裂了？碎片散落四方？
    那祠堂裏傳說的那塊玉佩……是碎片之一？
    林玄忽然想起，係統提到的那塊“未知玉佩”，描述是“疑似與祠堂有關”。
    現在看來，不是“有關”，而是“就在這裏”！
    他走到石桌前，看著那個木盒。
    木盒沒有上鎖。
    他伸手，輕輕打開盒蓋。
    盒子裏，鋪著紅色的絲綢。
    絲綢上，放著一塊玉佩。
    半個巴掌大小，通體碧綠，晶瑩剔透。玉佩的形狀很奇特，像是某種動物的爪子，又像是一截斷裂的樹枝。
    玉佩表麵，刻著密密麻麻的符文，那些符文林玄一個都不認識，但看上一眼，就覺得頭暈目眩。
    而在玉佩中央，鑲嵌著一滴……血？
    紅色的血滴，凝固在碧綠的玉佩裏，像一顆紅寶石，散發著妖異的光。
    林玄盯著那滴血，忽然覺得心髒一陣悸動。
    好像……有什麽東西，在呼喚他。
    他下意識地伸出手，想要去碰那塊玉佩。
    指尖即將觸碰到玉佩的瞬間——
    “別碰。”
    一個蒼老的聲音，在密室裏響起。
    林玄渾身一僵，猛地回頭。
    密室入口處，站著一個人。
    三長老。
    他手裏提著一盞燈籠，昏黃的光照著他滿是皺紋的臉，表情複雜。
    “三長老……”林玄喉嚨發幹，“您怎麽……”
    “我一直在這裏。”三長老慢慢走進來，“從你進祠堂開始，我就在看著你。”
    林玄心裏一沉。
    被發現了。
    “您……要阻止我？”
    “不。”三長老搖頭，“我隻是來告訴你，這塊玉佩，碰不得。”
    他走到石桌前，看著盒中的玉佩，眼神裏閃過一絲痛苦。
    “三百年前，青雲先祖就是因為這塊玉佩，被圍攻致死。”三長老緩緩說道，“他臨終前，拚死將玉佩帶回林家，並留下遺訓：林家後人，永世不得觸碰此物，更不可讓外人知曉。”
    “為什麽？”林玄問，“這塊玉佩，到底有什麽秘密？”
    三長老沉默了很久。
    “你知道‘天眼’嗎？”他忽然問。
    林玄搖頭。
    “天眼，是一種傳說中的先天異象。”三長老說，“擁有天眼者，可看破虛妄，窺探天機。但天眼太過逆天，每次現世，都會引來腥風血雨。”
    他指向牆上的第一幅壁畫：“青雲先祖，就是天眼的擁有者。”
    林玄震驚：“所以那隻眼睛……”
    “那是天眼開啟時的異象。”三長老點頭，“先祖年少時，機緣巧合下開啟了天眼，從此修行一日千裏，但也因此被人覬覦。”
    “那些人……想要奪走天眼？”
    “奪不走。”三長老搖頭，“天眼與生俱來，無法轉移。但他們想出了一個更惡毒的辦法——”
    他指向第二幅畫：“煉製‘奪天佩’。”
    “奪天佩？”
    “一種邪道法器。”三長老聲音低沉，“用天眼擁有者的精血為引，配合特殊材料煉製，可以暫時模擬出天眼的部分威能。雖然遠不如真正的天眼，但也足夠讓很多人瘋狂了。”
    林玄看向盒中玉佩。
    那滴血……是先祖的精血？
    “所以這塊玉佩……”
    “是奪天佩的……主佩。”三長老說，“當年，那些人圍攻先祖，就是為了奪取他的精血，煉製奪天佩。先祖拚死反抗，雖然保住了性命，但精血還是被奪走了一部分。”
    “那些人用那部分精血，煉製了奪天佩。但因為精血不足，奪天佩煉製到一半就失敗了，碎裂成十二塊碎片。”
    “這塊，”三長老指著盒中玉佩，“是主佩，也是唯一一塊保留了完整精血的碎片。”
    他看向林玄，眼神銳利：“其他十一塊碎片，流落在外。其中一塊，三十年前，出現在青陽城。”
    林玄心裏一動：“您的意思是……”
    “紫血教，很可能就是衝著這塊碎片來的。”三長老說，“他們不知道主佩在林家，以為隻是普通碎片。但如果讓他們得到這塊玉佩，他們很快就會發現，這是主佩，裏麵封存著先祖的天眼精血。”
    “到那時，”三長老一字一句，“林家，必遭滅門之禍。”
    密室裏，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燭火跳動，將兩人的影子投射在牆上，扭曲變形。
    林玄看著那塊玉佩，腦子裏飛速運轉。
    天眼，奪天佩，碎片，紫血教……
    這一切，都連起來了。
    紫血教要找的，不是普通的玉佩，是奪天佩的碎片。
    他們想收集碎片，重現奪天佩的威能。
    而林家這塊，是主佩，是關鍵中的關鍵。
    “所以，”林玄開口，聲音有些幹澀，“先祖留下遺訓，不讓後人觸碰，是為了保護我們？”
    “是。”三長老點頭，“這塊玉佩，是一把雙刃劍。用得好，或許能重現先祖榮光；用不好，就是滅族之禍。”
    他頓了頓，看向林玄：“但現在，情況變了。”
    “因為紫血教？”
    “因為他們已經盯上林家了。”三長老說，“躲，是躲不掉了。要麽，我們主動交出玉佩，祈求他們放過——但以紫血教的作風，拿到玉佩後，多半會滅口。要麽……”
    他看向林玄：“我們守住玉佩，和他們拚個魚死網破。”
    林玄沉默了。
    拚？
    拿什麽拚？
    林家最強的就是他爹林震天，煉氣九層。幾位長老都是煉氣七八層。
    而紫血教，隨便派個紫眸尊者就是築基中期。
    實力差距，太大了。
    “沒有第三條路嗎？”林玄問。
    三長老搖頭：“除非……”
    “除非什麽？”
    “除非，有人能繼承這塊玉佩。”三長老盯著林玄，“用先祖的精血，喚醒天眼的部分威能。”
    林玄心裏一跳。
    “但很危險。”三長老繼續說，“三百年來，林家不是沒人嚐試過。但所有嚐試的人，要麽瘋了，要麽死了。最接近成功的一個，是你爺爺。”
    林玄愣住了：“我爺爺？”
    “他當年，是林家百年一遇的天才，二十歲就踏入煉氣九層，離築基隻差一步。”三長老眼神裏閃過一絲痛楚，“他嚐試融合玉佩，想為家族搏一條出路。結果……”
    “失敗了？”
    “失敗了。”三長老聲音沙啞，“他瘋了三天三夜，最後……自爆身亡。隻留下一句話：非大氣運者，不可觸碰。”
    氣氛再次沉重下來。
    林玄看著那塊玉佩，心裏五味雜陳。
    大氣運者？
    他有係統，算不算大氣運？
    但係統是“壞事成真”係統，跟天眼這種正道玩意，好像不太搭？
    而且，融合失敗了會瘋、會死……
    “你現在知道，為什麽我不讓你碰了吧？”三長老說。
    林玄點點頭，又搖搖頭。
    “三長老，”他忽然問，“您把這一切告訴我，是想讓我……做選擇？”
    三長老深深看了他一眼。
    “玄兒，你最近的變化，我都看在眼裏。”他說，“從指點族人，到救回林遠，再到今晚能找到密室……你身上，有秘密。”
    林玄心裏一緊。
    “但我不問。”三長老擺擺手，“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機緣。我隻問你一句話：如果家族到了生死存亡的關頭，你願不願意，為家族搏一次？”
    林玄沒有立刻回答。
    他走到牆邊，看著那些壁畫。
    畫中，先祖林青雲仰頭望天，眼神裏充滿了……不甘？
    他又看向盒中玉佩。
    那滴精血，在燭光下，微微泛著紅光。
    好像在跳動。
    好像在……呼喚他。
    林玄閉上眼睛。
    腦海裏，浮現出很多畫麵。
    林小虎突破時興奮的臉。
    林峰擋在石門前決絕的背影。
    林婉兒遞來食盒時緊張的樣子。
    還有他爹林震天疲憊的眼神。
    三長老那句：“祠堂，不能倒。牌位，不能散。”
    他睜開眼。
    “三長老，”他緩緩開口，“我試試。”
    三長老身體一震。
    “你確定？”
    “不確定。”林玄苦笑，“但我好像……沒得選。”
    係統任務要他保護玉佩。
    紫血教要搶玉佩。
    家族危在旦夕。
    而他，是林家少主。
    這個身份，平時沒什麽感覺，但真到了關鍵時刻，卻像一座山，壓在了肩上。
    三長老看了他很久。
    然後，他退後一步，深深一揖。
    “少主大義。”
    林玄側身避開：“別，我還沒死呢。”
    他走到石桌前，看著那塊玉佩。
    “現在就開始？”
    “不。”三長老搖頭，“融合玉佩，需要準備。而且，要選一個合適的時機。”
    “什麽時候？”
    “三天後。”三長老說，“王家給的最後期限。那一天，紫血教一定會動手。我們要在那之前，做好準備。”
    他走上前，合上木盒的蓋子。
    “玉佩，先放在這裏。這幾天，我會教你一些基礎的法門，讓你先適應玉佩的氣息。”
    林玄點點頭。
    他看著那個木盒，心裏忽然冒出一個念頭。
    “三長老，”他問，“融合玉佩……需要做什麽準備？”
    三長老看著他，緩緩吐出三個字：
    “血祭。”
    林玄瞳孔一縮。
    “用誰的血？”
    “你的。”三長老說，“但不是現在。三天後，在祠堂，以你的精血為引，溝通玉佩中的先祖精血。如果運氣好，你能獲得天眼的部分威能。如果運氣不好……”
    他沒說下去。
    但意思很明顯。
    林玄深吸一口氣。
    “行。”
    他沒再多問，轉身朝密室出口走去。
    走到石階前，他停下腳步，回頭。
    “三長老。”
    “嗯？”
    “如果我死了，”林玄說，“幫我跟我爹說聲對不起。還有……讓林峰他們，好好活著。”
    說完，他頭也不回地走了上去。
    三長老站在原地，看著他消失在黑暗中，許久，長歎一聲。
    “青雲先祖……”
    “您看到了嗎？”
    “林家的希望，來了。”
    “但希望……往往伴隨著犧牲。”
    他吹滅燈籠，密室重新陷入黑暗。
    隻有那個木盒，在石桌上，散發著微弱的碧綠光芒。
    玉佩中央，那滴精血，似乎……跳動了一下。
    祠堂外，夜色正濃。
    林玄走出來，抬頭看了看天。
    烏雲散了，露出滿天星鬥。
    星光灑在他臉上，冰冷，遙遠。
    他摸了摸懷裏的鎮魂鼎。
    鼎身溫熱，像是在回應他。
    “係統，”他在心裏問，“融合那塊玉佩，成功的概率有多少？”
    【分析中……】
    【信息不足，無法準確計算】
    【預估成功率：37%】
    不到四成。
    林玄苦笑。
    “那如果失敗呢？”
    【失敗後果：1.精神崩潰（概率43%）；2.修為盡廢（概率35%）；3.死亡（概率22%）】
    死亡率22%。
    不算高，但也不低。
    “有辦法提高成功率嗎？”
    【建議：在融合前，盡可能提升修為、精神力和肉身強度】
    【當前最佳方案：完成‘清除家族內部隱患’任務，獲取獎勵】
    對，還有那個任務。
    三個內應。
    李管事已經被控製，還有兩個。
    林玄眼神一凝。
    三天時間。
    他要在三天內，找出另外兩個內應。
    還要盡可能提升實力。
    時間，太緊了。
    他邁步，朝自己院落走去。
    走到半路，他忽然停下，轉身看向祠堂的方向。
    祠堂的輪廓，在夜色中若隱若現。
    像一頭沉睡的巨獸。
    也像……一座墳墓。
    林玄搖搖頭，把這些不吉利的念頭甩開。
    他加快腳步，消失在夜色中。
    遠處，一座高樓上。
    一道黑袍身影，靜靜站著。
    月光照在他臉上，露出一雙紫色的眼睛。
    他望著林家祠堂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找到你了……”
    “奪天佩……”
    “三天後，就是你的死期。”
    他轉身，化作一道紫光，消失在夜空裏。
    夜風吹過，帶起一片落葉。
    落葉打著旋，飄向祠堂。
    飄向那個木盒。
    飄向那滴……跳動的精血。
    三天。
    倒計時，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