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拍賣場下方散座區的陰影裏，林皓將自己縮成一團，扯了扯衣服，將自己裹緊。
    他穿著並不合身的寬大衣服，坐在角落，毫不起眼。
    緊握的雙拳藏在袖中，指節因過度用力而泛白，微微顫抖著。
    每一次從那些高高在上的包間裏傳出的冰冷報價聲，都像是一把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他的心髒上。
    那是一個活生生的人，是他的同伴，卻現在卻被放在上麵，供人競拍。
    冷靜........林皓，你必須冷靜！
    一個微弱卻執著的聲音在他腦海深處不斷重複，那是他殘存理性的最後壁壘。
    現在不是時候！
    現在貿然出手的話，不僅救不了葉琳，還會把自己也搭進去！
    等待，等待更好的時機........
    這不斷重複的聲音，曾是他過去幾天撐下來的支柱。
    在葉琳被抓走後，濃厚的絕望幾乎將他徹底淹沒。
    但他不能倒下，如今，隻有他能想辦法去救她。
    而在無數次碰壁過後，他找到了那條能最快獲得力量，卻也通往自我毀滅的禁忌之路。
    異變。
    隻需要一處異變源，還有從黑市弄來的，藥性猛烈的抑製劑。
    在異變值高到一定數額後，他的身體就會開始產生異變，會長出非人的鱗片、觸手、角之類的非人特征。
    而黑市販賣的抑製劑，能讓他在異變值暴漲後，保持理智，甚至是能反過來掌握這份異變帶來的力量。
    他成功了，也付出了代價。
    但他的身體不再完全屬於自己，皮膚下時常有暗紅色的能量紋路不受控製地浮現，甚至在蠕動，像是他的體內，有活著的寄生蟲。
    更可怕的是他的情緒，如同坐在火山口，憤怒、焦躁、悲傷、絕望........
    所有的負麵情緒被異變無限放大，將他徹底淹沒，以前他能默默忍受的痛苦，現在卻如同毒焰般灼燒著他的理智，讓他時常生出毀滅一切的衝動。
    看看他們.......
    充滿了暴戾與怨恨，在他腦中咆哮，這是異變帶來的低語。
    他們把葉琳當成什麽了？
    一件貨物！一個數字！
    那些藏在玻璃後麵的人，根本不在乎她的死活！
    他的目光死死鎖定在拍賣台上那個巨大的維生艙。
    透過透明的艙壁，他能看到葉琳安靜沉睡的側臉，一如既往的恬靜，仿佛隻是睡著了。
    可他知道，她是因為被打了強效麻醉劑，才能在這樣的場合下“安然入睡”。
    她什麽都不知道，不知道自己在被當成商品拍賣，不知道她在這個世界，唯一的朋友正在為了救她而一步步墜入深淵。
    我們說過要一起活下去，一起找到回家的路.......
    回憶如同潮水般湧來，帶著酸楚與溫暖，卻更加刺激著他此刻敏感的神經。
    他看到葉琳在原本世界對他露出的燦爛笑容，看到他們在初到這個陌生世界時，互相打氣時眼中閃爍的淚光。
    也看到她被“暗流”的人粗暴帶走時，回頭望向他的，那雙充滿恐懼的眼睛。
    “兩億三千萬！”一個新的報價如同重錘，砸了林皓的心頭。。
    回家........
    那個曾經支撐著他們的美好願景，在此刻顯得如此遙遠，如此可笑。
    可能在剛來到這個世界，發現自己擁有了一些特異功能時，他們還曾天真地以為自己是什麽故事的主角。
    但現實很快用最殘酷的方式告訴他們，在這裏，沒有背景，沒有力量的他們，連成為炮灰的資格，都需要用尊嚴和生命去換取。
    他們不是故事的主角，可能連炮灰都算不上。
    回不去了........
    那個有著熟悉陽光和空氣的世界，那個屬於他們的平凡日常，都回不去了.......
    他從未如此清晰地意識到這一點，而這個認知帶來的絕望，瞬間淹沒了他苦苦支撐的理性。
    體內那股一直被強行壓抑的異變能量，如同決堤的洪水，感受到了宿主精神的徹底崩潰，開始瘋狂地奔湧，咆哮。
    “呃啊啊——！”
    一聲再也無法壓抑的、混合著極端痛苦、無盡憤怒與徹底絕望的低吼，從他喉嚨深處擠出，嘶啞得不像人聲。
    他猛地抬起頭，露出一張因情緒極度扭曲而顯得猙獰可怖的臉龐。
    雙眼眼白部分瞬間被血色覆蓋，瞳孔收縮成如同獵食者般的冰冷豎瞳。
    他的半邊臉頰上，泛著鐵灰色金屬光澤的細密角質鱗片，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長出，甚至還能聽到他身上發出令人牙酸的骨骼錯動聲。
    艱難維持的理性在此刻徹底崩斷。
    林皓腦海中隻剩下一個無比清晰、無比瘋狂的念頭：
    毀掉這一切！帶走葉琳！將所有阻礙，盡數撕碎！
    他不再試圖壓製，甚至主動打開了堤壩，讓異變肆虐，引爆了提前在拍賣場幾個能量節點暗中布下的“異變”種子。
    “轟——！！！”
    一股無形，卻足以撼動靈魂的精神衝擊波，混合著被急劇放大的恐懼、暴戾、猜忌等負麵情緒，以林皓為中心，席卷了整個拍賣大廳。
    “啊！我的頭！好痛！有什麽東西.......在鑽！”
    “怎麽回事？！我突然.......好想殺人！”
    “滾開！別靠近我！都是我的！”
    “是範圍性精神汙染！護住心神！”
    不過片刻的功夫，原本秩序井然的拍賣會場，就化作了一片混亂。
    心智較弱者或抱頭慘叫，或雙目赤紅地攻擊身邊任何能動的東西；在這種力量的影響下，哪怕是異術師，他們體內的力量也在失控暴走，隻能勉強護住心神。
    桌椅被掀翻，杯盤碎裂聲，驚恐的尖叫聲，憤怒的咆哮聲此起彼伏，交織成一片混亂的交響曲。
    而引發這一切風暴中心的林皓，身體已經完全被體內蘇醒的野獸本能支配。
    他發出一聲完全不似人聲的咆哮，身體在眾人驚駭欲絕的目光中發生了進一步的異變。
    “哢嚓！”
    輕微的碎裂聲響起，他的手肘、肩胛、膝蓋等關節處，尖銳的、帶著彎曲弧度的慘白色骨刺猛地穿透衣物，猙獰地伸了出來。
    他的背部不正常地弓起，全身肌肉如同充氣般賁張隆起，將原本不合身的衣服撐裂成布條，隱約可見其下覆蓋的鐵灰色鱗片。
    他的十指指尖變長、銳化，形成了堪比合金利爪的結構，隨意一揮便在身旁的金屬椅背上留下深刻的爪痕。
    整個人在瞬息間膨脹了近一圈，化作一具散發著凶煞氣息，半人半龍蜥般的恐怖形態。
    “葉琳——！”
    他用已經完全嘶啞變形，混合了野獸低吼的聲音，奮力吼出這個唯一還能牽動他內心的名字。
    不再有任何掩飾，不再有任何猶豫，他蠻橫地撞開沿途的一切障礙，目標隻有一個。
    拍賣台上，那個囚禁著葉琳的維生艙。
    混亂，成為了他最好的掩護。
    拯救的執念，驅動著這具已然異化的身軀，衝向注定的命運交匯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