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天之上的那一聲冷哼，像一根冰冷的針，刺入青州每一個生靈的識海。
    那聲音沒有攜帶靈力，卻帶著一種生物鏈頂端的絕對支配感。
    劉月娥的身體繃緊，剛剛放下的心又懸到了喉嚨口。
    她看向韓林，想從他臉上找到一絲安心，卻隻看到了平靜。
    韓林沒有抬頭看天。
    他轉過身，目光掃過城外滿地的金屬殘骸，又看向城牆上那些劫後餘生、眼神亢奮的神機衛。
    “夫君？”
    劉月娥輕聲開口，聲音發顫。
    “他來了。”
    韓林回答，像是在陳述一件與自己無關的事實。
    他伸出手，掌心向上。
    數十顆從傀儡體內提取的藍色晶石懸浮起來，那是【靈能核心】。
    “這些東西，能量很純粹。”
    韓林對劉月娥說。
    “正好用來做個擴音器。”
    劉月娥不明白。
    “什麽擴音器？”
    “我要讓青州所有人，看一場戲。”
    韓林說完，五指猛然握緊。
    那數十顆【靈能核心】在他掌中無聲碎裂，化作最精純的能量洪流。
    韓林沒有吸收這股能量，他反手一掌拍在腳下的城牆上。
    以他手掌為中心，一道道幽藍色的陣法紋路瞬間蔓延開來，覆蓋了整座天鳳城。
    天鳳城的護城大陣被再次激活，卻不是為了防禦。
    嗡——
    一道光幕衝天而起，在千丈高空之上鋪開，如同一麵覆蓋了整個天空的鏡子。
    緊接著，青州境內，無論是在繁華的郡城，還是在偏遠的村落，每一個人的頭頂，都出現了一麵由靈氣構成的巨大光幕。
    光幕亮起。
    畫麵出現了。
    畫麵裏沒有聲音，隻有死寂的影像。
    第一幕，是天鳳城外。
    無數金屬傀儡從天而降，神機衛的修士們衝了上去。
    光幕前的凡人們，看到了一個修士的法寶長刀被輕易折斷。
    他們看到了那個修士的頭顱，被金屬手掌像捏碎一個水果那樣捏爆。
    他們看到了修士的身體被一腳踩進泥土，血肉模糊。
    屠殺。
    一麵倒的屠殺。
    城牆上，幸存的神機衛們看著光幕裏的自己，剛剛沸騰的血液一點點冷了下去。
    他們想起了同袍臨死前的慘叫。
    光幕前的百姓們，捂住了嘴，眼中透出恐懼。
    他們第一次如此直觀地看到，原來那些高高在上的仙師，也會死。
    而且死得那麽輕易，那麽廉價。
    畫麵一轉。
    韓林的身影出現在戰場。
    他伸手按住一個傀儡，傀儡便化作飛灰。
    他遊走在戰場，那些無敵的金屬怪物在他麵前，如同沙堡般脆弱。
    百姓們看到這一幕，臉上的恐懼變成了愕然，然後是狂喜。
    “是城主！”
    “城主大人無敵！”
    他們跪在地上，對著光幕中的那個身影叩拜。
    劉月娥看著韓林的側臉，她似乎明白了什麽。
    “你要匯聚他們的信仰？”
    “不。”
    韓林搖頭，他的目光依舊盯著光幕。
    “信仰太廉價了。”
    光幕中的畫麵再次變化。
    這一次，不再是戰鬥。
    畫麵變得模糊，扭曲，像是從某個人的記憶深處被強行挖出。
    那是從青州皇族老祖神魂中提取的記憶。
    人們看到了一片浩瀚的星空，以及星空中那些如同神明般俯瞰著一切的巨大身影。
    他們聽不到那些存在的交談，卻能通過畫麵的傳遞，理解他們的意思。
    “這一界的‘果實’快要成熟了。”
    “那個古鳳血脈的品質不錯，可以作為主藥。”
    “其餘的生靈，就當做血食煉化，補充一下消耗。”
    畫麵拉近，落回他們熟悉的世界。
    在那些存在的眼中，青州，乃至整個世界，不過是一個被柵欄圈起來的巨大農場。
    他們所有人，無論是凡人還是修士，都隻是農場裏被圈養的牲畜。
    等待著成熟，然後被收割。
    光幕前的歡呼聲，戛然而止。
    死一樣的寂靜籠罩了整個青州。
    一個抱著孩子的母親，手臂在顫抖，她把孩子的頭緊緊按在自己懷裏，不讓他去看那片天。
    一個正在田裏勞作的老農，鋤頭從手中滑落，他茫然地看著天空的光幕，渾濁的眼睛裏充滿了不解。
    一個剛剛引氣入體的宗門弟子，感受著體內來之不易的靈力，他的臉上一片慘白。
    短暫的死寂之後，是火山的爆發。
    “假的！這都是假的！”
    “我們是人！不是牲口！”
    “我不信！我不信！”
    恐懼，憤怒，不甘，最後全部化為了最深沉的絕望。
    原來所有的修行，所有的努力，所有的愛恨情仇，都隻是一場笑話。
    他們的一生，都隻是在等待被端上餐桌。
    無數道微弱的，卻又無比純粹的意念，從青州每一個角落升起。
    那不是信仰，也不是祈禱。
    那是生命在被徹底否定時，發出的最後咆哮。
    “我不想死！”
    “憑什麽！”
    “就算是死，我也要咬下他們一塊肉！”
    天鳳城頭，韓林的係統界麵瘋狂刷新。
    【檢測到眾生願力：不甘（白色）】
    【檢測到眾生願力：憤怒（白色）】
    【檢測到眾生願力：死誌（金色）】
    【檢測到眾生願力：複仇（金色）】
    無數道肉眼看不見的光流，從四麵八方匯聚而來，如同百川歸海，湧入韓林的體內。
    韓林沒有去吸收它們。
    他彎下腰，從腳邊一名戰死的神機衛腰間，抽出了一柄最普通的製式鐵劍。
    劍身因為劈砍，已經有了幾個豁口。
    他將鐵劍舉到眼前。
    “一把劍，殺不了神。”
    他對身旁的劉月娥說。
    “但億萬生靈的絕望，可以。”
    話音落下，他將那些湧入體內的，無形的眾生願力，全部引導向手中的鐵劍。
    嗡！
    鐵劍發出了一聲不堪重負的悲鳴。
    劍身劇烈地顫抖，一道道裂痕在上麵蔓延。
    韓林不管不顧，繼續將那股龐大到足以撐爆整個青州府的意念洪流，瘋狂地壓縮，灌注。
    鐵劍沒有碎裂。
    它在裂痕中開始重組，融化，蛻變。
    原本灰黑色的劍身，漸漸變得透明，像是最純粹的水晶。
    劍身之內，有無數張扭曲的麵孔在閃爍，在咆哮，在哭泣。
    那是整個青州所有生靈的絕望。
    韓林的手臂微微下沉。
    這把劍明明沒有重量，卻又仿佛承載了整個世界的沉重。
    他抬起頭，看著那片已經開始出現扭曲波紋的天空。
    “既然你們視眾生為螻蟻。”
    他的聲音通過陣法，傳遍了整個青州，清晰地響在每個人耳邊。
    “那就嚐嚐，被螻蟻咬死的滋味。”
    光幕前的所有人都安靜了下來。
    他們看著那個站在城頭的身影，看著他手中那把透明的長劍。
    絕望的眼中，燃起了一絲瘋狂的火苗。
    韓林撫摸著那透明的劍身，劍鳴聲漸漸平息，仿佛在回應他。
    他對劉月娥說。
    “這把劍，名為‘眾生’。”
    “今天，我要用它來斬神。”
    話音落下的瞬間。
    哢嚓——
    一聲清脆的，如同玻璃碎裂的巨響，從九天之上傳來。
    天空，碎了。
    一道道巨大的黑色裂縫憑空出現，迅速蔓延，如同蛛網。
    透過裂縫，能看到後麵那片冰冷死寂的宇宙。
    緊接著，一隻手，從裂縫最密集的地方伸了出來。
    那是一隻無法用言語形容的金色手掌。
    它太大了。
    僅僅是探出雲層，就遮蔽了所有的光。
    天鳳城，乃至周圍百裏的地域，瞬間陷入了黃昏般的黑暗。
    那隻手掌沒有絲毫停頓，帶著碾碎一切的威勢，朝著天鳳城，緩緩抓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