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隻金色的手掌壓落，天鳳城的光線被一寸寸吞噬。
    空氣凝固成實體，城牆上的神機衛感覺自己的骨骼在呻吟，每一個關節都發出不堪重負的聲響。
    劉月娥催動全身靈力，才勉強站穩，她的目光死死盯著那隻緩緩壓下的手掌。
    那手掌的紋路比山川河流還要清晰，每一道掌紋都蘊含著一種她無法理解的法則。
    手掌之後，天空的裂縫中，走出來一個人。
    他穿著一身簡單的白袍，黑發披散，赤著雙腳。
    他身上沒有任何靈力波動，沒有修士該有的氣勢，隻有純粹的光。
    不是太陽的光，不是法術的光，而是一種法則本身顯化出的光輝。
    他隻是站在那裏，他腳下的空間就開始破碎，如同鏡麵般出現一道道裂痕，露出後麵死寂的虛空。
    上界使者。
    真神。
    劉月娥的心髒停止了跳動，一種源自生命本能的恐懼攫住了她。
    那不是力量的壓製，而是低等生命麵對高等生命時，無法抗拒的顫栗。
    她看向韓林。
    韓林沒有看那個白袍青年，他低頭看著手中的透明長劍。
    “夫君……”
    劉月娥的聲音幹澀。
    韓林沒有回應，他的神念正停留在係統界麵上。
    往日熟悉的藍色數據流消失了。
    整個界麵變成了一片漆黑，隻有幾行血紅色的文字在屏幕中央跳動。
    【警告！檢測到高維生命體幹涉！】
    【世界規則屏障失效！】
    【係統最終限製協議解除……】
    【權限解鎖中……】
    【解鎖成功！】
    【新功能開啟：概念提取（體驗版）】
    一行新的注釋浮現在功能下方。
    【說明：可對高維生命體，提取其非物質化的‘概念’性詞條。】
    【體驗時長：30秒。】
    一個鮮紅的倒計時數字出現在界麵的右上角。
    30。
    韓林抬起了頭。
    他明白了。
    這是係統最後的底牌，也是他唯一的機會。
    硬碰硬，他會被那人看一眼就化作飛灰。
    但他現在有了新的武器。
    他無法提取對方那身由法則構成的軀體，但他可以提取構成對方“神明”身份的東西。
    比如，那種理所當然的漠視。
    比如，那種不朽不滅的特質。
    韓林深吸一口氣，腳尖在城頭輕輕一點。
    他沒有爆發出驚天的氣勢，就像一片樹葉，飄向高空。
    他獨自一人，迎向那個白袍青年。
    “韓林！”
    劉月E娥失聲驚呼。
    城牆上，所有神機衛都抬起頭，看著那道逆行而上的身影。
    光幕前，青州億萬生靈也看著這一幕。
    看著那個凡人，飛向了神明。
    白袍青年停下了腳步，那隻遮天蔽日的金色手掌也隨之停滯在半空。
    他低頭，俯視著飛上來的韓林，像是看著一隻奮力向上爬的螞蟻。
    他的眼神沒有輕蔑，沒有嘲諷，隻有一片虛無。
    因為蟲子，不配擁有他的情緒。
    “蟲子，也想撼天？”
    他的聲音響起，不大，卻直接在每個人的靈魂深處回蕩。
    韓林停在了與他對視的空中。
    他手中的“眾生”之劍微微嗡鳴，劍身中無數張絕望的麵孔在無聲咆哮。
    他笑了。
    “你說你是神？”
    韓林的聲音通過陣法，同樣清晰地傳遍青州。
    “我不信。”
    他舉起手中的透明長劍，劍尖直指白袍青年。
    “除非，讓我解剖看看，神明和我們這些蟲子，到底有什麽不同。”
    白袍青年的眼神，第一次出現了一絲波動。
    那是一種看到新奇玩具的趣味。
    “有趣的蟲子。”
    他評價道。
    “作為你取悅我的獎賞，我準許你先出手。”
    韓林臉上的笑容更盛。
    “好啊。”
    他看著係統界麵右上角跳動的數字。
    27。
    26。
    他沒有立刻出手，反而像是閑聊。
    “你從很高的地方來？”
    白袍青年似乎很有耐心，他點點頭。
    “你們稱之為上界。”
    “來做什麽？”
    “收割。”
    青年回答得理所當然，就像農夫回答要去割麥子。
    “我們是你們養的？”
    “是。”
    “為什麽要跟我們說這些？”
    “因為蟲子在被碾死前，有權知道自己為何而死。”
    青年說完，似乎失去了交談的興趣。
    “你的時間到了。”
    韓林搖搖頭。
    “不，是你的時間到了。”
    他在心中對係統下達了指令。
    “啟動，概念提取！”
    【指令確認，目標鎖定：高維生命體。】
    【請選擇需要提取的‘概念’！】
    韓林的視線中，白袍青年的身上浮現出幾個閃爍著光芒的詞條。
    那不是他以往看到的實體詞條，而是一些虛幻的，由無數法則符文構成的文字。
    【神性（紅色）】
    【不死（金色）】
    【法則之軀（金色）】
    【高高在上（紫色）】
    韓林沒有絲毫猶豫。
    他知道，【神性】和【不死】是對方的根基，以他現在的能力，就算有係統輔助，也絕對無法撼動。
    那就隻能選最弱的那個。
    也是最惡心的那個。
    “提取概念：高高在上！”
    【概念鎖定：高高在上！】
    【開始提取……】
    嗡——
    一道無形的鎖鏈，從韓林的係統，瞬間連接到了白袍青年的身上。
    白袍青年眉頭微皺。
    他感覺到有什麽東西，正在從自己身上被抽離。
    那不是力量，不是法則，而是一種更本質的東西。
    一種他生來就具備的，視萬物為塵埃的資格。
    “你在做什麽？”
    他第一次，正眼看向韓林。
    韓林沒有回答，隻是全力催動著係統的提取功能。
    係統界麵上，代表提取進度的藍色光條，正在以一種極其緩慢，卻又無比堅定的速度向前推進。
    1%…
    2%…
    白袍青年臉上的玩味消失了。
    他抬起手，一指向韓林點來。
    沒有光芒，沒有能量波動。
    他隻是動了一下手指。
    韓林麵前的空間，瞬間坍塌，一個吞噬一切的黑色奇點憑空出現，朝著韓林撞來。
    韓林不閃不避。
    他將手中的“眾生”之劍橫在胸前。
    劍身中，億萬生靈的絕望咆哮著衝出，化作一道灰色的洪流，撞向那個黑色奇點。
    沒有驚天動地的爆炸。
    灰色洪流和黑色奇點在接觸的瞬間，雙雙湮滅，歸於虛無。
    白袍青年眼中閃過一絲訝異。
    “眾生的怨念？你把一群蟲子的哀嚎鑄成了劍？”
    “倒也有趣。”
    他再次抬手。
    “可惜，蟲子的數量再多，也還是蟲子。”
    這一次，他五指張開，對著韓林虛虛一握。
    韓林周圍千丈的空間，瞬間向內擠壓。
    空間變成了最鋒利的刀刃，從四麵八方切割而來，要將他連同他所在的那片空間，一起碾成最基本的粒子。
    韓林的身體表麵，浮現出一道道細密的血痕。
    那是他的肉身，在空間的偉力下開始崩潰的跡象。
    係統界麵上的倒計時，已經走到了15。
    提取進度條，艱難地爬到了45%。
    還不夠！
    韓林雙目赤紅，他將神念探入“眾生”之劍。
    “還記得你們的絕望嗎！”
    他的意念，在劍中咆哮。
    “還記得你們像牲畜一樣被圈養的命運嗎！”
    “現在，那個視你們為食糧的人就在眼前！”
    “把你們所有的不甘，所有的憤怒，都給我！”
    嗡鳴！
    “眾生”之劍爆發出前所未有的哀鳴。
    劍身中，那些扭曲的麵孔不再隻是咆哮，它們開始燃燒。
    整個青州，無數正在看著光幕的凡人修士，都感覺自己的靈魂深處，有什麽東西被點燃了。
    他們對著天空，發出了和韓林一樣的怒吼。
    “殺！”
    “殺了他！”
    無窮無盡的意念之力，跨越了空間的阻礙，瘋狂湧入那把透明的長劍。
    劍身，開始融化。
    它不再是劍的形態，而是化作了一團純粹由“絕望”和“不甘”構成的灰色火焰，包裹了韓林全身。
    空間擠壓的力量，被這層火焰暫時隔絕在外。
    白袍青年臉上的訝異，變成了凝重。
    “燃燒眾生之念……你這隻蟲子，總能給我帶來驚喜。”
    “不過，也到此為止了。”
    他不再有任何保留，真神境的法則之力開始在他掌心匯聚。
    整個青州的天空，都暗了下來。
    日月無光。
    所有人都感覺到，世界末日，降臨了。
    也就在這一刻，韓林的係統界麵上，響起了一聲清脆的提示音。
    【叮！】
    【概念提取成功！】
    【獲得詞條：高高在上（紫色）】
    那條連接在白袍青年身上的無形鎖鏈，斷了。
    白袍青年正要拍下的一掌，猛地頓住。
    他愣在了原地。
    一種前所未有的感覺，湧上了他的心頭。
    他看著下方的天鳳城，看著那些瑟瑟發抖的神機衛，看著那些匍匐在地的凡人。
    他忽然覺得……
    自己和他們，好像沒什麽不同。
    他再看向韓林。
    那種俯視螻蟻的心態，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平等的，甚至……帶著一絲仰望的錯覺。
    他憑什麽能決定這些人的生死？
    他憑什麽能主宰這個世界？
    我是誰？
    我在這裏做什麽？
    無數個念頭，在他腦海中炸開。
    他的道心，第一次出現了裂痕。
    韓林沒有錯過這個機會。
    係統倒計時：5。
    他將那個剛剛提取出來的，還散發著溫熱的紫色詞條，直接按進了自己手中的“眾生”之劍。
    然後，他對著天空，那個嘲諷他為蟲子的使者，露出了微笑。
    “蟲子不僅能撼天。”
    “還能，吃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