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墨是被一陣溫熱的觸感弄醒的。
    不是傷口愈合的灼痛，也不是靈力運轉的暖流，而是一種毛茸茸、帶著點癢意的蹭動，一下下掃過他的臉頰。他費力地掀開沉重的眼皮，視線先是模糊成一片暖黃，幾秒後才聚焦——胖橘貓圓滾滾的腦袋正擱在他的肚子上，蓬鬆的尾巴有一下沒一下地掃著他的下巴，喉嚨裏發出呼嚕呼嚕的輕響，像台老舊卻溫暖的風箱。
    “唔……”他想抬手摸摸貓，卻發現胳膊沉得像灌了鉛，稍一用力，渾身的筋骨就發出細碎的呻吟，疼得他倒抽一口冷氣。
    這一聲輕呼驚動了趴在床邊的人。洛璃幾乎是彈起來的，原本搭在床沿的手猛地攥緊，指節泛白，眼底的紅血絲像蛛網般蔓延開來。她盯著沈墨的臉，嘴唇動了動，卻先紅了眼眶：“你醒了？”
    聲音沙啞得厲害，像是被砂紙磨過，完全不像平日裏清冷如玉的魔教聖女。
    沈墨眨了眨眼，視線緩緩移到她身上。洛璃的發髻歪了，幾縷碎發黏在汗濕的額角，身上的紫色裙擺沾著不少塵土和暗色的汙漬，顯然是許久沒打理過。最顯眼的是她眼下的青黑，濃重得像是用墨筆暈開的，襯得那雙總是帶點疏離的鳳眸，此刻盛滿了失而複得的慌亂。
    “水……”他嗓子幹得冒煙，隻能擠出一個單音節。
    洛璃手忙腳亂地轉身去倒水，卻因為動作太急，不小心碰倒了桌邊的藥碗。粗瓷碗“哐當”一聲摔在地上，褐色的藥汁濺了她一裙擺，她卻像是沒察覺，撿起旁邊的水壺就往杯子裏倒，手指都在發顫。
    “慢點。”沈墨看著她慌亂的樣子，心裏忽然有點發緊。他記得洛璃永遠是從容的，哪怕當年魔教總部被圍，她也是臨危不亂地調度弟子，可現在……她眼底的紅血絲裏，藏著他看不懂的後怕。
    一杯溫水遞到嘴邊，帶著點微燙的溫度。沈墨小口小口地啜飲著，目光越過洛璃的肩膀，看到了坐在窗邊的林風。
    林風正背對著他們削蘋果，動作卻有些僵硬，果皮斷斷續續地掉下來，顯然是心不在焉。聽到動靜，他猛地轉過身，手裏的蘋果“啪嗒”掉在地上，滾到床腳。他愣了一下，才撓著頭笑道：“醒了？我去叫醫師！”說著就要往外衝。
    “別去。”沈墨叫住他，“我沒事。”
    林風停下腳步，撓頭的動作僵在半空，臉上的笑容有點掛不住。沈墨這才發現，他袖口沾著幹涸的血跡，鬢角還有一道淺淺的傷口，像是被什麽利器劃到的。
    “你們……”沈墨剛想說什麽，腦海裏突然響起一道熟悉的機械音，卻比以往溫和了許多：【主線任務“覆滅幽冥”已完成，反向無敵係統將於三日內徹底解綁。檢測到宿主生命體征穩定，剩餘能量將轉化為固本培元的靈力暖流，助宿主修複肉身損傷。】
    係統？
    沈墨愣了愣，才想起自己好像很久沒聽到這聲音了。最後一次有任務，是在幽冥大帝燃燒本源的時候，他記得自己把洛璃和林風推開，然後……然後好像就沒意識了。
    “你昏迷了三天。”洛璃的聲音適時響起，她已經收拾好地上的狼藉，重新倒了杯溫水坐在床邊，“醫師說你靈力透支太嚴重，肉身差點崩解，全靠胖橘貓用吞天虎的本源精血吊著一口氣。”
    她說話時，胖橘貓像是聽懂了，用腦袋蹭了蹭沈墨的手背，喉嚨裏的呼嚕聲更響了。沈墨這才注意到，它原本油光水滑的皮毛黯淡了不少，連體型都好像瘦了一圈。
    “胖橘……”他抬手摸了摸貓腦袋，指尖傳來的觸感有點紮手，不像以前那麽蓬鬆了。
    “別擔心，它恢複得快。”洛璃按住他的手，不讓他太用力，“林風每天都給它喂最好的靈魚幹，剛才還搶了我給你留的雪蓮膏呢。”
    林風在旁邊點頭如搗蒜：“對對，那貓精得很，知道什麽補就搶什麽，比你還能吃。”
    沈墨看著他們一唱一和的樣子，忽然笑了。笑得有點牽扯傷口，疼得他齜牙咧嘴，眼裏卻亮得驚人。
    他想起很多事。
    想起122章在聯盟廣場，自己躲在人群裏調出靈力錄音時的緊張；想起123章被盟主踹倒時，故意滾得狼狽卻偷偷蓄力的算計；想起126章被幽冥先鋒打飛，撞碎石碑時握著弑神槍的滾燙觸感；想起135章在天道閣閣主麵前學狗叫時，洛璃別過頭卻泛紅的耳根；想起139章站在城頭喊自己是“最丟人的救世主”時，台下眾生的沉默與後來的歡呼……
    那些被係統逼著做的“丟人”事，那些看似狼狽的瞬間，此刻像串珠子一樣被串了起來，每一顆都閃著光。
    “係統說……它要解綁了。”沈墨輕聲說，語氣裏沒什麽不舍，反而有種鬆了口氣的輕快。
    洛璃和林風對視一眼，都沒說話。他們早就知道係統的存在，沈墨那些看似莫名其妙的舉動背後，總有這道神秘的聲音在推動。隻是他們沒想到，這係統真的會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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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挺好的。”沈墨又笑了，這次沒扯到傷口，“以後不用故意踩空台階，也不用學狗叫了。”
    林風“噗嗤”一聲笑出來：“你還說呢，上次學狗叫，全天下的修士都在傳青雲宗少主是個瘋的，結果轉頭你就用吞天噬地訣把閣主吸成了癟三，臉打得那叫一個響。”
    洛璃也忍不住彎了彎嘴角：“還有在就職大典上摔下高台，明明疼得齜牙咧嘴，還硬說自己是故意的，要感受眾生信念……”
    “那不是疼，是信念之力太衝，沒站穩。”沈墨嘴硬，心裏卻暖烘烘的。
    他看著床邊的洛璃，她雖然依舊清瘦，眼神卻柔和得像浸了水的玉；看著窗邊的林風，他正撿起地上的蘋果，重新削起來，這次的果皮連成了一條完整的線；看著肚子上打盹的胖橘貓，它的尾巴尖還在輕輕晃著。
    窗外的陽光透過木格窗照進來，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空氣中飄著淡淡的藥香和靈果的甜味。
    【係統解綁倒計時：47小時59分。】
    腦海裏的聲音越來越輕，像在跟他告別。
    沈墨忽然覺得，有沒有係統好像也沒那麽重要了。
    他伸手握住洛璃放在床邊的手，她的指尖有點涼，卻很穩。然後他看向林風，揚了揚下巴：“削好的蘋果分我一半，要帶皮的，剛才聽你說胖橘搶了我的雪蓮膏？那今天的靈魚幹得分我兩條。”
    林風削蘋果的手頓了頓，笑著罵道：“你剛醒就惦記吃的，不愧是你。”
    洛璃的指尖動了動，反握住沈墨的手，溫度一點點傳過來。她沒說話，隻是看著他，眼底的紅血絲慢慢褪去，露出清亮的光，像盛著兩汪春水。
    胖橘貓似乎被他們的對話吵醒了，打了個哈欠，伸了個懶腰，然後把頭埋進沈墨的頸窩，繼續打呼嚕。
    沈墨閉上眼睛，感受著身上緩緩流淌的靈力暖流，聽著身邊的呼吸聲、削蘋果的沙沙聲、貓的呼嚕聲，忽然覺得，這大概就是係統說的“永恒人性”——不是無敵的力量，不是眾人的追捧，而是醒來看得見身邊的人，聽得見煙火氣，能笑能疼，能惦記著靈魚幹和半塊蘋果。
    至於那些“丟人”的過往，就像身上還沒褪掉的傷疤，有點醜，卻真實得可愛。
    【係統解綁倒計時：47小時58分。】
    沒關係，剩下的路，不用係統教，他也知道該怎麽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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