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擎還在響，震得駕駛艙嗡嗡作響。陳寂左手死死按著啟動鍵，手指發白。右手的鋼爪插進供能口，發出刺耳的聲音。電流竄進身體，他疼得全身抽搐，額頭青筋暴起。
    冷汗從臉上滑下來，滴在控製台上。
    屏幕上顯示預熱進度3%。數字慢慢往上爬。空氣裏有燒焦的味道，這輛戰車太久沒動了，像一具埋了七年的屍體被強行叫醒。
    主屏閃了一下，藍光一閃。接著出現一張地圖，冰原、廢墟都出來了。一條紅線指向“雪山隧道”。坐標很清楚，他記得這個地方。
    他瞳孔一縮。
    父親就是在那裏死的。七歲那年，雪很大。父親把他塞進排水溝，用舊棉襖蓋住他，隻留一條縫讓他看外麵。然後父親站起身，麵對那些拿刀的人。
    “別動。”父親說。
    他躲在下麵，牙齒打顫。他看見父親被打倒，血流了一地。有人笑著踢父親的臉，有人用刀挑他的衣服。父親沒再站起來，也沒回頭看他一眼。
    現在這台戰車，竟然自己鎖定了那個地方。
    他眼前突然跳出紅色數字：【倒計時 9:58】。沒有聲音，沒有提示，就像直接出現在腦子裏。頭很痛，身體發燙，皮膚冒汗，呼吸也變得滾燙。
    他的血開始沸騰。
    這不是係統設定，是他身體裏的東西醒了。他體內有種特殊基因，軍方叫它“源質共鳴體”，別人叫“活體鑰匙”。係統認出了他，繞過正常程序，直接連上了核心數據庫。
    預熱到7%，履帶哢噠響起來。戰車動了，撞碎冰殼，外麵風雪不停。天空灰蒙蒙的，雲很低。
    雷達亮了。
    三個紅點靠近。最近的一群不到四公裏，是屍群。十七隻，都是B級以下。它們聞到了能量波動，從地鐵口衝出來。
    屏幕彈出武器選項：【雙管電磁炮｜準備就緒｜建議射擊模式：短連發】
    陳寂點了確認。
    炮口打開，藍色電弧跳動。鎖定第一隻衝過來的屍兵，它半張臉都沒了，眼睛掛在臉上，還在往前衝。
    他按下發射。
    轟——！
    兩道藍光撕裂風雪。前麵的屍體炸開，有的被腰斬，有的腦袋爆掉，黑血噴得到處都是。
    一下清空。
    他剛想鬆口氣，警報響了。炮管太熱，冷卻慢了0.8秒，警告燈瘋狂閃爍。再開一次可能就壞了。這車不是為一個人打仗設計的，但他現在隻有自己。
    這時地麵開始震動。
    不是外麵，是從地下傳來的。一下一下，像心跳。戰車底盤跟著抖，儀表盤亂跳，高度不準，陀螺儀報警，連重力都變了。
    S級屍王巢穴被驚動了。
    一股力量打進他的腦子。他眼前一黑，接著看到畫麵——巷子裏下著大雪，父親背對著他站著，穿著舊棉襖。一隻手拉他往後躲，聲音沙啞：“別看。”
    那是父親最後說的話。
    混混的笑聲響起，刀光一閃，血噴出來。一個小男孩蹲在屍體旁，手裏抓著一枚骨釘耳環——那是父親死後被人扯下來的，後來成了他唯一的信物。
    幻覺隻有兩秒。
    可這兩秒，他手一偏。
    方向盤轉了，戰車猛地向右撞去。擦著冰壁衝過去，火花四濺，右側裝甲被刮掉一大片，露出鏽鐵。警報又響，結構損壞12%，液壓油開始漏。
    他咬破舌尖，嘴裏全是血腥味，疼得清醒過來。
    幻覺沒了。
    他立刻回正方向，關掉所有不用的係統——燈、淨化、備用導航全關，把剩下的能量全給導航和動力。主屏切換成地形圖，前麵是一條窄穀，兩邊是高牆，頂上積雪隨時會塌，盡頭通向開闊地。
    不能停。
    他加大輸出，右臂鋼爪裏的電流更強了，裂口開始冒煙，皮肉和金屬連接的地方滲出血，又被高溫蒸發。但履帶轉得更快，戰車終於向前走。
    轟隆隆——
    鋼鐵戰車碾過殘骸，衝出塌陷區。身後有什麽東西還在跳動，每次跳動都讓冰層裂開，裂縫透出紅光。但他離得越來越遠，震動變弱了。
    進入冰原後，視野變寬。風雪還在，但至少不會塌。雷達掃著遠處，有幾個紅點在晃，暫時不靠近。他靠在座位上喘氣，胸口起伏，每吸一口氣都能聞到自己身上的鐵鏽味——這是用太多源質的結果，細胞在燃燒。
    右臂鋼爪還燙，裂紋沒擴大，但裏麵零件不太穩。剛才那一波差點把係統燒了。這車和他一樣，都是帶傷上陣。
    主屏跳出一行字：【目的地確認｜路線規劃完成｜預計抵達時間：6小時17分】
    下麵還有一行小字：【檢測到駕駛員生命體征波動｜建議進行意識穩定性校準】
    他沒理。
    手指滑動，查看武器狀態。電磁炮正在冷卻，還要十二分鍾。能源剩63%，其中12%被某個未知程序用了，查不到來源。防火牆沒被入侵，權限也沒問題，但這部分能量確實流向了一個沒標記的係統，像是被什麽東西偷偷吸走。
    他看了兩秒，沒深究。
    現在最重要的是前進。隻要車在動，敵人就追不上。至於剛才的精神衝擊……再來一次不一定扛得住。他知道那些畫麵不是簡單的回憶，是更高層次的幹擾，可能是S級屍王的影響，也可能是戰車本身藏著的記憶在找他。
    他抬頭看前方。
    冰原望不到邊，風雪打在玻璃上，留下劃痕，又被雨刷抹掉。車燈照出兩條光路。遠處天邊泛著紫光，大氣還沒恢複。
    忽然，他眼角瞄到後視鏡。
    鏡子裏本該是他自己和駕駛艙。但他看到的是那個巷子，雪還在下，小男孩蹲在屍體旁發抖。有人走過來，伸手要拉他。
    那隻手上戴著骨釘耳環。
    那是現在的他。
    畫麵隻有一瞬，鏡子就恢複正常。
    他沒回頭，也沒眨眼，手緊緊握住方向盤，指節發白。
    車繼續往前開，履帶壓過凍土，聲音沉悶。
    遠處，冰層下又跳了一下。
    這一次，他聽到了心跳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