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在雪地上燒出了一個大坑，冰層裂開，像蜘蛛網一樣向四周散開。黑煙衝上天空，被風吹著，停在低空不動。十米外，有一輛戰車翻倒在冰穀裏，裝甲板彎了，金屬邊被炸得亂七八糟，碎片撒在雪地和凍土上。陳寂被炸飛了出去，整個人砸進三米深的雪裏，像是被埋了起來。
    他睜開眼睛，呼出的氣剛出來就變成了小冰渣，粘在鼻子和胡子上，發出“哢”的聲音。臉上的血已經凍硬了，像一層發黑的殼貼在臉上。右臂的鋼爪裂了一道縫，裏麵的零件嗡嗡響，手指一動就疼得厲害。但他沒停下，用左手撐住冰麵，手指用力到發白，關節吱呀作響。他坐了起來，骨頭摩擦的聲音很沉，可他的眼神很清醒——穩，準，不亂。
    胸口貼著掌上終端，屏幕一半碎了，另一半閃著雪花點，像快壞了的燈。導航還有信號：東北方十七公裏，山穀底部。那裏發生過爆炸，戰車被掀開，有東西掉進了冰層深處。他還記得那一瞬間——韓九的最後一擊，能量反衝像雷劈一樣打在他頭上，他躲不開，隻能硬扛。巨大的力量把他拋起來，冰碴劃過喉嚨，火辣辣地疼。紅光還在閃，照得雪地一片紅，像世界末日來了。
    他睜開了眼。
    呼出的氣又結成了冰，掛在睫毛上，像霜。他不動，慢慢抬起左手，一點一點撐起身子。每動一下都疼，但他動作很穩，好像早就習慣了這種痛。這不是他第一次從死裏爬回來，也不會是最後一次。
    他低頭看右臂。
    鋼爪表麵全是細裂紋，這是金屬被強能量打壞的結果。剛才和韓九對拚時，兩人釋放的能量撞在一起，震得整條機械臂差點散架。他閉上眼，深吸一口氣，調動身體裏剩下的一點能量——這是從地下提取的力量，藏在他的脊椎裏，隻有他這種改造過的“啟源體”才能用。那股熱流慢慢流向右臂，皮膚下麵有點發燙，金屬和肉連接的地方開始恢複。
    他還活著。
    這就夠了。
    掌上終端再試連接主網，隻閃了一下畫麵就徹底黑了。信號斷了，地圖也看不清了。但他記得最後一個指令的坐標——東北方向，冰層下有金屬輪廓，那是目標，也是他必須去的地方。
    他抬頭看遠處。
    一個弧形的東西躺在風雪中，看不太清，但能感覺到它存在。那是“終焉級雪”的原型機，傳說中能喚醒能源核心的鑰匙。它在這裏睡了很多年，現在，他來了。
    他站起來，踩進雪裏，每一步都陷到膝蓋。走得很穩，不快也不慢。在這種地方，節奏比速度重要。要是跑得太猛出汗，汗會馬上結冰，堵住毛孔，人就會凍僵。他知道怎麽對付寒冷——呼吸均勻，心跳平穩，體溫不能掉。
    坡太滑，冰麵像鏡子。他用左臂的鋼爪一點點鑿進冰裏借力，右臂盡量不動，怕傷得更重。快到頂時，看到那輛戰車幾乎全被冰封住了，隻露出一小部分。上麵有幾個字還能認出來——“X07”，已經被冰磨得模糊了。
    他更在意的是那個凹槽。
    在戰車前麵中間，有一個黑色的凹槽嵌在金屬裏，形狀特別，像某種標記。這和趙武留給他的指環一樣。
    他慢慢摘下無名指上的指環。
    這個戒指已經長進肉裏了，硬拔會撕破神經。血順著手指流下來，立刻凍成一顆顆紅黑色的小珠子。他咬牙，把指環按進凹槽。
    “哢。”
    一聲輕響，像是鎖打開了。
    指環進去的瞬間，凹槽裏透出光，一開始很暗，後來越來越亮，顏色從紅變紫，最後變成銀白色。三秒後，光穩定了。
    他立刻往後退，跳到戰車底盤下麵。幾乎就在同時，地底下傳來嗡嗡聲，像有什麽巨大的東西開始心跳。接著，腳下的冰開始震動，不是普通的晃，而是整塊冰在鬆動。整座山都在承受壓力。
    他剛退出五步，冰麵突然裂開。一道筆直的縫從戰車兩邊炸出來，第二道、第三道接連出現，像開花一樣。大片冰蓋塌了，轟的一聲炸開，雪塵飛得到處都是。
    一股熱氣衝上來，帶著蒸汽和焦味。陳寂抬手擋住臉，眯眼看過去——冰層下麵露出一個大洞，四壁都是白骨，堆了很多年。中間立著一根黑柱子，上麵纏著像血管一樣的東西。柱子頂端飄著一顆灰白色的心髒，慢慢跳動，每一次跳都會讓空氣抖一下，整個世界都跟著顫。
    地上有爬過的痕跡，像是某個大家夥剛剛離開。
    他沒動。
    他知道，有些東西一旦醒了，就不會再睡。而這台“終焉級雪”，就是用來封住它的機關之一。現在，封印鬆了。
    但他沒有別的選擇。
    他繞開塌陷的邊緣，鑽進還沒完全凍住的駕駛艙。裏麵儀表都不亮，但主屏邊上閃過一絲藍光。他伸手碰了一下。
    屏幕猛地一震，亮了起來，顯示出三個紅點。
    一個從東南來，移動很快；一個從西北靠近；最後一個從正南悄悄接近。這三個都不是人類的生命信號——是“屍變體”，進化過的戰爭殘餘，靠吃能量活命。
    距離不到八公裏，正在快速包圍過來。
    他趕緊查看周圍。冰洞深處有點輕微的動靜，地麵在回應心髒的跳動。時間不多了。他必須啟動戰車，哪怕隻預熱2%，也能衝出去。
    他伸出左手，鋼爪對準駕駛座旁的啟動鍵。這是唯一的接口，沒有備用係統，也不能取消。一旦按下，就必須一直按著，直到引擎完全啟動。中途鬆手的話，反噬的能量會直接毀掉他的神經係統。
    他用力按下。
    控製台突然閃出一圈紅光，順著麵板爬上來，纏住他的手臂，反而把他壓得更緊。嗡——一聲低吼響起，像戰車醒了，又像在問他：你準備好了嗎？
    底盤的冰大片掉落，山體晃得更厲害，雪不斷滑下來。他仍坐在駕駛艙裏，右手鋼爪插進供能口，幫忙傳能量。主屏跳出一行字：
    【目的地：雪山隧道｜距離：873公裏｜預計抵達：6小時】
    預熱進度2%，緩慢上升。雖然慢，但能走。
    前方是深不見底的冰淵，空中掛著幾根斷掉的索橋，露出黑洞洞的洞口。洞底有黏液在動，冒泡，明顯有東西要出來了。三個紅點越來越近，馬上就要到了。
    他盯著屏幕。
    手沒有離開啟動鍵。
    他知道，現在每一秒都在賭命。外麵風刮在擋風玻璃上，雪粒劃過，留下一道道痕跡。他眨了下眼。
    瞳孔閃過一點淡淡的銀光——這是“提煉能”在他體內流動的表現，也是他是最後一個“啟源體”的證明。
    風更大了。
    戰車的引擎，終於發出第一聲咆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