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暗流湧動
字數:12088 加入書籤
寅時將至,寒寂荒原的風雪似乎比往日更加狂暴,如刀的寒風卷著鵝毛大雪,將天地間的一切痕跡都掩埋在蒼茫的白色之下。玄冰裂縫深處的臨時洞府內,卻彌漫著一種與外界酷寒截然不同的凝重氣息。
眾人最後一次檢查著裝備和狀態。
林牧清點了儲物袋中的丹藥:療傷、回靈、解毒、烈陽暖血丹各備足二十餘瓶,兩枚搏命用的“沸血丹”被單獨放在最順手的位置。玄宸劍橫於膝前,劍身光華內斂,但隱隱流動的丹道符文和螺旋金紋,昭示著它已今非昔比。他體內元露境高境的靈力如同潛伏的汞河,沉靜而磅礴,每一次呼吸都隱隱與周遭的冰寒靈氣產生細微共鳴。一個月的高強度修煉與冰嵐的苛刻指點,不僅讓他的修為穩固提升,更讓他的氣質多了一份沉穩與內斂的鋒芒。
蘇凝霜一襲白衣,纖塵不染,靜靜立於一旁。凝霜劍並未出鞘,但她周身三尺內,空氣似乎都變得更加清冽,雪花飄落至此便會自動消融。她的清魂初境修為已徹底穩固,甚至觸摸到了一絲中境的門檻。更令人矚目的是她的眼神,清澈而深邃,仿佛能映照出風雪背後的軌跡,那是天機閣功法與自身冰蓮劍意初步交融的征兆。她手中正把玩著幾枚特製的“冰晶符”,這是她結合天機閣陣法基礎與冰嵐提供的寒氣運用技巧,臨時趕製的簡易陣符,可用於預警、短時遮蔽氣息或製造冰霧幹擾。
靈霏不再蹲在林牧肩頭,而是挺著小胸脯,蹲坐在一塊稍高的玄冰上。它(她?現在能說話,但未化形)的毛發比之前更加晶瑩雪白,額間似乎隱隱有一道極淡的淡金色紋路若隱若現。經過冰嵐的“點靈”和這段時間的特訓,她對自己天賦能力的掌控精細了許多,鴻蒙藥域不僅能覆蓋十丈範圍,更能精確地凝聚出數道兼具治療、淨化、束縛效果的“藥靈觸須”。此刻,她正小心翼翼地檢查著一個小巧的冰玉盒,裏麵裝著林牧為她煉製的、能快速補充本命藥元的“蘊元丹”。那對被救的霜翼靈貓——霜霜和雪雪,則安靜地依偎在她腳邊,它們的存在,是通往那條隱秘冰隙的“活地圖”。
靈汐沒有顯形,但玄宸劍不時發出極輕微的、仿佛躍躍欲試的嗡鳴。她的靈魂在充足丹藥滋養和自身修煉下,已恢複至九成以上,魂力凝練,“幻靈疊影”之術愈發純熟,甚至能短暫模擬出微弱的靈力或魔氣波動進行偽裝幹擾。
所有人的目光,最後都落在了洞府入口處,那個倚靠在冰壁上,仿佛對即將到來的大戰毫無緊張感的冰藍錦衣少年——冰嵐身上。
冰嵐依舊保持著“清魂境初境”的氣息,甚至比一個月前剛化形時還要顯得“虛浮”一點,仿佛傷勢仍未痊愈。他正百無聊賴地用指尖凝結出一朵精致的冰花,然後又隨手捏碎,眼神飄忽,似乎心思早已飛到了九霄雲外。
“冰嵐前輩,”林牧開口道,聲音平靜,“時辰快到了。最後確認一下,我們從‘霜語冰隙’潛入,按照您繪製的地圖,避開前三處巡邏點,直接抵達據點外圍的‘寒鐵閘門’處。屆時,由我配合靈汐,以‘淨旋斬’的極效破甲特性嚐試最快速度破壞閘門核心符文,蘇師姐布下冰霧符幹擾視線並阻擋可能的第一波援兵,靈霏負責淨化可能彌漫的魔氣並準備急救。然後,我們按計劃直撲血祭壇所在的核心區域,沿途遭遇的抵抗,以最快速度清除,絕不可戀戰。若遭遇黑魘本人,由您和蘇師姐主攻牽製,我伺機用‘鴻蒙破天指’或‘淨旋斬’攻擊其要害。若事態超出預期,或儀式即將完成,則立刻按備用方案,向東南方向‘碎冰淵’撤退,您負責斷後並啟動脫離手段。對嗎?”
冰嵐捏碎又一朵冰花,懶洋洋地“嗯”了一聲:“差不多就那樣吧。計劃趕不上變化,隨機應變最重要。記住,我們的核心目標是打斷儀式,幹掉黑魘,其他都是次要。一旦發現儀式無法阻止,或者出現預料之外的強敵,保命第一,老夫可不想剛搭夥就給你們收屍。”
他話說得隨意,但林牧注意到,當他提到“預料之外的強敵”時,冰嵐那冰藍色的眼眸深處,似乎掠過一絲極其隱晦的銳芒,快得讓人以為是錯覺。
“冰嵐前輩,”蘇凝霜忽然問道,清冷的眸子凝視著他,“您之前說,有辦法帶我們暫時脫離。不知具體是何手段?是否需要我們提前配合準備?”
這個問題也縈繞在林牧心頭。冰嵐腰間的那個冰絲小袋,一直很神秘。
冰嵐動作微微一頓,隨即打了個哈哈:“哎呀,就是一點小把戲,空間挪移的皮毛罷了。關鍵時候用出來,自然就知道了。提前說了就不靈了嘛。”他顯然不想多談,轉移話題道,“倒是你們,尤其是小子你,那‘淨旋斬’現在能控製到幾成消耗?別到時候門沒劈開,自己先軟了。”
“七成靈力,可穩定施展一次,威力足夠破開常規玄品中階防禦陣法或禁製核心。”林牧如實回答,“之後尚有三成靈力可支撐常規戰鬥,但有約三十息虛弱期,靈力運轉會滯澀。”
“馬馬虎虎。”冰嵐評價道,又看向蘇凝霜,“丫頭的冰霧符範圍多大?能維持多久?”
“全力激發,可籠罩方圓五十丈,維持約百息。但會大幅消耗我的靈力和魂力。”蘇凝霜答道。
“夠了,開門和衝進去的那一下夠用了。”冰嵐點點頭,似乎還算滿意。他又瞥了一眼靈霏腳邊的兩隻靈貓,“這兩個小家夥確定那條冰隙安全?可別把我們帶到魔崽子窩裏去了。”
靈霏立刻開口,聲音清脆但帶著維護:“霜霜和雪雪不會騙人的!它們說那條冰隙是它們祖先發現的,很隱蔽,除了極少數冰原生靈,根本沒人知道!而且它們能感覺到冰隙裏沒有討厭的魔氣味道!”
“哦?感覺?”冰嵐挑了挑眉,看向霜霜和雪雪。兩隻小靈貓似乎有些怕他,往後縮了縮,但還是點了點頭,發出細微的“喵嗚”聲,似乎在肯定靈霏的話。
“但願吧。”冰嵐不置可否,目光重新投向洞府外呼嘯的風雪,“這雪……下得有點意思。”
“有何不對?”林牧警覺。
“太急了,太暴了。像是……在掩蓋什麽,或者說,在為某種東西的到來鋪路。”冰嵐的聲音低沉了幾分,“天地之氣有所感應……血祭之期將近,引動的恐怕不止是魔氣。”
這話讓洞府內的氣氛更加凝重。
就在這時,一直比較沉默的靈汐,聲音突然在林牧識海響起,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疑惑和警惕:“主人,你有沒有覺得,這臭狐狸今天有點怪?他身上的氣息……雖然還是清魂初境的樣子,但總感覺有點‘浮’,像是隔著一層冰在看水底,看不真切。而且,他剛才捏碎冰花時,那冰花碎裂的軌跡,細微處的寒力波動,根本不像是一個普通的清魂初境能做到的精細控製。”
林牧心中一動。他其實也有所感覺,冰嵐的表現太“鬆弛”了,鬆弛得不像即將深入虎穴的人。而且,以冰嵐那高傲又愛顯擺(雖然嘴上不承認)的性格,若真的隻有清魂初境的實力,麵對可能存在的清魂中境黑魘和一堆手下,他多少應該有些緊張或更嚴密的部署,而不是像現在這樣近乎兒戲的隨意。除非……他有所依仗,且這依仗讓他有充足的底氣。
“靈汐,你是說……冰嵐前輩可能隱藏了實力?”林牧在心中回應。
“十有八九!這狡猾的狐狸!肯定沒說實話!”靈汐哼道,“你看他腰間那破袋子,神神秘秘的,說不定裏麵就藏著能一下子炸平半個據點的大殺器!或者,他根本就是在扮豬吃老虎,實際修為早就恢複了更多!清魂境大圓滿?甚至……觸摸到了地魂境的門檻?”她被自己的想法驚了一下。
並非沒有可能。冰嵐是九尾天狐族候補長老,天賦異稟,血脈尊貴,全盛時期實力難以估量。即便重傷,經過一個月的丹藥調養和他自身的恢複能力,恢複到清魂境大圓滿甚至更高,並非天方夜譚。他刻意壓製修為表現,是為了麻痹敵人?還是……在等待什麽特定的時機?
“先不要聲張,靜觀其變。”林牧叮囑靈汐。無論冰嵐隱藏了多少,目前看來,他依然是己方最大的依仗和盟友。而且,冰嵐對魔族的敵意和對阻止儀式的決心,應該不是假的。
“哼,本劍靈就是看不慣他這藏頭露尾的樣子!等這事完了,非得跟他好好‘切磋’一下不可!”靈汐氣鼓鼓地道。
仿佛是感應到了靈汐的“念叨”,冰嵐忽然轉過頭,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林牧腰間的玄宸劍:“小劍靈,又在偷偷摸摸說老夫壞話呢?是不是在琢磨老夫到底藏了多少實力?”
靈汐:“……!”被他聽到了?不對,他應該是猜的!
冰嵐哈哈一笑,也不追問,隻是意味深長地道:“有些底牌,亮得太早,就不好玩了。魔族那些家夥,也不是傻子。你以為,我們這一個月清除他們外圍據點,鬧出不大不小的動靜,他們真的毫無察覺,像縮頭烏龜一樣隻敢躲在老巢裏?”
這話如同冰錐,刺入眾人心中。
蘇凝霜蹙眉:“前輩的意思是……”
“意思就是,雙方都在等。”冰嵐收斂了笑容,冰藍色的眼眸變得深邃,“我們在等一個最佳的突襲時機,積蓄力量。他們……或許也在等。等血祭儀式準備的最後完成,等‘客人’到來,或者……等我們自投羅網。”
林牧沉聲道:“前輩認為,據點收縮防禦,是故意示弱,引我們進去?”
“有可能。但也可能,是他們內部發生了些我們不知道的變化,或者……儀式本身到了關鍵階段,需要集中力量護衛核心,無暇他顧。”冰嵐分析道,“黑魘不是蠢貨。外圍損失他肯定知道。但他沒有大張旗鼓搜索報複,反而龜縮起來。這不符合魔修睚眥必報、肆無忌憚的常態。除非,他有更重要的事情,或者……他接到了上麵的命令,必須隱忍,確保儀式萬無一失。”
“上麵的命令?”林牧捕捉到關鍵詞。
冰嵐沒有立刻回答,而是望向風雪深處,仿佛能穿透重重阻隔,看到那座隱藏的魔族據點。他的聲音帶著一絲罕見的凝重:“老夫之前感應到的那縷不尋常的魔氣波動……很隱晦,很古老,而且位階很高。雖然隻是一閃而逝,但絕非黑魘那種貨色能擁有的。據點裏,恐怕不止黑魘一個‘首領’。”
洞府內的溫度,似乎隨著這句話又下降了幾度。
不止一個首領?還有更古老、更高階的魔修存在?那會是怎樣的實力?清魂境高階?甚至……地魂境?
如果真是這樣,他們原先的計劃,風險將呈幾何級數暴增!
看到眾人驟變的臉色,冰嵐卻又擺了擺手,語氣恢複了之前的懶散:“當然,也可能是老夫感應錯了,或者那隻是某件高階魔器散發的波動。不過,多一份小心總沒錯。所以,老夫才一直強調,情況不對,立刻跑路。老夫的‘小把戲’,就是為這種‘萬一’準備的。”
他這番話,半是安撫,半是提醒。既點明了潛在的最大風險,又暗示了自己有應對的後手,盡管這後手依舊語焉不詳。
一時間,洞府內無人說話,隻有外界風雪呼嘯的聲音更加清晰。決戰前的壓抑感,如同實質般彌漫開來。原本清晰的計劃,因為冰嵐這番話,蒙上了一層濃重的不確定性。
冰嵐似乎很滿意自己造成的效果(或者說,他就是要達到這種讓眾人既保持警惕又不至於喪失信心的狀態),他伸了個懶腰,活動了一下脖頸,發出輕微的“哢吧”聲。
“行了,別一個個哭喪著臉。兵來將擋,水來土掩。魔族有隱藏的後手,難道我們就全是明牌?”他瞥了林牧一眼,意有所指,“小子,你那‘淨旋斬’不是還能改進嗎?萬一到時候需要,說不定臨場還能爆個種什麽的。丫頭,你的劍意也該再磨礪磨礪,說不定砍著砍著就突破了。還有小不點,你的藥狐血脈,關鍵時刻說不定有奇效。至於老夫嘛……”他頓了頓,露出一抹狡黠的笑容,“底牌總得留到最後,掀開了才叫底牌,對吧?”
這話等於變相承認了他確實有隱藏實力和手段。
靈汐終於忍不住了,玄宸劍“鏘”地一聲輕鳴,她的聲音帶著怒氣直接傳出:“臭狐狸!你到底瞞了多少事情?既然有底牌,為什麽不早說?大家一起商量,製定更穩妥的計劃不好嗎?非要這樣雲山霧罩的,萬一到時候配合出了岔子怎麽辦?!”
冰嵐掏了掏耳朵,一副“你真吵”的表情:“小劍靈,這就是你不如老夫的地方了。計劃?再完美的計劃,在真正的強者和意外麵前,都是廢紙。真正的戰鬥,靠的是臨機應變,是對力量的掌控,是對時機的把握。老夫現在告訴你們我有多強,底牌是什麽,除了讓你們產生依賴,或者打亂你們自己的節奏,有什麽用?到時候真遇到強敵,你們該怎麽打還是怎麽打,老夫該出手時自然會出手。這就叫……嗯,戰略模糊,保持威懾!”
“歪理邪說!”靈汐怒道,“分明就是你自己愛故弄玄虛,裝高人!還戰略模糊,我看你就是心裏沒底!”
“哎呦,被你看穿啦?”冰嵐故作驚訝,隨即又笑嘻嘻地說,“那你猜猜,老夫現在是心裏有底還是沒底?”
“你……!”靈汐氣得劍身光芒亂閃,差點就要顯形出來跟他理論。
“好了,靈汐。”林牧按住了玄宸劍柄,溫言安撫,“冰嵐前輩自有他的考量。我們隻需做好自己分內之事,相信前輩會在關鍵時刻做出正確判斷。”他看向冰嵐,目光坦然,“前輩,無論如何,此行凶險,我們同進同退。”
冰嵐看著林牧,眼中的戲謔淡去,多了幾分認真,他點了點頭:“小子,這話中聽。同進同退。放心吧,老夫雖然愛玩,但惜命得很,不會拿自己和小不點同族的性命開玩笑。”
他口中的“小不點同族”,自然是指靈霏。靈霏聞言,耳朵動了動,看著冰嵐的眼神少了幾分畏懼,多了些複雜。
就在這時,霜霜和雪雪忽然同時抬起頭,耳朵豎得筆直,朝著洞府外的某個方向,發出不安的低鳴,渾身的毛都微微炸起。
“它們感覺到什麽了?”靈霏立刻緊張地問。
冰嵐眼神一凜,瞬間來到洞口,神念如同無形的水波,悄無聲息地向外擴散。片刻後,他收回神念,臉色有些古怪。
“是魔氣波動……很微弱,但很精純,從據點方向傳來,正在緩緩收斂、凝聚……像是某種陣法在蓄能,或者……某種存在正在蘇醒、調整狀態。”冰嵐緩緩道,“和我們之前感應到的那縷古老波動,有些相似,但更加清晰、主動了。”
果然!據點內確實有更深層次的存在!而且,在血祭前夕,它(或他/她)似乎不再完全隱藏了。
“看來,對方也在做最後的準備。”蘇凝霜握緊了凝霜劍。
“寅時到了。”林牧看向洞外,風雪依舊,但天際極遠處,濃重的黑暗似乎開始一絲絲褪去,雖然離真正的黎明還早,但那最深沉的黑夜正在過去。
“按原計劃,出發。”冰嵐不再猶豫,率先邁出洞口,身影融入風雪之中,聲音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中,“記住,保持隱匿,跟緊我。霜語冰隙的入口,在東北方向三十裏處的一處冰瀑後麵。霜霜雪雪,帶路。”
兩隻小靈貓看向靈霏,在靈霏點頭後,它們輕盈地竄出,如同一藍一白兩道影子,靈巧地在狂風暴雪中穿梭,竟似乎不受太大影響。眾人立刻施展身法,收斂氣息,緊隨其後。
風雪如幕,掩蓋了行蹤,也遮蔽了視線。一行人如同沉默的幽靈,在荒原的白色地獄中疾行。冰嵐一馬當先,他的步伐看似隨意,卻總能精準地避開呼嘯的冰刃和隱藏的冰縫,甚至偶爾會隨手布下一點極其微弱的冰係幹擾,抹去眾人經過的細微痕跡。他的神念如同最敏銳的雷達,在前方和四周不斷掃描。
林牧將“踏雪無痕”身法施展到極致,緊緊跟隨,同時心中波瀾起伏。冰嵐此刻展現出的對環境掌控的精細度、神念的強度以及那份從容不迫,絕不是一個“傷勢未愈的清魂初境”能擁有的。他甚至懷疑,冰嵐的真實靈魂境界,可能已經恢複到了一個相當可怕的程度,隻是靈力修為因為魔毒或刻意壓製,才表現出清魂境的樣子。
靈汐顯然也意識到了這一點,在林牧識海中嘀嘀咕咕,又是驚訝又是氣憤,氣冰嵐藏得深,也氣自己之前居然沒完全看出來。
約莫半個時辰後,前方出現一道高達百丈、幾乎與山崖融為一體的巨大冰瀑。冰瀑轟鳴,水流早已凍結成萬千冰棱,在風雪中如同靜止的白色叢林。霜霜和雪雪毫不猶豫,直接朝著冰瀑中段、一處看似毫無異常的冰壁撞去!詭異的是,它們的身體如同融入水中一般,直接沒入了冰壁之中,消失不見。
“跟緊!”冰嵐低喝一聲,身影一閃,也緊隨而入。
林牧等人不及細想,也咬牙撞向那處冰壁。想象中的堅硬撞擊並未發生,仿佛穿過了一層冰涼的水膜,眼前景象驟變。
冰壁之後,是一條蜿蜒曲折、僅容兩三人並肩而行的天然冰隙。兩側冰壁高聳,上方被厚厚的冰雪覆蓋,隻留下一條狹窄的縫隙透入微弱的天光。冰隙內異常安靜,外麵的風雪聲被隔絕了大半,隻有滴水穿石的細微叮咚聲和眾人壓抑的呼吸聲。空氣冰冷刺骨,但奇異地流動著,並無憋悶之感。最重要的是,這裏果然沒有絲毫魔氣殘留,反而有一種純淨的冰靈之氣,讓修煉冰係功法的蘇凝霜精神一振。
“就是這裏,霜語冰隙。沿著冰隙一直向前,大概百裏之後,會接近據點所在冰窟迷宮的上層天然裂縫區域。那裏是他們防禦相對薄弱,且巡邏較少的地方,因為環境過於惡劣複雜,尋常魔修也不願常去。”冰嵐的聲音在寂靜的冰隙中回蕩,他指著前方,“加快速度,但注意腳下,有些地方冰層很薄,下麵是深不見底的冰淵。”
眾人點頭,繼續前行。冰隙內地形果然複雜,時寬時窄,時而上坡時而下行,岔路眾多。若非有霜霜雪雪帶路和冰嵐強大的神念指引,極易迷失。
就在他們於冰隙中悄然潛行之際,數十裏外,那座隱藏於更深層冰原之下的魔族據點核心區域,卻又是另一番景象。
這裏並非想象中的陰暗汙穢,反而有一種詭異而冰冷的“秩序”。巨大的冰窟被人工開鑿、拓展,形成數個相互連接的大廳和通道。冰壁上鑲嵌著散發幽綠或暗紫色光芒的魔晶,提供照明。空氣中彌漫著濃鬱的魔氣,與刺骨的寒氣混合,形成一種令人靈魂都感到僵硬的冰冷惡意。
最大的一個大廳中央,是一個高達三丈、由漆黑如墨的不知名石材構築而成的巨大祭壇。祭壇表麵鐫刻著無數扭曲、褻瀆的符文,此刻正有暗紅色的、如同凝固血液般的光芒在符文中緩緩流淌。祭壇周圍,堆放著一些閃爍著各色光澤的礦物、奇特的骨骼、以及一些被冰封的、散發著不弱波動的妖獸或人類軀體——這些都是血祭的“材料”。
祭壇前方,一個身著暗紫鑲黑袍、麵容隱藏在兜帽陰影下的高大身影,正負手而立。正是此據點明麵上的首領,清魂境中境的魔修——黑魘。他周身魔氣繚繞,氣息陰冷而暴戾,但此刻,他那隱藏在陰影下的臉上,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恭敬,甚至……畏懼。
他的目光,並非看向祭壇,而是看向祭壇側後方,一片比其他地方更加濃重的陰影區域。那片陰影仿佛擁有生命,不斷蠕動、翻滾,隱隱構成一個模糊的人形輪廓,卻看不清任何細節,隻有一雙仿佛由最純粹黑暗凝聚而成的眼眸,在陰影中睜開,冰冷、漠然,不帶絲毫情感地“注視”著黑魘和祭壇。
“大人,”黑魘微微躬身,聲音沙啞而恭敬,“‘餌料’已經放出,外圍的‘清理’也按您的意思,故意留下了可供追蹤的微弱痕跡。那幾隻小老鼠……應該已經循著味道,朝著預設的‘甕’來了。”
陰影中,那雙眼眸似乎微微眨動了一下,一個非男非女、仿佛直接響徹在靈魂深處的縹緲聲音傳來:“確定有那隻‘小狐狸’的同族氣息?”
“是的,大人。之前‘冰傀’在荒原邊緣捕捉那對霜翼靈貓時,意外感應到了極為純淨的鴻蒙藥狐血脈氣息,雖然一閃而逝,但絕不會錯。後來外圍據點被拔除,殘留的影像碎片也顯示,對方隊伍中有一隻白色小狐,與描述相符。加上之前困住那隻九尾天狐時,它似乎動用過求救或共鳴類秘法……屬下判斷,來的很可能是它的同族援兵,或者……是那隻藥狐引來的幫手。”黑魘詳細匯報。
“鴻蒙藥狐……九尾天狐……”陰影中的聲音帶著一絲難以察覺的玩味,“有趣。純淨的上古血脈,還是兩種……雖然都年幼,但作為‘鑰匙’的‘潤滑劑’和‘祭品’的核心……綽綽有餘了。比我們原先準備的這些雜血貨色,強上百倍。”
黑魘頭顱垂得更低:“大人英明。隻是……那隻九尾天狐狡猾無比,實力未明,雖然被‘蝕髓魔毒’和‘虛空禁’所傷困,但恐怕仍有反撲之力。加上這些外來者……屬下擔心……”
“擔心祭壇有失?”陰影聲音平淡地打斷他,“無妨。血祭的核心,並非這座祭壇,也不是這些材料,甚至不是‘冰封王座’本身……而是‘鑰匙’插入的‘時機’,以及足夠分量的‘血脈魂引’。祭壇毀了,可以再建。材料沒了,可以再找。隻要‘鑰匙’和‘引子’到位,儀式便可進行。他們進來,不過是把我們需要的東西,親自送到我們手中罷了。”
黑魘心中一震,似乎明白了什麽:“大人的意思是……請君入甕,然後……一網打盡,取其精華?”
陰影沒有直接回答,隻是那翻騰的陰影似乎擴散了一瞬,整個大廳的溫度驟然又下降了許多,連黑魘都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那個自稱‘冰嵐’的小狐狸,身上有‘虛空狐印’的氣息……雖然微弱,但確實是那個族群的核心印記。”陰影的聲音帶上了一絲貪婪,“得到它,對主上參悟空間奧秘,乃至找到那條傳說中的‘歸墟之路’,大有裨益。這次,不容有失。”
“是!屬下已按照您的吩咐,將‘暗淵蝕魂陣’布置在祭壇周圍,並與‘冰窟迷宮’的部分核心禁製相連。隻要他們踏入核心區,便會觸發。屆時,魔氣侵蝕,虛空紊亂,再加上大人您親自出手……”黑魘語氣中帶著狠辣與期待。
“本座不會輕易出手。”陰影聲音轉冷,“此界壁壘雖因‘冰封王座’的異動而有所鬆動,但‘監察者’的視線從未遠離。過於強大的力量波動,容易引來不必要的麻煩。你隻需按計劃行事,利用地利和陣法,將他們逼入絕境,迫使那隻小狐狸動用‘虛空狐印’自保或突圍。屆時,印記波動達到最強,本座自有手段隔空攫取。至於其他人……死活不論,但那隻藥狐,要活的,她的血脈,是激活‘王座’表層封印最好的‘引子’。”
“謹遵大人之命!”黑魘躬身領命,猶豫了一下,又問,“那……若是那隻九尾天狐真的恢複了部分實力,甚至比預想的更強……”
陰影中傳來一聲幾不可聞的嗤笑,仿佛聽到了什麽可笑的事情。
“更強?在這‘絕靈冰淵’的範圍內,受‘王座’逸散法則的影響,除了冰係與魔功,其他屬性的力量都會被極大壓製。它九尾天狐的血脈天賦再強,空間神通再妙,在這裏又能發揮幾成?更何況,它身中魔毒,神魂有損……除非它恢複到全盛時期的地魂境以上修為,否則,不過是籠中困獸,網中之魚。”
黑魘心中大定:“大人算無遺策!屬下這就去最後檢查各處布置,確保萬無一失!”他行了一禮,轉身退下,去安排具體的伏擊事宜了。
巨大的冰窟大廳中,隻剩下那座緩緩流轉著血光的祭壇,以及那片深不可測、靜靜翻湧的陰影。
陰影中,那雙黑暗眼眸望向冰窟某個方向,仿佛能穿透厚重的冰層,看到正在霜語冰隙中艱難前行的林牧一行人。
“純淨的鴻蒙氣息……還有一絲……令人懷念又厭惡的丹道法則波動……”陰影低聲自語,聲音中第一次出現了些許情緒的波動,似疑惑,似追憶,又似冰冷的殺意,“天機閣的小丫頭……身負傳承的小子……有趣的組合。看來,這次‘狩獵’,會比預期的,更有意思一些……”
“鑰匙……引子……還有意外的贈品……‘王座’啊,沉睡了這麽久,是時候,讓這冰封的世界,再次聆聽您的腳步聲了……”
陰影緩緩收斂,最終完全融入祭壇後方冰壁上一道不起眼的深邃裂痕之中,仿佛從未存在過。隻有那祭壇上的血色符文,流淌得似乎更加歡快了一些,將冰冷的光芒,映照在整個空曠而詭異的大廳之中。
冰隙之內,林牧忽然感到一陣莫名的心悸,仿佛被什麽極度冰冷、極度邪惡的東西遠遠地窺視了一眼。他下意識地握緊了玄宸劍,看向前方的冰嵐。
冰嵐的腳步也似乎微不可察地頓了一下,銀發下的耳朵輕輕動了動,冰藍色的眼眸深處,閃過一絲銳利如刀的光芒,但轉瞬即逝,他頭也不回,隻是傳音給眾人,聲音平靜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
“加快速度。我們……被‘盯’上了。真正的‘主人’,已經等得不耐煩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