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全城的注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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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劫散了。
    漫天翻湧的墨雲如潮水般退去,化作點點光雨,隨風灑落,像是天地在無聲地歎息。甘霖淅淅瀝瀝,洗過雪月城的屋簷、石階、古樹與寒潭,空氣中彌漫著清冽的草木氣息。演武場上的裂痕在元氣浸潤下悄然愈合,仿佛大地也在默默修複這場浩劫的傷痕。
    寒潭邊,林知文依舊站著。
    青衫未動,發絲輕揚。他閉目而立,像一株在風雨後挺立的竹,不張揚,卻自有風骨。方才那場與天道的交鋒,已在他體內沉澱為一種沉靜的力量——文氣流轉,不疾不徐,卻與天地脈動隱隱相合。他不再是三年前那個被視作“懶散”的小師叔,而是一個真正踏出新路的人。
    雪月城的高手們,一個接一個地來了。
    最先落地的是司空長風。他身形如電,落地時帶起一陣風,眉頭卻始終未展。目光在林知文身上來回掃視,像是要從他身上找出什麽破綻,又像是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他沉默片刻,終是抱拳,聲音低沉:“恭喜小師弟,渡劫成功。”話是恭喜,語氣卻像在確認一件尚未消化的驚變。
    酒香先至。
    百裏東君拎著酒葫蘆,晃晃悠悠地落下,衣襟沾酒,發絲淩亂,仿佛剛從酒壇裏爬出來。他眯著眼,繞著林知文轉了半圈,忽然聳了聳鼻子,咧嘴一笑:“嘖,這味兒……不像是靈氣,倒像是書齋裏曬了三天的經卷,可又透著股子活氣兒。小師弟,你這‘文道’,聞著比我的‘秋露白’還勾人。”他灌了一口酒,笑得肆意,“以後打架是不是念首詩就能把人砸趴下?那我可得趕緊學兩首。”
    沒人笑。
    氣氛太重,連百裏東君的調侃也像在壓著什麽。
    李寒衣來得最靜。
    她落在梅樹下,白衣如雪,不沾塵埃。沒說話,隻是看著林知文,目光清冷,卻深得像潭水。她懂道,也懂劍,更懂那種與天地共鳴的滋味。林知文身上那股氣息,不是取巧,不是偽裝,而是一種真正“立住”的道韻。她微微頷首,便再無動作,可那一眼,已勝過千言萬語。
    緊接著,長老們也陸續趕到。
    最年長的玄機長老拄著烏木杖,顫巍巍地站在人群前方,起初隻是皺眉凝視,口中喃喃:“以文載道……竟真能通天?”他一生鑽研典籍,卻始終認為“文”隻是輔修之途,武道才是根本。可今日所見,卻像一記重錘砸在他固有的認知上。他盯著林知文良久,忽然低聲一歎:“若此道可傳,何愁天下無才?我輩守舊,反倒成了桎梏……”
    站在他身旁的墨言長老原本滿臉不屑,冷哼道:“區區書生,靠幾行字便想逆天改命?荒唐!”可當他的靈識悄然探出,觸及林知文周身那層若有若無的文氣屏障時,臉色驟變——那氣息竟如銅牆鐵壁,不顯鋒芒,卻堅不可摧。他瞳孔微縮,沉默片刻,終是低聲道:“……這等韌性,不在劍意之下。若文道真能淬煉心誌、凝練道意,未必不能與武道並行。”
    此言一出,周圍長老皆是一震。
    素衣長老緩緩抬頭,眼中閃過一絲銳光:“並行?你可知道這意味著什麽?若文道可與武道並列,那藏書閣裏那些被束之高閣的典籍,便不再是擺設,而是……功法!”
    “不錯。”玄機長老緩緩點頭,聲音低沉卻堅定,“武道煉體,文道煉心。體可破萬法,心可通天地。二者本非對立,而是互補。林知文今日所展,非是取代武道,而是為道之一途,另開一脈。”
    “可若人人棄武修文,雪月城的劍陣、暗器、內功心法,豈不逐漸式微?”一位負責武學傳承的長老皺眉擔憂。
    “荒謬!”墨言長老忽然冷笑,“你以為文道是人人可修的?需得心誌堅定、悟性超群,更需經年累月的積澱。哪有那麽容易?武者苦修筋骨,文者苦修心神,各有其難。真能兼修者,千中無一。但若能並行,反可相輔相成——武者若通文意,出招時便多一分意境;文者若略通拳腳,護道時也多一分自保之力。”
    “說得好!”一道清朗聲音傳來,卻是李長生終於開口。他負手而立,目光掃過眾長老,“文以載道,武以證道。道本一體,何分彼此?我雪月城若能成為文武並修的首倡之地,何愁不興?”
    長老們聞言,紛紛陷入沉思。
    素衣長老緩緩道:“若真能如此……我藏書閣當設‘文道典藏’專閣,將林知文所用詩文、心法、引氣之術,盡數收錄,供有緣者參悟。”
    “我武學殿也可設‘文武合修’試煉場。”玄機長老撫須,“讓弟子先修文氣,再融武技,觀其能否以文意催動劍勢。若成,或可開創‘文劍’一脈。”
    “那我藥堂也當研究文氣對經脈的滋養作用。”一位丹道長老若有所思,“文氣清和,或可中和武者修煉時的燥烈之氣,減少走火入魔之險。”
    長老們的議論,從最初的震驚與排斥,逐漸轉向務實的探討與構想。他們不再將文道視為對武道的威脅,而是開始思考——如何讓這兩條道,在雪月城的土壤中,共生共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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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們甚至開始低聲爭論:
    “文道重意,武道重形,若弟子心性浮躁,隻重形式,恐難入其門。”
    “那便設‘心性考核’,如武者測根骨,文者當測心誌。”
    “可若有人天資愚鈍,卻心誌堅定呢?”
    “那正是文道所重——不看天賦,隻看持之以恒。”
    爭論中,沒有憤怒,隻有思索。沒有排斥,隻有嚐試理解。他們知道,自己正在見證的,不是一個人的突破,而是一個時代的轉折。
    年輕弟子們看得出神。
    唐蓮站在人群邊緣,眉頭微蹙。他練的是暗器,講究的是分毫不差的精準與爆發,可林知文這一戰,全靠一篇文、一口“氣”,便硬撼天劫,讓他一時竟不知該敬佩,還是該警惕。
    司空千落則是毫不掩飾的好奇,美眸瞪得大大的,看看林知文,又看看自己的父親和李長生,似乎想從長輩臉上找到答案。
    雷無桀撓著頭,一臉憨直地驚歎:“我的天!他是不是跟老天爺打了個賭?然後靠講道理贏了?這也行?”
    周圍有人嗤笑,說他不懂裝懂。可雷無桀不在乎,隻覺得——真他娘的厲害。
    是啊,厲害。
    誰不覺得厲害呢?
    可厲害之後呢?
    一個從未有過的疑問,悄然浮現在每個人心頭:如果讀書也能成道,那我們練武,又是為了什麽?
    林知文終於睜開了眼。
    他的目光緩緩掃過人群——有敬仰,有懷疑,有好奇,也有敵意。他都接下了,像接下那天劫最後一道黑雷一樣,平靜而堅定。
    他看見司空長風眼底的戒備,看見百裏東君笑意下的深思,看見李寒衣那一閃而過的認同。他也看見長老們從質疑到動容,再到如今認真探討“文武並行”的轉變,看見素衣長老眼中那抹近乎虔誠的光。
    他知道,從今天起,他不再隻是李長生的弟子,不再隻是雪月城的小師叔。
    他是“文道”的開端。
    是無數人眼中希望的火種,也是舊秩序裏最危險的變數。
    風輕輕吹過,梅瓣落在肩頭。
    他輕輕呼出一口氣,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擔,又像是扛起了更沉的東西。
    然後,他向前邁了一步。
    這一步,不快,不重,卻像在所有人心裏落下了一記鍾聲。
    沒有人說話。
    可所有人都明白——
    雪月城的天,變了。
    而這場變局,才剛剛開始。
    文與武的兩條長河,在今日,於雪月城交匯,奔湧向未知的遠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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