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鹹陽的宏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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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刺破雲層,卻驅不散渭水平原上彌漫的肅殺。車隊緩緩攀上一道綿長的土塬,遠方,那座傳說中的黑色巨城,宛如一頭洪荒巨獸匍匐於地平線,猝不及防地撞入眾人視野。
即便是早有準備的荊雲,掀開車簾望見的那一瞬,瞳孔仍不由一縮。
鹹陽。
沒有金碧輝煌的想象,不見六國都城常見的雕梁畫棟、飛簷鬥拱。入目所及,唯有一片厚重玄黑,沉沉鋪展至天際。
城牆如斧劈刀削,筆直延展至視野盡頭,高聳巍峨,遠勝過往所見任何關隘。牆垛森然,如獸齒排列,其上黑衣黑甲的士卒密布,宛如巨獸背脊上附著的堅硬鱗甲。
陽光灑落,卻被濃重黑色吞噬,隻餘冷硬的金屬質感,鮮有光亮反射。
城牆之外,護城河寬闊得足容數十駕戰車並馳,河水引自渭水,渾濁湍急,兩岸陡峭,絕非人力可輕易涉足。
這不隻是一座城,更似龐大無比的軍事堡壘,一件為戰爭而生的冰冷利器。它靜默矗立渭水之濱,壓迫感撲麵而來,仿佛無聲宣告:此地,乃力量化身,秩序極致,意誌無可違逆。
車隊沿主道下行,越近城池,越覺其尺度驚人。黑色城牆如天塹,投下陰影,籠罩城門前大片區域。空氣中,塵土與金屬氣息交織,更混雜著一種難以言喻的龐大氣息——仿佛億萬人的意誌與嚴苛律法在此交融,凝成無形壓迫。
這便是帝國的心髒,嬴政野心的結晶,法家理念澆築的終極造物。
城門洞開,盤查卻比函穀關更為森嚴數倍。不僅查驗照身貼,貨物、書籍,乃至隨行人員的隻言片語,皆可能引來黑衣銳士的細致盤問。
隊伍緩慢挪動,眾人屏息凝神,不敢有絲毫異動。荊雲林知文)注意到,城門內側矗立著數座高大石碑,上以標準小篆鐫刻著最新律令,字跡清晰冷硬,仿佛律法本身長出眼睛,凝視著每一個進城者。
終於,隨著關吏一聲短促“放行”,車輪碾過巨大門洞下的陰影,正式踏入鹹陽城。
城內景象,再次衝擊外來者的認知。
街道寬闊如矢,縱橫交錯,將城市分割成無數整齊劃一的矩形“坊”。兩旁是統一規製的裏坊圍牆與高聳望樓,路麵以黃土混合礦物質夯實,平整堅硬,可容十二駕馬車並行。
行人車馬如織,卻秩序井然,近乎壓抑。眾人皆靠右行走,不同身份、車駕各行其道,界限分明。喧嘩聲被壓至最低,唯有車輪碾路的隆隆聲、馬蹄嘚嘚聲,以及官吏短促指令聲在空氣中回蕩。
建築主調仍是玄黑,間或赭色與深青,莊重冷峻。店鋪幌子規製統一,招牌大小、懸掛高度似有定例,絕無六國市井那種爭奇鬥豔的雜亂。道旁樹木皆為同種,修剪得高矮一致,枝幹朝向仿佛經過精心規劃。
一種龐大而精密的“機器”感撲麵而來。每一個人、每一輛車、每一間店鋪,都像這台機器上的標準化零件,在無形的“法”驅動下,沿預設軌道精準運行。
“真乃虎狼之巢穴……”駕車的馭手低聲喃喃,聲音裏滿是敬畏與恐懼,“聽說城北是宮城區,鹹陽宮、冀闕、章台都在那邊,非詔不得入。東西兩市有嚴格開閉時辰。夜裏宵禁,巡城衛尉軍之外,任何人不得上街,違者……”
他未說下去,但意味不言而喻。
荊雲默默觀察。他見粗布短衣的工匠在吏員監督下一絲不苟地維修坊牆;見錦緞加身卻行色匆匆、目不斜視的官吏;見西域胡商與秦地商人於指定市區交易,周圍必有市吏監督記錄。
繁華,的確繁華——物資流動繁忙,財富匯聚肉眼可見。但這種繁華被牢牢禁錮在“規矩”框架內,少了那份生機勃勃甚至有些混亂的煙火氣。
空氣中,除了塵土與人畜氣息,還彌漫著一種更抽象的東西——那是無數人的勞作、律法的嚴苛、權力的集中,以及那股吞並八荒的野心共同釀就的“氣運”。
這氣運磅礴霸道,如無形潮水充斥鹹陽每個角落,壓迫著、同化著身處其中的一切。
他抬頭望向城北。宮殿群黑影連綿起伏,如巨獸隆起的背脊,最高殿宇頂端直插雲霄。那裏,是秦國權力中樞,是那位以鐵腕駕馭這架恐怖國家機器的年輕君王——嬴政的所在。
“法家意誌……”荊雲心中默念。他將商君徙木立信的典故、韓非子筆下冷酷的“法、術、勢”理論,與眼前這座冰冷、高效、宏偉得令人心悸的巨城一一對應。
這裏,正是法家學說最徹底、最極致的實踐場。它將“富國強兵”推至頂峰,卻犧牲了幾乎所有個人層麵的自由與溫情。
在這裏,個人的喜怒哀樂微不足道,國家意誌至高無上。
車隊在指定傳舍停下,接下來的安置與尋訪,需更加謹慎。荊雲走下馬車,雙腳踩在鹹陽堅硬平整的土地上,清晰感受到那股從大地深處傳來的、屬於這座帝都的沉穩而冷酷的脈動。
他深吸一口氣,空氣中濃鬱的“規矩”氣息與帝國氣運,讓他胸口微微發悶。
鹹陽,我來了。
帶著使命,也帶著劍。
他側目身旁依舊沉默抱劍的李寒衣,她的側臉在鹹陽玄黑的背景下愈發清冷白皙,如同一柄即將出鞘的絕世名劍,與這座鋼鐵般的城市,形成奇異的對峙。
在這座宏偉的黑色巨城裏,風暴正在醞釀。而他們,已然置身風暴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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