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嬴政的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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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知文那番話,把“骨架”和“血肉靈魂”講得透徹,像最後一下重槌,敲在每個人心上。餘音散不去,滿殿的人卻都噤聲了,誰也不敢貿然開口。
    殿裏的空氣凝滯如渭水初凍,寒霧無聲彌漫。法家官員的眼神裏還燒著不甘和怒火,仿佛渭河畔未熄的野火;
    呂不韋門客眉頭緊鎖,盤算的利害如秦嶺深壑中的盤山棧道,迂回難測;
    嫪毐一黨的人嘴角掛著冷笑,漠然如終南山巔的孤雲,俯瞰著殿中風雲;
    中立者目光裏的好奇與揣測,則似渭水河麵上浮動的碎冰,隨暗流無聲漂轉。
    這些紛雜的視線,最終都如百川歸海,悄然聚焦到那高高在上的王座,聚焦到那個自始至終,除了幾句簡短的言語,便再無表示的年輕君王——嬴政。
    他端坐於黑玉王座,身姿挺拔如山。玄色深衣與背後巨大的玄鳥屏風幾乎融為一體,隻餘冠冕垂下的玉旌,在從高窗透入的昏暗光線下,偶爾閃過一絲冷光,恍若渭水支流上倏忽而逝的粼波。
    嬴政的臉色平靜如深潭,無波無瀾。那雙能洞穿人心的眼睛,此刻微微低垂,目光落在禦案前的方寸之地,又仿佛穿透殿宇,投向了遙遠的、無人能及的未來。林知文與李斯的唇槍舌劍,群臣或激憤或深思的反應,似乎都沒能在他臉上留下一絲痕跡。
    沒人能猜透他在想什麽。他是不是覺得林知文大逆不道,已動殺心?還是被那“骨架”與“血肉靈魂”的比喻觸動,正在心底權衡法家與文道的輕重?又或者,他根本沒把這些“空談”放在心上,腦子裏想的,依然是那遠方未竟的統一大業?
    他的沉默,比任何嗬斥都可怕。像黃土高原上積壓的雷雨雲,沉沉地壓在每個人心頭,連呼吸也如渭河初春的薄冰般小心翼翼。李斯本還想再說,可看到嬴政那副樣子,到嘴邊的話隻能咽回去,垂首而立,額角滲出的汗珠,似渭水畔晨露墜入塵土。
    其餘人更是屏息凝神,眼神都不敢隨意交匯,生怕驚擾了這份寂靜,如同驚動秦嶺深林中蟄伏的猛獸。林知文同樣被這沉默壓得喘不過氣。
    他站在那兒,脊背挺直,心裏卻繃得像一張拉滿的弓。他清楚,自己剛才那些話,無異於在刀尖上跳舞,把文道的理念,直接擺在了秦國國策的對立麵。生死成敗,全在嬴政一念之間。
    他能感覺到,那沉默的目光,雖沒直接落在自己身上,卻仿佛無處不在,從四麵八方審視著他,掂量著他話裏的每一個字,權衡著他這個人存在的價值與威脅。
    時間在這凝滯的寂靜中,被拉得無限長。每一息,都像渭水被冰封的冬日,每一縷呼吸都凝成冰裂紋。
    終於,那仿佛亙古不變的沉默,被一個細微的動作打破了。
    嬴政放在扶手上的右手食指,極輕極緩地抬起,又落下,敲在冰冷的黑玉扶手上。
    “篤。”
    一聲輕響,微不可聞,卻在這落針可聞的殿中,清晰如驚雷。接著,是第二下,第三下……他開始有節奏地、緩慢地敲擊著。
    聲音不大,卻仿佛敲在每個人的心跳上,敲擊聲似渭水暗流撞上礁石,每一下都震蕩著殿內眾人的心脈。
    他依然沒看任何人,目光低垂,仿佛陷在自己的世界裏,權衡著,計算著。
    這緩慢而規律的敲擊聲,成了殿內唯一的聲音,也將那沉默的壓迫感,推到了極致。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等待著最終的裁決。
    林知文微微吸了口氣,又緩緩吐出。他把因激辯而激蕩的文氣,重新歸於平和。該說的都說了,此刻,唯有等待。
    敲擊聲持續著,不疾不徐,像秦帝國冰冷而精確的律法,不容置疑,不容更改。
    就在這仿佛永無止境的沉默與敲擊聲中,嬴政深不見底的眸子裏,一絲極淡極快的銳光,倏地閃過,如同烏雲縫隙裏乍現的雷霆,旋即又隱沒於無盡的深沉。沒人知道,這一閃而逝的銳光,究竟意味著什麽。
    沉默,依舊籠罩著整個大殿,沉重如黃土高原上積壓的雷雨雲,隻待一聲驚雷,劈開這凝固的天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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