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嬴政的評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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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殿的塵埃雖然一切都已塵埃落定,但那“子不語怪力亂神”七字真言所帶來的震撼,卻如同無聲的波紋,在鹹陽宮深處不斷回蕩。
消息被嚴格封鎖,但那股源自規則層麵的、令人心悸的力量波動,卻無法完全掩蓋,如同投入深潭的巨石,其引發的暗流早已湧動在每一個感知敏銳者的心頭。
林知文與李寒衣被內侍引至一處偏廳靜候。廳內陳設簡樸,隻有幾張黑漆木案和蒲團,窗外是高聳的宮牆,切割出一片狹小而壓抑的天空。
李寒衣依舊抱劍靜立,仿佛一尊冰冷的玉雕,唯有偶爾掠過林知文身上、確認他無礙的目光,才泄露出些許不易察覺的關切。
林知文端坐於蒲團之上,閉目調息。體內文宮光華內斂,那七個篆文雖已隱去,卻仿佛在他文宮深處留下了一道不容褻瀆的烙印,與仁、義、禮、智、信五字真文隱隱呼應,使得整個文宮更加穩固,氣息也更加淵深莫測。
他知道,剛才那一下,耗損的不僅是文氣,更是心神,是對先聖至理領悟到一定程度後,引動天地間某種“正理”的共鳴。可一而難再。
時間在寂靜中流淌,每一刻都顯得格外漫長。宮人們步履無聲,低眉順眼,不敢發出任何多餘的聲響,連空氣都仿佛凝結著無形的壓力。他們在等待,等待那座宮殿真正主人的最終裁決。
鹹陽宮深處,嬴政的書房或可稱為處理機要的便殿)內,燭火通明。他並未坐在禦座上,而是負手立於那麵巨大的、繪有七國山川地貌的堪輿圖前。黑色的深衣融入昏暗的光線,唯有冠冕的輪廓在牆壁上投下威嚴的陰影。
幾名心腹近臣,包括李斯,皆垂手恭立在下首,連大氣都不敢喘。他們已經詳細稟報了偏殿內發生的一切,尤其是林知文那石破天驚的“言出法隨”。
殿內一片死寂,隻有嬴政的目光,如同冰冷的刻刀,在那幅巨大的地圖上緩緩移動。從秦國的關中腹地,劃過崤山函穀,掃過韓、趙、魏的城池,最終落在那遼闊的楚地、齊疆,以及遙遠的燕代。他的霸業藍圖,清晰無比地呈現在這圖卷之上。
良久,他那仿佛亙古不變的站立姿態,終於有了一絲變化。他極其緩慢地轉過身,燭光映亮了他年輕卻已具備千古帝王氣度的麵容。那雙深邃的眼眸,此刻平靜無波,看不出喜怒,仿佛剛才聽聞的並非什麽驚世駭俗之事,隻是一件需要權衡的尋常政務。
他的目光掃過下首眾人,最後落在了李斯身上。
李斯感受到那目光,心頭一緊,連忙將頭垂得更低。
“李斯。”嬴政開口,聲音平穩,帶著慣有的金屬質感,在這寂靜的書房中格外清晰,“依你之見,此子,此‘道’,如何?”
李斯深吸一口氣,他知道這是秦王在考較他,也是在做最後的權衡。
他整理了一下思緒,謹慎地回答道:“回大王,林知文此人,學識駁雜,心思深沉,更兼有此……詭奇莫測之能。其‘文道’之說,看似與法家相悖,實則……確有蠱惑人心之險。今日他能一言破陰陽家大陣,他日……其言其行,恐更難製約。臣以為,其為韓地士子,身份敏感,此等人物,留在鹹陽,恐非社稷之福。”
他依舊是法家的立場,從維護秦國現行秩序和思想統一的角度,主張清除隱患。
嬴政聽完,未置可否,目光又轉向其他幾位近臣。有人附和了李斯的觀點,也有人從實用角度提出,此等人才,或可嚐試收服利用,至少其“文道”之中,那“守正破妄”之力,或許在某些方麵能有所助益。
各種意見在書房內低語交織,嬴政隻是靜靜地聽著,手指無意識地在腰間玉璜上摩挲著。
待到所有聲音平息,他再次將目光投向那幅巨大的堪輿圖,仿佛那圖上有他想要的答案。
又是一段令人窒息的沉默。
終於,他緩緩開口,聲音不高,卻如同定音的重錘,敲定了最終的基調。
“其道,”嬴政的語調沒有絲毫起伏,“確有獨到。”
僅僅四個字。
沒有讚賞,沒有驚歎,甚至沒有明確的認可。隻有一種基於事實的、冷靜到極點的判斷。承認其“獨到”,承認其擁有超出尋常、甚至超出陰陽家理解範疇的“特殊性”。
但這四個字,從這位誌在吞並八荒、對思想控製日益收緊的雄主口中說出,其分量,重逾千鈞!
李斯等人心中劇震!大王沒有采納徹底清除的建議,也沒有立刻表示要收服利用。這“確有獨到”四字,更像是一種……默許!一種在嚴格監控下的、有限度的存在許可!
這意味著,隻要林知文不觸及秦國的根本律法,不公然挑戰王權,不做出危害秦國利益的事情,他和他那套“文道”,至少暫時,可以在鹹陽存活下去!嬴政以他無上的權威,為這異質的思想,在這鐵板一塊的秦廷之上,撕開了一道細微的縫隙!
這是何等的胸襟與氣魄?或許並非源於對文道本身的欣賞,而是源於他對自身掌控力的絕對自信,源於他那囊括宇內的野心,使得他願意去審視、乃至容忍一些看似“無用”或“異端”的存在,隻要它們或許能在某個意想不到的角落,成為他宏大拚圖上的一塊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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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種超越了一家一學派之見的、屬於真正帝王的視野。
“傳旨。”嬴政不再看那堪輿圖,轉身,走向禦案,“召見已畢。著林知文暫居鹹陽,其所倡‘文道’,寡人準其……自行體悟,勿擾民,勿亂法。”
“自行體悟,勿擾民,勿亂法”。這九個字,劃定了界限,也給予了空間。
“臣等遵旨。”李斯等人躬身領命,心中五味雜陳。他們知道,從這一刻起,鹹陽城內,又多了一個需要極度關注,卻又暫時動不得的特殊人物。
旨意很快傳到了偏廳。
內侍宣讀完那簡短的旨意,林知文緩緩睜開雙眼,起身,對著王宮深處的方向,鄭重地行了一禮。
“林知文,領旨謝恩。”
沒有多餘的言辭,沒有激動之色。他平靜地接受了這個結果。這已是他目前能爭取到的最好局麵——生存的權利,以及一個微小的、可以播種文道的機會。
李寒衣在他身側,依舊沉默,但緊繃的肩線幾不可察地鬆弛了一分。
召見,至此結束。
林知文與李寒衣在內侍的引導下,默默走出這座象征著至高權力的宮城。當他們踏出那最後一道宮門,重新呼吸到宮外相對“自由”的空氣時,夕陽的餘暉正灑在鹹陽黑色的城牆之上,泛著冰冷而堅硬的光澤。
回首望去,那連綿的宮殿群如同蟄伏的巨獸,沉默而危險。
他知道,他贏得了一次喘息之機,但也僅僅是喘息。嬴政那“確有獨到”的評語,如同懸在頭頂的利劍,欣賞與殺機,隻在一線之間。
前路,依舊漫漫。
但他至少,已經在這片被法家意誌徹底浸透的土地上,種下了一顆名為“文道”的種子。至於它能否發芽,能否在這嚴酷的環境中生長,則需要他用接下來的每一步去澆灌,去守護。
他看了一眼身旁的白衣女子,目光堅定。
“我們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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