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出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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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沉重的宮門在身後緩緩關閉,發出沉重的響聲,最終“哢噠”一聲徹底閉合,將那象征著至高權力、也充斥著無盡漩渦的鹹陽宮隔絕在內。
    夕陽的餘暉失去了宮牆的遮擋,毫無保留地傾瀉下來,將兩人的身影在鹹陽宮前寬闊、冰冷、鋪著巨大青石板的廣場上拉得老長。
    空氣似乎驟然輕鬆了許多,但那彌漫在鹹陽城每一個角落的、屬於律法和秩序的壓抑感,卻依舊如影隨形。遠處街巷傳來隱約的市井聲,也被這廣場的肅穆所稀釋,顯得遙遠而不真切。
    李寒衣停下腳步,微微側首,清冷的目光落在林知文略顯蒼白的側臉上。她懷抱古劍的姿勢未曾改變,但周身那冰封般的氣息,似乎因離開了那最核心的權力場域而略微緩和。
    “嬴政的態度,”她開口,聲音依舊如冰泉擊玉,卻比在宮中時少了幾分刻意的收斂,“比預想中,要好。”
    林知文聞言,卻是緩緩搖了搖頭。他深吸了一口宮外微涼的空氣,胸腔中那股因心力耗損與長時間精神緊繃帶來的滯澀感稍稍緩解。
    他望向西邊那輪即將沉入連綿宮闕之後的巨大落日,赤紅的光芒映在他深邃的眼眸中,卻未能驅散其中的凝重。
    “寒衣,你錯了。”他的聲音帶著一絲疲憊,卻異常清醒,“這不是寬容,而是……另一種形式的審視。”
    他轉過身,正麵看著李寒衣,目光銳利:“嬴政是何等人物?他誌在天下,眼中隻有‘有用’與‘無用’,隻有‘可控’與‘不可控’。他今日容我,非是因他胸懷寬廣,能納異端,而是因為,在他那盤囊括六國的巨大棋局上,我,以及我所代表的‘文道’,暫時被他判定為一件……‘獨到’的、尚未完全明晰用途,但也尚未構成即時威脅的‘奇物’。”
    “他準我‘自行體悟’,劃下‘勿擾民,勿亂法’的紅線,這並非給予自由,而是劃定了獵場,將我圈禁於他的視野之內。
    他要看的,是這件‘奇物’在相對自然的狀態下,會展現出何種特性,會與鹹陽城內的各方勢力產生何種反應,最終,是能被他的霸業所消化利用,還是必須被徹底銷毀。”
    林知文冷道:“今日殿上,我展現出的‘言出法隨’之力,超出了所有人的預料,包括嬴政。這力量讓他忌憚,但也讓他更加好奇。他不再將我視為一個簡單的說客或學者,而是……一個需要重新評估、需要更耐心觀察的變數。
    這暫時的‘好態度’,不過是猛獸在撲擊前,權衡獵物價值與風險的短暫停頓。”
    他抬手指向那暮色中愈發顯得巍峨森然的鹹陽宮黑色輪廓,聲音低沉:“你看那宮闕,它沉默不語,卻無時無刻不在散發著無形的力場,籠罩著整個鹹陽。
    我們此刻雖已出宮,但真的離開了嗎?不,我們隻是從那個最核心的牢籠,走入了另一個更大、更無形的牢籠。羅網的目光,廷尉府的監視,乃至其他各方勢力的窺探,從此刻起,隻會更加嚴密,更加無所不在。”
    “真正的考驗,現在才剛剛開始。”林知文收回目光,看向李寒衣,嘴角泛起一絲苦澀卻又無比堅定的弧度,“嬴政給了我們一塊立足之地,但這塊地,下麵是萬丈深淵,四周是虎視眈眈的群狼。
    我們要做的,不是慶幸獲得了喘息之機,而是要想辦法,在這塊隨時可能崩塌的立足之地上,紮下根,甚至……開出花來。”
    李寒衣靜靜地聽著,冰雪般的容顏上沒有任何表情波動,但那雙清冷的眸子深處,卻仿佛有極細微的波瀾掠過。
    她明白了林知文的意思。生存,從來不是嬴政的恩賜,而是需要憑借自身智慧和力量去爭取的權利。之前的宮廷風波,隻是拿到了入場券,真正的生死博弈,此刻才拉開序幕。
    她沒有再說話,隻是將懷中的鐵馬冰河,抱得更緊了一些。那冰冷的劍鞘,似乎與她掌心的溫度融為一體,成為這危機四伏的環境中,唯一確定的存在。
    兩人不再停留,邁開步伐,沿著宮前廣場邊緣,向著那如同迷宮般、被暮色與玄黑色建築吞噬的鹹陽街巷走去。
    夕陽徹底沉沒,最後一抹餘暉消失在天際。鹹陽城華燈初上,但那些懸掛在坊門、官署前的燈籠,散發出的光芒昏黃而冷清,非但不能驅散黑暗,反而將建築物的陰影襯托得更加濃重,如同潛伏的巨獸。
    街道上行人稀少,宵禁的時辰雖未至,但一種無形的約束力已經讓大多數人選擇歸家。偶爾有巡城的衛尉軍士卒列隊走過,黑色的甲胄在燈籠光下反射著幽冷的光澤,整齊劃一的腳步聲在空曠的街道上回蕩,敲打著夜的寂靜,也敲打著每一個夜行者的心。
    林知文和李寒衣的身影融入這片昏暗與寂靜之中。他能清晰地感覺到,從他們踏出宮門的那一刻起,至少有三道以上不同來源的、若有若無的氣息,便如同附骨之疽,遠遠地綴在了身後,交替監視,如同陰影中窺探的豺狼。
    他沒有回頭,也沒有試圖去擺脫。在這座被嚴密控製的帝都,試圖完全隱藏行蹤是徒勞的。他要做的,是在這被監視的狀態下,找到那條能讓他傳播文道、同時又不會立刻觸及嬴政底線的、細如發絲的路徑。
    前路晦暗,殺機暗藏。
    但那又怎樣?
    他摸了摸袖中那枚徐夫子給予的、通往“鬼市”的黑色玉符,又感受了一下體內那曆經錘煉、愈發堅韌的文宮與文膽。
    種子既已落下,縱使土壤貧瘠,四周險惡,也總要拚盡全力,讓它見到一絲天光。
    他與李寒衣對視一眼,兩人默契地加快了腳步,身影迅速消失在鹹陽城錯綜複雜、如同血管般蔓延的巷道深處。
    夜,還很長。考驗,才剛剛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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