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皇權暗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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臘月廿三,小年夜。
風雪如怒,鵝毛般的雪片呼嘯著砸向上陰學宮的青瓦白牆,仿佛要將這片文氣鼎盛之地徹底冰封。正心堂內,炭盆燒得劈啪作響,橘紅的火苗卻驅不散彌漫在每個人眉宇間的深寒。
程頤祭酒枯瘦的手指,正死死按在案幾中央的一卷薄絹上。那卷薄絹,輕若無物,此刻卻重若千鈞,壓得所有人都喘不過氣。
“宮裏剛傳來的密報。”他聲音沙啞,指尖因用力而毫無血色。
薄絹展開,上麵僅有七個觸目驚心的字:
“宮中忌文道,恐生變。”
滿堂寂靜,唯聞窗外北風嗚咽。
林知文坐在下首,目光掃過那七個字,深邃的眼底波瀾驟起,最終化為一聲幾不可聞的歎息:“該來的,終究是來了。”
侍立在旁的少女王初冬,忍不住輕聲問道:“先生,我們推行文道,開啟民智,造福百姓,為何……為何反而會引來忌憚?”
“正因你們做得太好!”
一個冷冽的聲音裹挾著風雪從門外傳來。門簾掀動,謝玄大步踏入,肩頭積雪未撣,眉梢掛著寒霜,臉色比這天氣更冷。他將一疊皺巴巴的民間小報擲在案上,紙張嘩啦作響。
“都看看吧!‘文道興,天下平’、‘盼文道主政,解萬民倒懸’!”謝玄的嘴角扯出一抹譏誚的弧度,“在百姓口中,文道已是濟世良方。但在那九重宮闕之上,這叫什麽?這叫收買人心,邀名沽譽!更不用說,文道神通,呼風喚雨,推演未來,早已超出了‘學問’的範疇。在陛下眼中,這是力量,不受掌控的力量!”
一旁的周計然聞言,憤然拍案:“難道為民請命,也有罪嗎?!”
“有罪。”程頤緩緩閉上眼,疲憊與滄桑刻滿皺紋,“罪在‘功高震主’,罪在‘動搖國本’。曆朝曆代,帝王之忌,莫過於此。而我們文道……兩者皆占。”
氣氛瞬間凝固,壓抑得令人窒息。
突然,“啪”的一聲輕響,打破了死寂。一直沉默演算的王語嫣,放下了手中的算籌。她指尖文氣流轉,在麵前的沙盤上飛速勾勒,無數光點明滅,最終匯聚成幾條清晰的脈絡。其中一條最為粗壯刺目的紅線上,赫然標注著三個字——
“文字獄!”
“根據各方輿情推演,”王語嫣的聲音清冷如玉,卻帶著不容置疑的篤定,“最多三月,朝廷的刀,便會落下。”
“絕不可讓百年前的浩劫重演!”趙破軍須發皆張,虎目圓睜,“那時文脈幾乎斷絕,先賢心血付諸東流……”
林知文轉向仿佛瞬間蒼老十歲的程頤,沉聲問道:“祭酒,您親曆過大康文禍。當年,學宮是如何應對的?”
程頤身軀微微一顫,眼神飄忽,仿佛穿透了時光,回到了那個血色彌漫的年代。“那時……時任祭酒荀文公,為保學宮香火不滅,選擇了……封宮,自囚,焚毀核心典籍,遣散門下學子。”他的聲音帶著哽咽,“學宮……是苟全了,但文道真傳,十去其七,至今未能恢複元氣。”
言罷,他顫巍巍地起身,走入內室密室,片刻後捧出一個布滿銅綠的古老印匣。匣開,一卷色澤暗黃的絹本靜靜躺在其中,透出歲月的沉重。
“這是荀文公臨終前,以殘存文氣封存的《保文策》。”程頤無比鄭重地將其展開,露出了開篇第一行古樸的文字:
“文道欲存,必顯忠君之本。”
眾人凝神看去,隻見其後詳細寫道:“……可鑄《萬民文典》,集文道精粹,明教化之功,顯輔政之能,上獻天子,以示吾道非為亂政,實為肱骨……”
“我們何不真的編纂一部《萬民文典》?”王初冬眼眸一亮,額間曆史文心感應到先賢遺誌,散發出微光,“將文道精髓與治國安邦之策融為一體,主動獻於朝廷!既展現實用價值,更表明我等忠君愛國之心!”
“此計大妙!”謝玄擊掌讚歎,“化被動為主動,將無形的威脅,變為切實的功勞!”
林知文沉吟不語,手指輕輕敲擊桌麵:“想法雖好,但編纂如此巨著,耗時良久。朝廷的猜忌,會給我們這個時間嗎?”
“無需全本,先獻綱要!”王語嫣立即接話,雙手在算陣上疾舞,文氣全開,沙盤上光影變幻,迅速構建出一套詳盡的框架,“選取朝廷眼下最急迫的領域:漕運改良、防災賑災、錢糧精算、邊軍策論……若集學宮全力,正月十五前,必能完成第一卷!”
程頤仍有疑慮:“時間如此倉促,質量恐怕……”
“祭酒放心,質量絕非問題。”王初冬上前一步,額間曆史文心光華大盛,她閉目凝神,周身氣息與藏經閣萬千典籍遙相呼應。刹那間,無數金色文字自虛空中浮現,如星河倒懸,環繞她緩緩流轉,自動排列組合,勾勒出雄文篇章的雛形。“文道長河,先賢智慧無盡,皆可為我所用!”
看到此情此景,林知文眼中最後一絲猶豫盡去,他猛地站起身,一股決絕的氣勢勃然而發:“好!那便與這天爭一爭時機!初冬,你執掌曆史文心,負責總綱架構,統籌全局!語嫣,以你數理文心,負責數據推演、賬目核算!破軍,收錄兵策軍略!計然,編纂經濟民生!其餘人等,各司其職,聽候調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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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謹遵山長之令!”
命令如山,整個上陰學宮如同一架精密的機械,在風雪之夜全力開動。藏經閣燈火通明,抄錄聲、辯論聲、推演聲不絕於耳。
然而,皇權的刀,比他們預想的,來得更快,更急!
子時剛過!
學宮四周,原本隻有風雪聲的寂靜,被一陣沉重、密集、由遠及近的腳步聲驟然踏碎!
“轟!轟!轟!”
如同戰鼓擂響,踩在每個人的心頭。無數火把驟然亮起,將雪夜映照得一片血紅,光影透過窗紙,在室內瘋狂跳躍。
“是禁軍!黑壓壓一片,把學宮圍死了!”負責了望的學子連滾帶爬地衝進正心堂,聲音因極度恐懼而變調。
眾人臉色瞬間煞白。誰都沒想到,皇室的行動竟如此果決狠辣,連一夜都不願多等!
“繼續編纂!”林知文深吸一口氣,神色反而平靜下來。他整理了一下衣冠,撫平袖口的褶皺,仿佛不是去麵對刀槍劍戟,而是去赴一場尋常的文會。“一切,照計劃進行。”
“吱呀——”
沉重的學宮大門,被緩緩推開。
門外,火把如龍,映照著森寒的鐵甲,殺氣凜冽。三千禁軍沉默肅立,宛如一道冰冷的鐵牆。為首一員將領,麵如寒鐵,手持一卷明黃聖旨,聲若洪鍾,震得簷上積雪簌簌落下: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查上陰學宮,妄立文道,妖言惑眾,聚徒講學,圖謀不軌!即日起,查封學宮,一應人等,鎖拿下獄,候審發落!如有抗旨,格殺勿論!”
“欽此——!”
“格殺勿論”四字,如同驚雷,在雪夜中炸開,冰寒的殺意瞬間席卷全場!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一個清亮而堅定的女聲,自門內響起:
“將軍且慢!”
隻見王初冬手捧一卷墨跡未幹的書冊,一步步從容走出。風雪拂過她的臉頰,她卻毫無懼色,將書冊高舉過頂。
“此乃我上陰學宮,為解朝廷漕運曆年沉屙,嘔心編纂之《萬民文典·漕運篇》!”她聲音清晰,傳遍寂靜的雪夜,“依此策而行,每年可為國庫,節省百萬兩白銀!”
那將領凶戾的目光一凝,落到那卷書上,又看向眼前這個毫無文氣波動,卻氣度不凡的少女。他冷哼一聲,一把奪過書卷,隨手翻看。
他是武將,並非全然不通經濟。起初隻是不屑,但看了幾頁關於漕糧損耗、河道維護、役夫管理的革新方略後,他的臉色變了。上麵的數據、推演、結論,條條切中時弊,句句直指核心!
“這……”他猛地抬頭,眼中盡是驚疑,“這些數據,從何而來?可有實證?!”
“將軍明鑒,”王語嫣應聲而出,她早已備好曆年漕運賬冊,雙手虛按其上,體內數理文心全力運轉,周身文氣如流光溢彩,“所有數據,皆經數理文心反複推演,絕無虛言。是真是假,一驗便知!”
文氣湧入賬冊,數字飛舞,與書中結論相互印證,分毫不差!
那將領看著這近乎神跡的一幕,又低頭看了看手中足以震動朝野的漕運新策,臉上神色變幻不定。一邊是皇命難違,一邊是社稷實利……他緊握著聖旨,指節捏得發白。
良久,他仿佛下定了某種決心,猛地將聖旨一卷,收回懷中。他上前一步,壓低了聲音,語速極快:
“本將……姑且信你們一回。我會暫緩執行旨意,為你們爭取三日!”
他目光銳利地掃過林知文、王初冬等人:“三日後,陛下特使、戶部尚書張大人,將親至平江府巡視漕運!這是你們,也是文道,最後的機會!”
說完,他大手一揮:“收隊!”
三千鐵甲,如來時一般,潮水般退去,融入茫茫雪夜,隻留下滿地狼藉的腳印。
危機暫解,但更大的壓力撲麵而來。
“隻有三天……”林知文望向身後所有屏息凝神的學子們,他們的臉上有恐懼,有疲憊,但更多的,是絕境中被激發出的不屈與堅毅。
“那便用這三天,”他聲音不高,卻帶著斬釘截鐵的力量,“告訴這天下,文道之力,可濟萬民,亦可安邦國!”
“編纂,繼續!”
接下來的三晝三夜,上陰學宮無人入眠。燈火燃盡了黑暗,墨汁染透了宣紙,文氣縱橫交織,智慧的火花在極限壓力下激烈碰撞。累了便伏案小憩,餓了便啃幾口冷食,每一個人都將自己的心力壓榨到了極致。
王初冬的曆史文心與藏經閣共鳴,引動千年文華;王語嫣的數理文心將一切數據梳理得井井有條;趙破軍的兵策帶著金戈鐵馬之氣;周計然的經濟篇著眼國計民生……
第三日,黎明。
風雪初歇,天色將明未明。平江府運河碼頭,欽差大人的儀仗威嚴肅穆。
以林知文、程頤為首,上陰學宮七十二名核心學子,身著整潔儒衫,肅立於運河之畔。他們手中,捧著由無數心血、智慧,乃至信念凝聚而成的成果——《萬民文典》第一卷。
書卷厚重,散發著淡淡的墨香與微光。
王初冬站在隊列最前方,額間的曆史文心灼灼生輝,她能感覺到,手中典籍那沉甸甸的分量。這不僅僅是文字,這是文道的命運,是未來道路的抉擇。
她抬眼望去,運河之上,薄霧彌漫,前路朦朧,正如文道前程,充滿未知。
但她的手穩如磐石。
文道的十字路口,已經到了。而他們,已做好了抉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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