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學宮大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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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初五,端陽。
上陰學宮千年以來,首屆文道大比,於晨鍾聲中拉開帷幕。沒有武者較技的擂台刀光,學宮廣場之上,七座對應文道七脈的高聳文壇肅然矗立,符文流轉,文氣升騰。九州學子雲集,其中不乏衣著簡樸、目光卻異常明亮的寒門子弟,他們的出現,本身就在無聲地宣告一個新時代的開啟。
“真沒想到…我這燒炭人家的兒子,竟真有資格與這些世家公子,站在這同一方文壇之下。”一個身著洗得發白青衫的年輕學子喃喃低語,他叫石堅,父親是鄉間鐵匠,母親早亡,額間那枚新近凝聚、還帶著爐火般溫熱與堅韌氣息的“工”字文種,便是他全部的倚仗。
首道考題由程頤祭酒親自公布,其內容令全場愕然——改良冶鐵術。
世家子弟們短暫驚訝後,迅速恢複從容,紛紛獻上家傳秘法。有人展示精妙絕倫的百鍛千錘之術,光影絢爛;有人呈遞秘而不宣的合金配方,引經據典。一時間,文壇之上異彩紛呈。
石堅卻如遭雷擊,呆立原地。他自幼在叮當錘響與灼熱爐火中長大,熟悉鐵胚的每一次呼吸,但“改良”?這對一個終日與溫飽掙紮的鐵匠之子而言,太過遙遠。
就在他掌心沁汗,文種黯淡之際,一個溫和的聲音在他身旁響起:“莫要自亂陣腳。”
王初冬不知何時已來到他身側,將一卷古樸書冊遞入他手中——正是《鹽鐵論》。
“文道之妙,在於格物致知。你既深諳鐵性,熟知其‘形’,何不借先賢智慧,探究其‘理’,從根本處入手?”
一語點醒夢中人!
石堅緊握書卷,閉目凝神。文氣緩緩注入《鹽鐵論》的字裏行間,同時,腦海中浮現的是父親古銅色的脊背、錘起錘落間迸發的灼熱火星、爐火中礦石由頑石蛻變為精鐵的每一個瞬間……千百年來無數匠人積累的樸素經驗,與書中蘊含的宏觀濟世之理,在他心海中轟然碰撞、交融!
“我懂了!”他猛地睜開雙眼,眸中燃燒著悟道的火焰。在眾人驚詫的注視下,他竟直接衝向一旁的工坊,取來一塊最普通、最廉價的生鐵胚。
回到文壇,他無視周遭竊竊私語與不屑目光,深吸一口氣,將全部心神沉入手中鐵胚。
“百煉方能成鋼,千錘終可繞指——”
他朗聲吟誦自創的詩句,體內“工”字文種光芒大放!文氣不再流於表麵,而是化作無形卻更具靈性的精神之錘,伴隨著詩句的獨特韻律,如同靈魂之火,一層層、一浪浪地滲入生鐵內部!
“鐺——!”並非真實的敲擊聲,卻清晰地響在每個人的文心深處。
奇跡,在眾目睽睽之下發生!
那塊黯淡無光的生鐵,在他的文氣錘煉與詩韻滋養下,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致密、純粹,表麵開始泛出隻有百煉精鋼才擁有的幽幽寒光!
他一邊鍛造,一邊講解,聲音平靜卻蘊含著洞悉本質的力量:“鐵性之本,在於碳合。多一分則脆硬易折,少一分則綿軟無力。文氣之妙,在於感知並微調其內在結構;詩韻之力,在於引導其結晶排列,合乎大道至理……”
當最後一縷文氣收回,他手中托著的,已非鐵胚,而是一柄渾然天成、寒芒流轉,劍身隱有雲紋的絕世寶劍!
無需蓄力,他隻是持劍輕輕一揮——
“嗤”的一聲輕響,文壇旁那塊用於測試的堅硬青石試劍石,如同被熱刀切過的牛油,無聲無息地斷為兩半,斷麵光滑如鏡!
整個廣場,霎時間鴉雀無聲。唯有那寶劍的輕吟,在空氣中久久回蕩。
評判席上,王語嫣眸中數理文光急速閃爍,精準檢測著成果,清冷的聲音報出一連串數據:“鐵胚強度,提升三倍有餘;韌性,增加五成;所需耗費工時與成本……僅比尋常冶鐵高出一成。”
“荒謬!這絕無可能!”一名世家學子失態驚呼,“便是祖師歐冶子複生,也未必有此鬼神手段!”
石堅持劍而立,目光平靜地迎向所有質疑:“此非石堅技藝高超,實乃文道格物之威。唯有明其內在至理,方能善其外在之功。”
接下來的比試,他更是將“格物致知”發揮得淋漓盡致。治水之題,他從“水無常形”中悟出構築柔性堤壩,以疏導代硬抗;醫道之論,他由“百煉成鋼”聯想到“百症成醫”,提出固本培元、激發人體自愈之能的理念……
而最動人心魄的,在最後一場關乎“安置流民”的策論中。當世家子弟們引經據典,獻上各種看似完美無缺的宏大方案時,石堅卻做出了一個讓所有人意外的舉動。
他走下文壇,來到被允許入場觀禮、衣衫襤褸的流民群體麵前,整理衣冠,對著這些麵黃肌瘦的百姓,深深一揖:
“諸位父老鄉親,小子石堅無知,在此冒昧請教——拋開所有紙上談兵,你們內心深處,最真切的需要,究竟是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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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民們愣住了,麵麵相覷,惶惑不安。從來都是高高在上的讀書人規劃他們的命運,何曾有人如此誠懇地俯身詢問他們的心聲?
良久,一位須發皆白的老流民,用顫抖的、帶著濃厚口音的聲音哽咽道:“我們……我們這些苦命人,不敢奢求別的……隻盼著……有塊能活命的田地種種,有間能遮風擋雨的破屋子住……就……就心滿意足了啊!”
石堅眼中淚光一閃,重重點頭。他回到沙盤前,文氣流轉,勾勒出的並非恢弘藍圖,而是一個極其務實、甚至顯得有些“土氣”的方案:以工代賑,流民參與修複河道、修築城牆,以勞動換取未來的田契與安居之所。更令人拍案叫絕的是,他設計了一種結構簡單、材料尋常,卻能由流民自行搭建的簡易房舍模型,堅固耐用,造價低廉。
“這……這房子,我們這些人,真的……真的自己能蓋起來?”老流民撫摸著那粗糙卻充滿希望的模型,不敢相信。
“能”石堅的回答斬釘截鐵,帶著文道賦予他的信念,“文道之力,從不是要讓萬民仰望,而是要喚醒並助長每一個普通人自立、自強的力量!”
這句話,如同洪鍾大呂,回蕩在廣場上空,也成為了壓垮世家子弟們最後優越感的最後一擊。
大比結果,毫無懸念。石堅之名,高懸金榜之首。這個來自社會最底層的寒門學子,用最樸素的實踐智慧與對文道真諦的深刻理解,征服了所有評判,也贏得了絕大多數人的尊重。
然而,更大的震撼,緊隨而至。
頒獎典禮上,當石堅即將從林知文手中接過象征榮耀的寶硯時,一個滿麵塵灰煙火色、皺紋如刀刻斧鑿的老工匠,不知從何處爆發出驚人的力量,衝破人群,踉蹌著撲到評判席前,噗通一聲雙膝跪地,以頭搶地:
“小老兒打了一輩子鐵,渾渾噩噩幾十年!今日……今日才知這鐵砧爐火之中,竟也蘊藏著通天大道啊!”他猛地扯開胸前破爛的衣襟,露出古銅色的胸膛——心口處,一個天然生成、殷紅如血、形似升騰火焰的胎記,正散發著灼熱的微光!
“求學宮收留!小老兒願以這祖傳的‘匠魂’,補全文道之心!”
“匠魂文心!”程頤祭酒猛地站起,激動得渾身劇顫,聲音嘶啞,“是《考工遺錄》中記載,唯有心神純粹、終生浸淫一藝之大匠方能孕育的……傳說中,匠聖魯班曾擁有的至高文心之一!”
這還未完!
如同受到召喚,觀眾席中,一個、兩個、十個……數十個身影接連站起!木匠、瓦匠、織工、陶工、石匠……他們扯開衣襟,露出身上各式各樣、卻同樣散發著執著光芒的匠魂印記!
“願以匠魂,補全文心!”
“求學宮收納!”
山呼海嘯般的懇求,匯聚成一股前所未有的洪流,衝擊著學宮千年的傳統,也震撼著每一位學子的心靈!
王初冬望著台下跪倒的一片身影,熱淚終於奪眶而出。她明白了,文道真正的根基與活力,不在高堂講經,而在市井鄉野;不在故紙堆中,而在這億萬民眾最真實的生產與創造之中!
林知文深吸一口氣,聲傳全場,一錘定音:“自即日起,上陰學宮,特開‘工家’一脈!凡身負匠魂、心向文道者,皆可入門修習!”
七脈成八脈!工匠,這個曾經被視為“奇技淫巧”的群體,今日,正式被接納為文道的傳承者!其意義之深遠,遠超此次大比本身!
是夜,石堅獨自立於學宮創始人荀文公的石像前,手中捧著那方能加速文氣修煉的冠軍寶硯,臉上卻無半分喜色。
“奪得桂冠,開創工家一脈,為何還心事重重?”王初冬的聲音自身後傳來。
石堅摩挲著冰涼的硯台,輕聲道:“王師,我在想……若非文道不拘一格,我這點微末技藝,隻怕終生埋沒於鐵匠鋪中,與破銅爛鐵為伍。這天下九州,又該有多少像我這般的才智,隻因出身微寒,便永無出頭之日,寂寂而終?”
王初冬順著他的目光,望向那橫亙天際、璀璨無盡的星河,語氣堅定而充滿希望:
“所以,文道必須走下去,必須傳播到每一寸有渴望的土地。它的意義,便是讓每一份被塵埃掩埋的才華,都能掙脫束縛,發出屬於他自己的、照亮時代的光芒。”
這一夜,學宮燈火徹夜未熄。工匠與學子促膝長談,錘鑿之聲與誦經之音奇妙交融,迸發出無數智慧的火花。文道與工道的這場曆史性融合,預示著一個真正紮根於大地、服務於萬民的全新紀元,已然開啟。
而在千裏之外的京都,深宮禦案之上,一份關於此次大比的密報被輕輕展開。朱紅的禦筆在“石堅”這個名字上停留許久,終是揮毫,在一旁批下一行力透紙背的小字:
“寒門出俊傑,文道可安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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