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海外來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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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的運河,千帆競渡。在眾多熟悉的船影中,幾艘形製奇特的海船格外紮眼——高聳的船首繪著鮮明的日出紋章,主桅上懸掛的旗幟,雖繡著標準的“遣唐使”漢字,卻透著一股異域的精悍與審慎。
東瀛使團入駐平江驛館的消息,當夜便如無形的風,吹入了上陰學宮。
“明為學習大唐文化,暗地裏,所有探問皆指向文道虛實。”謝玄將一份密報置於案上,眉頭微蹙,“為首的副使吉備真備,在東瀛國內已被尊為‘學問之神’,其人聰慧機敏,過目不忘,尤善汲取他國之長,融會改造。”
程頤祭酒捋須的手微微一頓,麵露憂色:“東瀛人治學,向來取其精華,更善‘化而為用’。若將文道核心精義學了去,改頭換麵,宣稱是其本土所有,屆時……”
正在一旁整理《文道啟蒙》海外譯注本的王初冬聞言抬頭,目光清澈而堅定:“祭酒,知識如光,本不應有疆界之限。但若真要學,當學其根本神髓,而非徒具其形的皮毛。若隻竊其形,無異於買櫝還珠。”
三日後,遣唐使一行正式遞帖,拜訪學宮。吉備真備年約四十,麵容清臒,舉止一絲不苟地遵循著唐禮,一口官話甚至比許多江南士子還要流利。然而,在那份謙恭有禮的表象之下,其眼神深處,卻藏著一絲難以掩飾的、基於對自身文化極度自信的傲然。
“久聞文道玄妙,能呼風喚雨,啟智開慧,今日特來請教,望不吝賜教。”他行禮如儀,目光卻似有實質,悄然掃過學宮的一磚一瓦,一草一木,仿佛在評估一座寶庫的價值。
林知文親自出麵接待,於正心堂前,隨意演示了文氣化形為鳥獸翱翔、詩文化作屏障禦敵於外的神通。吉備真備看得目不轉睛,身後那些隨行的東瀛學者更是抑製不住地發出陣陣低呼,麵露驚羨。
然而,演示方畢,吉備真備卻上前一步,語氣依舊恭敬,話語內容卻如軟刀出鞘:“貴派神通確實精妙絕倫,令人大開眼界。不過……在下觀之,其中諸多妙法,似與我東瀛陰陽術、神道咒法頗有異曲同工之妙。卻不知,文道相較於我等小國寡術,可有其……獨一無二、不可替代之根本?”
此言一出,滿場皆靜。這話問得何其刁鑽,潛台詞分明是:你文道看似神奇,實則與我東瀛秘術大同小異,並無甚了不起的獨到之處。
不少學子麵上已現怒容,趙破軍更是握緊了拳頭。就在這微妙的僵持時刻,王初冬緩步自林知文身後走出,青衫素雅,神色平靜。
“閣下,”她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中,“可識得此字?”
她取過案上宣紙,紫玉宣筆蘸飽濃墨,揮毫寫下一個筋骨儼然、正氣充盈的“道”字。
吉備真備嘴角微不可查地一翹,帶著學貫古今的從容:“此乃‘道’字。道路之道,亦為道理之道,萬物運行之規律。”
“僅此而已麽?”王初冬微微搖頭,指尖文氣輕吐,注入那墨跡未幹的字中。
神異頓生!
那靜止的“道”字驟然“活”了過來!墨跡流轉,先化一條蜿蜒曲折、通向未知的康莊大道;繼而大道隱去,衍化為日月交替、星辰運轉的宇宙星圖;最終,星圖收束,定格為一幅黑白分明、循環不息的太極陰陽圖!
“漢字,非是死物,非是簡單符號。”王初冬聲音清越,如玉石相擊,“每一字,皆是天地至理、先賢智慧於人間之具現,是文道承載力量、溝通天地的本源!”
不等吉備真備反應,她再次揮筆,寫下一個“文”字。
這一次,字中浮現的景象更為震撼——倉頡造字,天雨粟,鬼夜哭! 文字誕生,揭示天地奧秘,所帶來的文明偉力與精神衝擊,跨越時空,撲麵而來!
吉備真備臉色終於變了,但他仍強自維持鎮定:“大師高論。然,我東瀛亦有其獨特文字體係,未必不能承載大道……”
“哦?是嗎?”王初冬眸光清亮,如利劍出鞘,直指核心,“那便請閣下,當場書寫一個純粹的、與漢字無關的東瀛文字,讓我等見識其如何直接承載天地至理。”
吉備真備呼吸一窒,提筆的手略顯僵硬,終究寫下了一個常用的平假名。
王初冬不語,隻是文氣再次流轉,籠罩那個假名。在眾人注視下,那假名如同被剝去外衣,瞬間分解、還原,清晰地露出了其構成來源的漢字偏旁部首!
“東瀛文字,追根溯源,不過是借鑒漢字形、音,加以變化簡化而來。”王初冬目光如炬,直視吉備真備瞬間蒼白的臉,“既學其形,為何不願深究其神?舍本逐末,豈非緣木求魚?”
這話,如同驚雷,炸響在吉備真備及其所有隨從的心頭!幾個年輕的東瀛學者已麵紅耳赤,羞慚地低下了頭。
王初冬並未停止,她再次展紙,筆走龍蛇,接連寫下五個大字:“仁、義、禮、智、信”!
每寫一字,便對應一脈的學子心有所感,引動自身文氣共鳴。當最後的“信”字落成,七十二學子文氣貫通,一股磅礴浩瀚、至大至剛的天地正氣在學宮上空轟然匯聚、回蕩,洗滌著每一個人的心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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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道所修,神通不過是末節皮毛。”王初冬的聲音在這煌煌正氣中,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真正核心,乃是修持這五個字所代表的德行與精神!這凝聚了我華夏文明脊梁的‘魂魄’,爾東瀛,可能學得去?”
吉備真備徹底呆立當場,渾身冰涼。他下意識地試圖催動體內修煉多年的陰陽法力相抗,卻感覺自身那點力量,在這沛然莫禦的天地正氣麵前,如同螢火之於皓月,瞬間便被同化、消融,掀不起半點波瀾!
更讓他魂飛魄散的是,他懷中貼身珍藏、鐫刻著東瀛秘傳符文的一麵護身寶鏡,此刻竟不受控製地劇烈震顫起來!鏡背上那些原本看似繁複獨特的符文,在學宮彌漫的文氣正氣激發下,竟如同褪去偽裝,自動扭曲、重組,顯化出其最原始、最根本的形態——一個個標準的古體漢字!
“這…這不可能!”吉備真備失聲驚呼,信仰幾乎崩塌。
“萬物有靈,文字亦然。漢字作為文道之基,溝通天地,其地位,無可替代。”王初冬語氣斬釘截鐵。
她取過那本早已準備好的《文道啟蒙》,翻至第一頁,指著上麵最簡單的“人”字:“若真心向學文道,當從此始。非是認其形,而是悟其神,感其與天地共鳴之理。”
吉備真備沉默了整整一炷香的時間。最終,他緩緩整了整被冷汗浸濕的衣冠,拂平衣袖上每一絲褶皺,麵向王初冬,摒棄了所有虛假的客套與內在的傲慢,極其鄭重地、近乎匍匐地,深深一拜到底:
“今日……今日方知何為文明之源流,何謂學問之根本。是在下……坐井觀天,狂妄自大了。心服……口服。”
他直起身,對身後尚在震驚中的隨從肅然下令:“傳令,將所有攜來之法器、典籍上,凡有假名標注之處,盡數抹去,一律改回漢字原文! 不得有誤!”
此令一下,意味著東瀛使團在文化層麵上,公開承認了漢字與其所代表的華夏文明的正統與源頭地位。
是夜,吉備真備摒棄隨從,獨自一人再次來到學宮,懇請抄錄《文道啟蒙》。
“東瀛願以最虔誠之心,溯本歸源,學習文道真諦,絕不敢再有絲毫篡改、曲解之心。”
王初冬看著他眼中褪去傲氣後留下的純粹與渴望,做出了一個讓身後程頤等都稍感意外的決定。
“不必抄錄了。”她將一部早已備好的、以特殊藥水處理過可防蟲蛀水浸的精裝本《文道啟蒙》遞到他麵前,“此書,贈予閣下。 望你能將其帶回東瀛,若有朝一日,文道真義能在彼邦開出契合其水土的花朵,結出善果,便不負今日之緣。”
吉備真備雙手劇顫,如同接過千斤重擔,無比珍重地將書卷捧在懷中。他遲疑片刻,終是壓低聲音道:“大師以誠相待,在下……亦有一事相告。”
“新羅使團,此刻亦在平江,他們同樣在暗中觀察文道。然其所圖,與在下不同……他們意圖‘去漢化’,欲將文道神通與其本土巫術結合,改頭換麵,宣稱是其新羅獨有之古老傳承。”
王初冬聞言,隻是淡然一笑,那笑容中帶著洞悉世事的從容與對文道根本的絕對自信:
“無妨,讓他們盡力嚐試便是。失了漢字這文明之根,斷絕了與這片天地共鳴的本源,所謂的文道,不過是無源之水,無本之木,縱能逞一時之奇,終難登大雅之堂,更無法傳承久遠。”
一月後,遣唐使船隊揚帆起航,踏上歸途。吉備真備獨立船頭,久久凝視著逐漸遠去的平江岸線與學宮輪廓,最終,他整理衣冠,向著那個方向,極其莊重地、滿懷敬意地,深深三拜。
他此番帶回東瀛的,不僅僅是一卷《文道啟蒙》,更是一顆關乎文明本源、足以照亮一個民族精神前路的珍貴火種。
學宮,藏經閣頂。
王初冬憑欄遠眺,直至那繪著日出紋章的海船化作天際的一個黑點,最終徹底消失。
“根據各方數據推演,”王語嫣悄無聲息地來到她身邊,眸中數理文光微閃,“五十年內,文道影響將隨商路與文化交流,遍及東海諸國。”
王初冬輕輕頷首,海風拂動她的發絲與衣袂,她的目光仿佛已穿越無盡海疆,看到了遙遠的未來。
“但願他們帶走的,銘記的,不隻是呼風喚雨的神通妙法。”
她輕聲低語,如同祈願。
春風裹挾著濕潤的海洋氣息撲麵而來,這氣息之中,似乎已然攜帶著文道即將遠播四海的、清晰而有力的訊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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