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塵微初露第3集雜役處的第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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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雲書院的雜役處,坐落在書院最外圍的角落裏,與內院瓊樓玉宇、文氣繚繞的景致判若雲泥。
    這裏隻有幾排低矮破舊的土坯房,院牆是夯土壘成的,布滿了裂縫,牆頭長著稀疏的枯草,風一吹便簌簌作響。
    空氣中彌漫著揮之不去的塵土味、汗水味,還夾雜著一絲若有若無的黴味,與書院別處清雅的墨香格格不入,透著一股沉沉的壓抑。
    領路的守山弟子將三人帶到雜役處的院門旁,便迫不及待地將他們交接給一位中年執事。那執事麵色焦黃,顴骨高聳,一雙小眼睛裏透著精明,卻又裹著幾分刻薄,看人時總帶著三分審視、七分輕蔑。
    守山弟子匆匆交代兩句,便轉身快步離去,腳步輕快得仿佛多待一刻,身上就會沾染這裏的晦氣。
    “我姓孫,是管你們這些新來雜役的執事。”
    孫執事雙手背在身後,圍著三人踱了一圈,目光像刀子似的刮過他們的衣衫,最後在周子墨身上停頓了一瞬——顯然是聽說了他通過誠心碑試煉的事,但那點訝異轉瞬即逝,取而代之的是更深的漠然,“別以為過了個文心試煉就了不起,在雜役處,哪怕你是龍,也得盤著;是虎,也得臥著。”
    他抬手,將三套灰撲撲的粗布衣服和三塊刻著編號的木質腰牌扔在地上,布料粗糙得能硌得慌,腰牌邊緣毛刺未修,刮手得很。“這是你們的衣物和身份牌,從今天起,你們就是青雲書院最底層的雜役。”
    孫執事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每天寅時三刻必須起床,卯時初就得開始幹活,挑水、劈柴、清掃院落、打理外門藥圃,有的是活計等著你們。完不成任務,克扣飯食是輕的,若是敢偷懶耍滑、惹是生非,杖責驅逐都是家常便飯!”
    吳亦辰彎腰撿起那套粗布衣服,指尖觸到粗糙的布料,隻覺得渾身不自在,臉色愈發難看,嘴角抿成了一條直線。宋梓辰默默將衣服和腰牌收好,微微低頭,聲音平靜:“謝孫執事提點,我們明白了。”
    周子墨也彎腰拾起自己的那份,粗糙的布料硌得掌心發疼,但他握得很穩,抬頭看向孫執事,語氣帶著一絲懇切:“孫執事,我們三人身中朱果藥力,不知書院是否有辦法……”
    “閉嘴!”
    孫執事不耐煩地打斷他,眉頭皺成一團,“自己惹的麻煩,自己解決!書院文氣濃鬱,能幫你們壓製藥力已是天大的恩惠,還指望誰特意為你們三個雜役耗損修為療傷?做夢!”
    他冷哼一聲,語氣越發刻薄:“要麽自己咬牙熬過去,要麽等藥力發作經脈盡斷而死。能留下來當雜役,已是你們八輩子修來的造化,別不知好歹!”說完,他朝院角喊了一聲,“老張頭!”
    一個佝僂著背的老雜役應聲而來,他頭發花白稀疏,脊背彎得像張弓,眼神渾濁,臉上布滿了深深的皺紋,走路時腳步蹣跚,帶著輕微的拖遝聲。“孫執事,您叫我?”
    “帶他們去丙字柒號房安頓,安分點,別出亂子。”孫執事揮揮手,像打發蒼蠅似的,不再看三人一眼。
    老張頭沉默地點點頭,領著三人往院落最偏僻的角落走去。那裏的房屋最為破舊,牆皮剝落,窗戶紙也破了幾個洞,冷風順著洞口往裏灌。
    推開門,一股濃重的黴味混雜著塵土味撲麵而來,嗆得吳亦辰忍不住咳嗽了兩聲。房間狹小而陰暗,隻有一張鋪著幹硬草席的大通鋪,草席上滿是灰塵,甚至能看到幾根脫落的枯草,除此之外,連一張桌子、一把椅子都沒有,空蕩蕩的,比村裏的柴房還要簡陋。
    “這…這就是我們住的地方?”
    吳亦辰再也忍不住,低吼出聲,拳頭攥得咯咯作響,指節發白,“我們是來求學修道的,不是來當奴仆的!”
    老張頭被他的吼聲嚇了一跳,連忙伸出枯瘦的手擺了擺,聲音沙啞得像被砂紙磨過:“小聲點,小聲點…孫執事耳朵尖,被他聽到,少不了一頓責罰。”他歎了口氣,眼神黯淡,“來這兒的人,哪個不是抱著奔前程的心思?可雜役就是雜役,身份低微,能留下已是萬幸…少說話,多做事,或許…或許哪天就能遇到機緣,擺脫這苦日子呢…”
    這話他說得底氣不足,連自己都未必相信,說完便搖了搖頭,蹣跚著轉身離開了,隻留下一道蒼老孤寂的背影。
    宋梓辰隨手關上房門,門板發出“吱呀”的刺耳聲響。他走到牆邊,用手指輕輕敲了敲牆壁,聽著回聲,又彎腰檢查了一下地麵,最後走到窗邊,透過破洞的縫隙,警惕地觀察著外麵的動靜,低聲道:“這房間隔音極差,說話必須小聲。而且這雜役處魚龍混雜,孫執事看著精明,這裏的眼線恐怕不少,凡事都要謹慎。”
    周子墨將簡單的行李放在鋪角,順勢坐在冰冷的木板上,草席的粗糙感透過薄薄的衣衫傳來,硌得後背發疼。他能清晰地感受到體內的藥力依舊在瘋狂翻騰,時而熾熱如焚,時而冰冷如霜,經脈被衝撞得陣陣刺痛,每一次呼吸都帶著難以忍受的不適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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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深吸一口氣,試圖吸納空氣中稀薄的文氣,果然,那絲絲縷縷的清雅氣息入體,讓經脈的灼痛稍稍緩解了一絲,但效果微乎其微。
    “亦辰,梓辰說得對,既來之,則安之。”
    周子墨開口,聲音因體內的痛楚而有些沙啞,卻帶著一股沉靜的力量,能讓人莫名安心,“雜役身份是低微,但這裏是青雲書院,是文修聖地。隻要能留下來,就有接觸文道、化解藥力的機會。別忘了我們為什麽拚了命也要來這裏。”
    吳亦辰一拳砸在土牆上,沉悶的響聲過後,牆上的塵土簌簌落下,濺了他一身。他喘著粗氣,眼中布滿血絲,既是因為藥力的折磨,也是因為心中的屈辱與不甘:“俺知道…俺都知道…可這口氣,俺就是咽不下!憑什麽他們能衣著光鮮地讀書修道,我們就要做牛做馬?”
    “咽不下,就把這口氣憋在心裏,變成支撐我們走下去的力氣。”
    周子墨看著他,又看向宋梓辰,眼神堅定,“成長本就是不斷被打碎,再重新拚湊成更堅韌的模樣。現在,就是我們被打碎的時候。”
    宋梓辰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從懷中摸出一個布包,裏麵是他們僅剩的幾塊幹糧,他小心翼翼地分成三份,遞給兩人:“先吃點東西,保存體力。夜裏我試著感應一下星辰之力,雖然我的星術根基淺薄,在這裏又受文氣壓製,未必有效,但總能試試,或許能幫著壓製藥力。”
    吳亦辰沉默地接過幹糧,狠狠咬了一大口,幹澀的麵餅在嘴裏難以下咽,卻被他硬生生嚼碎咽下,仿佛在咀嚼著心中的憤懣與不甘。
    夜色漸深,雜役處的喧囂漸漸平息,隻剩下牆角蟲豸的鳴叫聲,以及遠處內院傳來的隱約誦經讀書聲。那聲音平和悠遠,帶著淡淡的文氣,卻仿佛隔著一道無形的天塹,清晰地劃分出兩個世界——他們所處的,是泥濘的底層,而內院,是遙不可及的仙境。
    周子墨輾轉難眠,體內冰火交織的痛楚愈發清晰,朱果的藥力如同失控的野獸,不斷衝擊著被微弱文氣勉強護住的經脈,每一次衝擊,都讓他渾身痙攣,冷汗浸透了剛換上的粗布衣衫,貼在身上冰涼刺骨。
    他悄悄從懷中取出那本殘卷《文心微言》,借著從窗戶破洞透入的微弱月光,艱難地辨認著上麵斑駁的字句。書頁邊緣早已被磨得發毛,有些字跡模糊不清,他隻能憑著記憶,拚湊出完整的口訣。
    “文氣初生,如溪如縷,循經導脈,意守丹田……”
    “天地有正氣,雜然賦流形……於人曰浩然,沛乎塞蒼冥……”
    他閉上眼,嚐試著按照書中所言,引導體內那絲比發絲還要纖細的文氣緩緩流動。每一次引導,都如同在布滿荊棘的道路上前行,文氣所過之處,經脈仿佛被烈火灼燒,劇痛難忍,豆大的汗珠從額頭滾落,砸在草席上,暈開一小片濕痕。
    但漸漸地,在那極致的痛苦中,他似乎捕捉到了一絲微弱的變化。隨著文氣的緩慢流轉,周圍空氣中那些原本遊離不定的稀薄文氣,竟然開始有一星半點,極其緩慢地向他靠近,透過皮膚的毛孔,小心翼翼地融入他體內的那絲文氣之中。
    雖然融入的速度慢得令人發指,增長的文氣更是微乎其微,幾乎可以忽略不計,但確實讓那灼燒般的痛楚減輕了那麽一絲絲。
    有效!
    周子墨心中一振,強忍著幾乎要暈厥過去的痛苦,更加專注地沉浸在引導文氣的過程中。他知道,這微弱的變化,或許就是他在這暗無天日的雜役處,唯一的生路與希望。
    不知過了多久,就在他全心投入,對外界感知降到最低時,窗外突然傳來極其輕微的響動,像是衣角摩擦草葉的聲音。
    周子墨瞬間警覺,猛地睜開眼,迅速將《文心微言》藏入懷中,屏住呼吸,目光緊盯著窗戶的方向,全身肌肉緊繃,做好了應對突發狀況的準備。
    一道清冷而熟悉的視線,似乎透過窗戶的破洞掃過屋內,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寒氣,在他身上停留了片刻,便悄無聲息地消失了,仿佛隻是晚風拂過,從未有人來過。
    是趙詩涵?
    周子墨心中微動,疑惑叢生。她為何會深夜來到這偏僻的雜役處?是特意來看望他們的處境,還是另有目的?那道視線中,似乎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關切,又或許,是他的錯覺?
    未及細想,隔壁房間突然傳來幾聲壓抑的咳嗽,緊接著是痛苦的呻吟,斷斷續續,帶著無盡的疲憊與絕望,顯然是其他身患傷病或年老體弱的雜役。
    那聲音像一盆冷水,澆滅了他心中的疑惑,將他拉回冰冷的現實。
    在這裏,痛苦與掙紮,本就是底層雜役的常態。沒有人會同情你的遭遇,更沒有人會無緣無故伸出援手。想要活下去,想要變強,隻能靠自己。
    周子墨重新躺下,握緊了拳頭,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尖銳的刺痛讓他保持著清醒。
    雜役處的第一夜,是冰冷的,是粗糙的,是充斥著痛苦與屈辱的,但在這無邊的黑暗中,也孕育著一絲極其微弱的希望。這希望,來自於體內艱難生長的那絲文氣,來自於兄弟間相互扶持的溫暖,也來自於窗外那一道短暫停留的清冷目光。
    他知道,這僅僅是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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