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塵微初露第4集微光
字數:5098 加入書籤
寅時三刻,天未破曉,雜役處的黎明被一陣急促刺耳的銅鑼聲撕裂。
那聲音如同淬了冰的針,狠狠紮進每個人的耳膜,驅散了殘留的睡意,帶著不容抗拒的壓迫感。
“都給我起來!”
孫執事尖利刻薄的嗓音在院中回蕩,像刮過鏽鐵的砂紙,“一炷香之內,到院中空地集合!遲到半步,今日飯食減半!”
大通鋪上,周子墨猛地睜眼,眼中沒有絲毫惺忪。體內冰火交織的痛楚仍在肆虐,但經過昨夜近乎自虐的文氣引導,那絲微弱的氣流竟凝實了些許,勉強壓製住了藥力最洶湧的衝擊,讓他得以保留幾分清醒。他迅速推了推身旁的兩人,低聲道:“快起,別遲到。”
吳亦辰低吼一聲,眼中血絲密布,顯然是徹夜受藥力與憤懣折磨,未曾安睡。他猛地坐起,拳頭攥得咯咯作響,周身氣息因煩躁而微微紊亂。宋梓辰則悄無聲息地起身,眼神警惕而沉靜,仿佛從未真正睡熟,他湊近兩人,聲音壓得極低:“夜裏星辰之力晦澀難尋,隻勉強汲取了一絲,對壓製藥力幾乎無用。”
三人迅速換上那身粗糙紮人的灰布雜役服,木牌掛在腰間,碰撞發出沉悶的聲響。推門而出,冰冷的晨風裹挾著露水的寒意灌入肺腑,激得人渾身一顫。院中已站了二三十名雜役,大多麵帶倦容,眼神麻木得如同沒有靈魂的傀儡,唯有少數幾人眼中藏著隱晦的算計與惡意。他們三個新麵孔的出現,立刻引來幾道目光——有好奇,有漠然,更有不加掩飾的敵視,像是在打量闖入領地的異類。
孫執事雙手叉腰,站在院中央,目光如鷹隼般掃過眾人,最終落在周子墨三人身上,嘴角勾起一抹譏諷的冷笑:“新來的,規矩都記牢了?在雜役處,手腳勤快是活命的根本,敢偷奸耍滑、惹是生非,有的是苦頭讓你們吃!”
話音落,他開始分派活計。雜役的活計繁重而瑣碎,挑水、劈柴、清掃書院外圍的路徑、打理荒廢的藥圃、清洗廚院堆積如山的碗碟,樁樁件件都耗人精力。孫執事顯然有意刁難,將最耗體力的挑水任務分給了狀態最差的周子墨和吳亦辰,又將需要細致耐心的藥圃清理交給宋梓辰,美其名曰“人盡其才”,眼底的刻薄卻藏都藏不住。
挑水的山泉在書院後山,距離雜役處足有五裏路程,且全程都是蜿蜒陡峭的上坡路。每人每日需挑滿十大缸水,完不成不僅沒有飯吃,還要受鞭笞之罰。
吳亦辰看著牆角那兩隻碩大的木桶和磨得發亮的扁擔,額頭青筋暴起,體內未化的藥力因情緒激動而蠢蠢欲動,經脈傳來陣陣灼痛。周子墨默默拿起扁擔,將木桶掛在兩端,冰涼的木頭觸感順著掌心傳來,他看向吳亦辰,聲音沉靜:“亦辰,忍一忍。就當是錘煉筋骨,總比坐以待斃強。”
山路崎嶇難行,碎石遍布,腳下稍不留神便會滑倒。對體內藥力肆虐、經脈如焚的兩人而言,每一步都如同踩在刀尖上。沉重的水桶壓在肩上,扁擔深深嵌入皮肉,火辣辣的痛感順著脊椎蔓延全身,仿佛要將骨骼壓折。汗水很快浸透了粗布衣衫,黏膩地貼在身上,與體內的灼熱痛楚交織在一起,分不清是勞役的苦,還是藥力的痛。
吳亦辰咬著牙,一聲不吭,隻是悶頭前行,每一步落下都沉重無比,腳掌碾過碎石,傳來鑽心的疼,卻被他硬生生忽略,仿佛在用這種方式宣泄心中的不甘與憤怒。
周子墨同樣承受著極致的痛苦,但他沒有任由自己沉淪。他竭力凝神靜氣,嚐試運用昨夜那微弱的感悟,引導體內那絲比發絲還細的文氣,按照《文心微言》中晦澀的路徑緩緩運轉。文氣流經之處,經脈如同被鈍刀刮割,劇痛難忍,豆大的汗珠從額頭滾落,砸在腳下的泥土裏,暈開一小片濕痕。
但奇妙的是,隨著文氣的緩慢流轉,周圍空氣中那稀薄到近乎無的文氣,竟真的受到了一絲牽引,極其緩慢地透過皮膚融入體內,讓他疲憊欲絕的身體獲得了一絲微不可查的支撐,混沌的意識也清明了一線。
這效果太過微弱,遠不足以化解藥力,卻像黑暗中點亮的一點火星,讓他在絕望的勞役中,看到了堅持下去的可能。
一趟,兩趟,三趟……
日頭漸漸升高,毒辣的陽光炙烤著大地,體力如同流水般飛速消耗。吳亦辰的臉色越來越蒼白,呼吸粗重得如同破舊的風箱,眼神都有些渙散,全靠著一股不服輸的狠勁硬撐著,仿佛下一刻就要倒下。
中途休息時,宋梓辰悄悄尋了過來。他的狀況稍好,清理藥圃雖繁瑣枯燥,卻不必耗費巨力。他趁著休息的間隙,再次嚐試引動星力,依舊收獲寥寥,卻細心地將藥圃中發現的幾株不起眼的“靜心草”揉碎,遞到兩人麵前,聲音壓低:“含在舌下,能稍微緩解心神躁動,或許能舒服點。”
沒有多餘的話語,隻有無聲的扶持。在這冰冷殘酷的環境中,兄弟間的這份默契與溫暖,成了支撐三人走下去的重要力量。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下午的活計換成了劈柴。院角堆積如山的硬木,需要劈成均勻的細柴,供廚院使用。這對體力早已透支的兩人而言,更是雪上加霜。
吳亦辰掄起沉重的斧頭,手臂因脫力而微微顫抖,一斧下去,往往隻在木頭上留下一道淺痕,或是將木頭劈得歪歪扭扭。煩躁與無力感如同潮水般湧上心頭,幾乎要將他吞噬。
周子墨深吸一口氣,抹去額頭的汗水,沒有急於動手。他回憶著《文心微言》中關於“氣與力合”“意動則氣動”的模糊記載,嚐試在揮動斧頭的瞬間,調動那絲微弱的文氣灌注於手臂。
起初屢屢失敗,文氣桀驁不馴,根本不聽使喚,反而引得經脈陣陣抽痛,讓他眼前發黑。但他沒有放棄,一次次調整呼吸,一次次嚐試掌控那絲文氣,汗水順著臉頰滑落,浸濕了腳下的土地。
終於,在一次揮斧的瞬間,那絲文氣似乎與他的意念達成了微弱的共鳴,順著手臂悄然湧動。盡管隻是微不足道的一絲,卻讓這一斧的力量與精準度提升了一線,斧頭劈在木頭上,“哢嚓”一聲脆響,硬木應聲而裂,比之前省力了不少!
周子墨眼中閃過一絲微光,心中湧起一股難以言喻的喜悅。有效!
這並非真正的修煉法門,更像是一種笨拙的借力,但卻讓他找到了在苦難中磨礪自身的方向。他不再將挑水、劈柴視為單純的懲罰,而是將其當作錘煉文氣掌控力的特殊“修煉”——哪怕這份修煉充滿了痛苦與荊棘,哪怕每一步都走得鮮血淋漓。
吳亦辰看到周子墨的變化,愣了一下,隨即眼中掠過一絲複雜的情緒,有不甘,有敬佩,最終化為一股韌勁,咬緊牙關,更加拚命地揮起斧頭,仿佛要將所有的屈辱、憤怒與痛苦,都劈進眼前的硬木裏。
傍晚時分,三人拖著近乎散架的身體回到丙字柒號房,每動一下,骨頭都像要散架般疼。雜役處的飯食簡陋至極,隻有粗糙的雜糧饃和一碗不見油星的菜湯,僅能勉強果腹,毫無營養可言。
吳亦辰幾乎是一頭栽倒在通鋪上,連抬手的力氣都沒有,眼中滿是疲憊與頹然。
宋梓辰仔細檢查了房門和窗戶的縫隙,確認無人窺探後,才低聲開口:“今天有幾個老雜役刻意過來搭話,打探我們的來曆和過往,被我用含糊的話搪塞過去了。孫執事也暗中觀察了我們好幾次,眼神不善。”
周子墨默默點頭,咽下口中幹硬的雜糧饃,粗糙的麵餅刮得喉嚨發疼。他感受著身體極致的疲憊,以及體內依舊蠢蠢欲動的藥力,那絲文氣經過一天的“勞作修煉”,似乎又凝實了極其細微的一絲。
希望雖微,卻真實存在。
“梓辰,亦辰,”他忽然開口,聲音沙啞卻異常堅定,“雜役處的活計是苦,是累,甚至是屈辱。但或許,這也是我們打磨自己的機會。文氣的掌控、星力的感應,甚至是肉身的堅韌,都能在這份苦難中得到錘煉。別人看到的是我們的狼狽,卻看不到我們在狼狽中,抓住了足以支撐我們走下去的東西。”
宋梓辰聞言,眼中閃過一絲亮光,若有所思地點頭:“子墨說得對,逆境中的每一點收獲,都比順境中來得更加紮實,也更加珍貴。”
吳亦辰悶哼一聲,沒有反駁,隻是翻了個身,望著斑駁脫落的屋頂,眼神閃爍不定,不知在思索著什麽。
夜深人靜,雜役處徹底陷入沉寂。周子墨再次盤膝而坐,嚐試引導體內的文氣。這一次,他的動作似乎熟練了些許,痛苦依舊如影隨形,但文氣運轉的速度快了一絲,吸納周圍遊離文氣的效率也高了一線。
就在他沉浸其中,對外界感知降到最低時,窗外再次傳來極其輕微的腳步聲,比昨夜更近了些,仿佛就在窗下。
周子墨瞬間收斂氣息,屏住呼吸,目光警惕地望向窗戶的方向。
一道清冷熟悉的目光透過窗縫掃入屋內,這一次,那目光在他、吳亦辰和宋梓辰身上依次停留,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審視,甚至還有一絲極淡的疑惑,仿佛在好奇他們為何能熬過這地獄般的第一天勞役。
依舊是趙詩涵。
她始終未曾現身,也未曾發出任何聲響,如同暗夜中的寒星,悄然出現,又悄然離去,隻留下一絲若有若無的寒氣,以及更深的謎團。
周子墨心中的疑慮愈發濃重。這位身份尊貴的上古薑氏聖女,為何連續兩夜暗中來到這汙穢不堪的雜役處?她到底是出於善意的關注,還是另有圖謀?
未及細想,隔壁房間突然傳來一陣急促而壓抑的咳嗽聲,比昨夜更加嘶啞,帶著令人心悸的虛弱,仿佛一盞風中搖曳的燭火,隨時可能熄滅。
這聲音像一盆冷水,澆熄了他心中的疑惑與些許暖意,讓他重新認清眼前的現實——他們仍身處塵埃之中,在荊棘叢生的底層艱難求存,前路漫漫,危機四伏,稍有不慎便會萬劫不複。
但那一點自極致痛苦中孕育出的微光,已然在他心底悄然點燃,雖微弱,卻堅韌,足以照亮這暗無天日的雜役生涯,支撐著他一步步向前,哪怕腳下滿是鮮血與泥濘。
周子墨握緊拳頭,目光望向窗外那被高牆切割得支離破碎的夜空,眼中閃爍著不屈的光芒。
喜歡塵微逆鋒請大家收藏:()塵微逆鋒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