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誤闖賽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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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人口眾多、碼頭環繞的自由貿易港城市,初夏的臨江市氣溫比起邊江隻會更加炎熱。
太陽像明亮度調到最高的明黃色顏料汙漬,掛在天空,空氣一動不動,沒有風,連蟬鳴好似都消失在座鋼鐵森林。
高溫熱浪中,屬於摩托車引擎轟鳴的聲音正以鳴裂大地之勢於空曠之地咆哮。
這裏是臨江市化龍國際賽車場。
賽道全長2611米,共 14個彎——
9個右彎、5個左彎,順時針跑。
化龍國際賽車場在許多年前某次南方汛期,臨江市上遊排洪導致特大城市內澇災情的情況下,整個賽車場憑借著四層排水層,愣是滴水不積,從此一戰成名……
該賽車場的化龍主賽道,擁有國際汽車聯合會(FIA)和國際摩聯(FIM)的雙認證,是國內少有能同時跑賽車和摩托的賽道。
彎多、節奏快,化龍國際賽車場是無數國內後起小排量和青少年賽車手的搖籃之地。
今日,賽車場迎來一份非賽事舉辦日之外的格外熱鬧。
臨江市最大的兩個機車俱樂部「空」和「UMI」齊聚一堂,在此爭奪接下來一整年化龍國際賽車場的優先使用權。
規則簡單易懂,限定出賽車型為300~700之間的中型排量摩托,每個俱樂部派出四名兩年內新進俱樂部的車手,進行兩兩對決刷圈,每人四圈,共計十六圈,四人總耗時最短者贏。
——臨江市多雨,一天四季下個不停,能夠優先安排自家車手下賽道訓練,是每個俱樂部老板都需要操心的頭等大事。
此時此刻,此起彼伏的引擎轟鳴聲中,雙方的機械技師都蹲在檢修整備區內,幹的熱火朝天。
在他們的身邊,放著五顏六色的市販車型,綠色的川崎400,藍色的雅馬哈R3,紅色的本田600或者是阿普利亞660……
各個車都經過了取下後視鏡,提高腳踏等一係列適應賽道的爆改,車身上貼滿了格式選手姓名和其所拿讚助的版畫貼紙。
檢查油箱,抹擦鏡片,當機械技師們正進行最後的備戰確認,摩托車被一輛輛推出來,風一過,樹蔭搖晃,二輪摩托的金屬外殼表麵閃光。
熱浪滾滾,仿佛連空氣都開始沸騰。
風卷著塵土往看台撲來,摩托車檢測時空轉的橡膠燒出的味道刺鼻。
沒有一絲風。
隻有引擎的聲音,在空曠的賽道上方回蕩,仿佛是這個冰冷鋼鐵城市的心跳。
……
“這天怎麽就能熱成這樣!”
有氣無力的抱怨「UMI」俱樂部的備戰區遮陽棚下傳來。
“土豆土豆,收到請回答,我是地瓜,我是地瓜,組織要求速戰速決,組織要求速戰速決——最好前三輪形成潑天的優勢直接讓對麵的無力翻盤第四輪直接棄賽,這樣你們麵子有了勞資也能回家吹空調了,收到請回複,收到請回複,OVER。”
遮陽棚陰影中,腦袋上扣著一頂反戴的鴨舌帽,頭發上半截染成銀白色的菠蘿頭青年叉著腰,一把將對講機塞回褲腰帶上。
對講機沒關,滋滋啦啦像個半天,給本就燥熱的盛夏平添暴躁氣氛。
角落裏最陰涼處,整個備戰區唯一一把竹躺椅上,原本安靜地躺著個人,從頭至尾他安靜如屍體,此時也在菠蘿頭的躁動中不耐的動了動,“嘎吱”一聲,翻了個身,順手抄起旁邊放的雜誌蓋在自己臉上。
菠蘿頭回過頭,正想喊竹躺椅上的人也來發表一下演講。
這時,賽道另一端忽然傳來一陣不同的聲音——高頻、急促、尖銳的發動機聲。
所有人都順勢望過去。
藍白版畫的寶馬S1000RR防賽型摩托從遠處駛來,伴隨著越來越近,它的速度變慢,最終穩穩停在了不遠處另一個俱樂部「空」的大本營跟前。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來的路上導航錯過一個路口!”
少年清澈的聲音響在賽場上空,掛擋,熄火,下腳撐,摘下頭盔——
來人正是那是今年「空」新吸納的車手,原海。
原海很年輕,大約二十二三,一身休閑裝每一件單品都價值不菲意味著他自帶鈔能力,□□騎著的那輛寶馬公升級摩托車市場售價三十五萬,車身都還沒貼上幾個品牌讚助標誌,外殼嶄新,連帶車主一塊兒都有點顯生。
天空一聲巨響,富貴後生仔閃亮登場。
可吸引所有人目光的並不是他那輛昂貴的頂級公升車,而是眾人發現今兒個原海車後座,坐了個人。
防賽摩托的車位上坐著個小姑娘。
短發,頭盔的擋風鏡片反著陽光,看不清臉。
她上半身微微前傾,手自然的越過原海的腰,搭在摩托車凸起的油箱上,踩在後腳踏上,小姑娘腳上AJ的那把小勾,在陽光下反著淡淡的光。
原海跟「空」的眾人打完招呼,立刻下車,伸手將那小姑娘半扶半抱弄下車來。
這下不光是「空」俱樂部,「UMI」俱樂部的帳篷下都“哎喲”“哦喲”地酸成一片。
“誰啊?原海?有錢人家的少爺就是了不起喏,來參加個比賽還帶個擋泥板(*因為摩托車在泥濘路後輪可能會飛濺泥漿到車手背後,因此如此形容摩托車後排的乘客)!”
“嗚嗚嗚嗚你懂什麽,有小姐姐看著擰油門的手才更有力。”
“這是來比賽的還是來把妹的?”
“……說不定是人家俱樂部新請的經理,我早就說啦,時代在進步啊老薛,光靠一些臭老爺們並不能讓機車變得更加偉大——”
小姑娘跳落在地,“嗒”的一聲。
這一蹦像是蹦在誰的心巴上,雙方帳篷下安靜了三秒,又“嗷”地鬧開了。
“我不管,肯定是經理!”
“經理個屁哦,看著都像沒成年,先報個警助興吧。”
“而且「空」窮得就差沿街要飯了,還有錢整經理!”
“嗚嗚嗚嗚嗚我不管,我也要!”
“你跟我說屁用,你叫野哥——老大,你看他,老大,別睡了!你媽的,江在野,你能不能起來看看別人家的小姐姐?!”
不遠處,抱著頭盔,原海低下頭看著有些緊張的彎下腰,和小姑娘說了幾句話。
小姑娘抬了抬戴著賽盔的大腦袋,搖晃了下,抬手掀開了擋風麵罩——
擋風麵罩下露出一雙圓潤明亮,如同水靈靈的黑葡萄的眼睛。
這麽熱的天戴全包圍賽盔還是熱,幾縷碎發微潮熱的黏在她的眼睛邊,她抬起細嫩的指尖,滿不在乎的扒開了那黏得難受的碎發。
那麽遠的距離,人們也不知道原海說了什麽,隻見他說了兩句後,小姑娘便抬手扶著頭盔,湊到他耳朵邊說了很長一段話,過了一會兒,她才退回去,然後抬起手,指了指後麵的觀眾席。
她轉身往看台方向走去。
……
當一聲尖銳的哨響劃破天空,「UMI」俱樂部遮陽棚角落裏,雜誌蓋著臉的男人將雜誌挪開,但依舊閉著眼。
比賽準時開始。
發令燈亮起,賽場一時間安靜得有點驚人。
作為第一棒,原海身旁的是「UMI」俱樂部前年新晉的選手,雖然是俱樂部新人,但是其能夠進「UMI」俱樂部,說明他至少在華南地區的中型賽事已經拿過幾次比較兩眼的成績。
握著車把的手開始隱隱出汗,心跳比掛著空擋“噠噠”跳動的引擎聲還快。
原海直了直身體,耳機裏,俱樂部老大石凱的聲音在說著最後的提示:“別緊張嘛,阿海。前兩圈別拚,就按照你平時訓練時候發揮,不要激進。”
原海聽著隊長的聲音,卻擰頭看向觀眾席——觀眾席上,一身牛仔褲加短袖T恤的短發小姑娘端坐著,她已經摘下了頭盔,此時臉上正戴著防曬麵罩,和一副同俱樂部其他人同款的耳機,一雙眼正平靜的垂視而來。
信號燈滅。
油門一齊開到極限,連帶著原海□□被改造的適應賽道的川崎忍者400一塊兒,連同旁邊的雅馬哈R3,兩輛車如脫韁的野狗,衝了出去——
風呼嘯著從耳邊掠過,原海速度勉強能夠貼上隔壁俱樂部的這個年輕車手,但對方賽道經驗確實老道,或許是早就通過資料了解了原海的缺點,總之在第一個右彎,就把原海逼得收油過早。
第一個右彎就拉開半個車身,前方雅馬哈的尾氣劈頭蓋臉噴來,雙方俱樂部都發出了一些動靜,或鼓掌,或可惜。
“視線不要丟。”
耳機裏傳來俱樂部老大的聲音,“彎前看標識,別看他。”
可他眼前一片混亂——
彎太多、對手太強勢,聲音太吵。
每一次丟油或者給油都顯得笨拙又倉促。
到了第二圈,一個左彎,他進彎角度偏大,車身差點擦上護欄,摩托發出刺耳的摩擦聲,橡膠燒焦的味道不祥的彌漫鑽入鼻腔。
他穩住車,整個人已經被汗濕透。
短短三圈賽道,他感覺自己跑了一個世紀。
看台上,短發小姑娘一隻手抱著自己的賽盔,正靜靜看著。
從頭至尾,她沒有伴隨著下麵俱樂部那些人驚叫,也沒在原海差點摔車時驚慌失措的站起來,隻是眯起眼,像是在默默地觀察著什麽。
終點處的計時板亮出第三圈成績——
原海落後前車二十幾秒。
好在第四圈沒有太大的幺蛾子。
在最後的衝刺階段,原海幾乎是憋著一口氣,猛地加油,再次衝進直道,輪胎打滑了一下,後輪輕輕偏出!
這一刻,他知道自己犯了錯誤——
可太晚了。
摩托在失衡的慣性下劇烈晃動,他連忙刹車,卻被慣性推離路線,車尾一歪,塵土飛起!
隻是滑出了賽道,車停在緩衝區!
原海喘著氣,整個人僵在車上。
首輪比賽結束時,「空」俱樂部完賽落後時間四十三秒。
原海跨下車時,人腳下好像還在踩著海綿,整個人輕飄飄的。
頭盔的耳機裏,是他們俱樂部老大石凱一點兒也不著急在調侃:「哦豁,小鳥崽,你看看你教的徒弟嘛,急躁跟你倒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
……
第二輪比賽開始前,原海的川崎忍者400又被推了出來。
「UMI」俱樂部的遮陽棚下,菠蘿頭微微眯起眼一頭霧水,靠在柱子邊,他聲音不高不低的調侃:“咋的,上一圈這公子哥兒表現很好嘛,還再來一戰……”
話還未落。
就看見從選手通道,走出來個穿了一半連體賽車騎行服的小姑娘——
短頭發,臉上還帶著反複焊在臉上的防曬口罩,手上拎著的SHOEI X15白色素版畫賽車頭盔,就是她當擋泥板時戴的那個。
她大概準備得很倉促,連體服的上半身還沒穿起,掛在腰上,一邊往前蹦還彎下腰丹頂鶴似的,掙紮著拉腳上穿了一半的騎行靴的拉鏈。
在她身後,原本眾人以為是開車把妹的公子哥兒原海,則像個小太監似的,捧著一雙粉藍相間的賽車手套,以及一個掛著一大串稀裏嘩啦亂響的星星人掛件的手機。
在「UMI」這邊完完全全因為震驚陷入沉默中,小姑娘走到那輛川崎旁邊停下。
看著頗為費勁的穿上連體服,拉上拉鏈,戴好頭盔。
手機響了,歡快的《蠟筆小新》動畫主題曲響徹賽道上空。
她低頭看了眼原海捧過來的手機,放下手套,劃開了公放鍵,“喂”了聲。
“小孔雀,在幹什麽啊,臨江市的外婆家好不好玩?”
電話那邊傳來少年的聲音,是少年氣未脫又帶著一絲絲變聲期過後特有的低磁好聽。
小姑娘眨巴了下眼睛,扒拉了下頭盔,露出自己的嘴巴確保聲音不悶聲,接過手機放到嘴邊:“阿衍,我剛睡醒呀,你聽我這邊是不是很吵——我正在大馬路上買奶茶,突然好想喝甜的,嘻嘻!”
聲音溫軟,不帶一絲矯揉做作,但偏偏讓人覺得這比盛夏一杯全糖加冰的凍奶茶更甜口提神。
在原海無語的目光注視中,小姑娘三言兩語、輕車熟路地打發走了打電話來的人,掛了電話,瞬間恢複麵無表情,將手機隨手往原海手中一扔。
後者手忙腳亂的接過手機時,她“啪”地抬手蓋下頭盔擋風鏡,撩腿跨坐身旁川崎,扶正車身,壓離合,點火,引擎轟鳴聲中,車開向賽道起始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