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海底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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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珍珠躲在她哥辦公室裏打了幾把遊戲,一抬頭發現一個半點過去了,說好的切完芒果就來找她的孔綏不見蹤影。
她也是反應過度心中“咯噔”一下,當下蹦了起來。
一隻腳踏出辦公室門的時候,手裏拿著手機,嘴裏已經在發微信罵江已,說我家鳥崽在你的場子丟了,你這果然都是不三不四的人,你等著你場子明天就要關門,我還要讓爸爸把你腦袋擰下來。
那邊江已秒回。
一個“?”外加兩個字:沒丟。
【珍珠:你怎麽知道?】
江已給江珍珠發了個聊天截圖,新鮮熱乎的,內容是江在野問他在哪,江已回答弟弟他在亞特蘭蒂斯試圖複活霸王龍建造侏羅紀公園以創造財富填他親愛的弟弟這個吞金巨獸無底洞。
江在野說“哦”,然後說他這邊某個隱秘角落裏蹲著個未成年切果盤開酒小妹,一個小時見不到江已他就報警舉報這裏雇傭童工。
【江已:和尚麵前不吃肉。】
【江已:你小哥在,就算你那小姐妹是仙女下凡,今晚包廂裏那群傻逼保證都乖乖的,不敢亂來。】
江珍珠龍卷風似的刮到吧台,果不其然,一眼就看到穿著服務生製服的背影,孔綏的脖子上還掛著圍兜——
孔綏本身不算嬌小,但是此時此刻,愣是被站在油鍋旁炸蝦片的紋身大哥襯托得若小無助又可憐。
勤勤懇懇得像個因為對社會險惡一無所知被抓壯丁的小奴隸。
江珍珠湊過去伸腦袋一看,隻見孔綏正站在那剝山竹……
眼下已經剝了一大盤,盤子裏還有改了花刀的芒果。
江珍珠:“……你在幹嘛?”
臨江市雖然在南方,但南方也不是真什麽水果都十塊錢十斤,一般酒吧一個果盤給放兩個山竹都算高端VIP待遇了,孔綏這又是芒果又是山竹擺了一盤子,純純夾帶私貨。
今晚到了「蘭若」,知道江在野也來,孔綏就告訴了江珍珠關於她爸遺物的事,當時江珍珠就深表理解,但認為她在虎口奪食,這事兒估計夠嗆能成。
江珍珠支走了炸蝦片的紋身大哥,靠在吧台旁,看著小姑娘還在埋頭認真切山竹——刀在中間側切一圈,兩手握著山竹兩頭一擰,動作幹淨利索,一看就是熟能生巧。
新鮮的紫色粘手汁液落在她的手背。
江珍珠看不下下去了。
她都沒吃過孔綏給她扒的山竹。
“怎麽個意思,還擱這特殊對待上了,這就是你觀察一晚上得出來的戰略手段——你在包廂裏默默蹲了一晚上,還沒看出我小哥是個油鹽不進、冷熱不吃的老王八?”
就連大哥的秘書都在天天燒高香,期待小少爺在摩托車事業上搞出點驚天動地的成就,千萬不要被老爺子發配回公司……
否則就他那性格,碼頭上看集裝箱的阿黃都得少活兩年。
孔綏頭也不抬:“這個不是為了討好他。”
江珍珠:“這還不是討好他,你跟我嘴硬什麽?”
孔綏放下手中的刀,想了想說:“是獎勵。”
江珍珠反問:“誰獎勵誰?”
孔綏回答:“你知道麽,你小哥其實人還挺好的。”
江珍珠瞪圓了眼,以為自己的耳朵長毛了,出現了幻聽。
孔綏切完最後一個山竹,洗了洗手,又把手擦幹,隨手撿了個剝好的山竹塞到好友嘴巴裏,趁著她嚼嚼嚼,撿著空擋給江珍珠說了剛才在包廂裏發生的事。
當然把“我吸我哥血養你們”這段掐掉了。
江珍珠聽完沉默了下,嘟囔著:“他就是這樣的……自己窮得下頓飯都不知道上哪個垃圾桶裏撿,還操心八竿子打不著邊的人的油箱空不空。”
“是個好人。”
“………………寶,我還是覺得這個結論太荒謬了。”
“我覺得和他好好說,他應該能把我爸的獎杯還我。”
江珍珠愛憐的摸了摸小姑娘的狗頭。
“這絕對是兩碼事。”
她真誠的提醒。
……
孔綏還沉浸在“江在野好像是個好人”的無限濾鏡中,也是暫時忘記了這會兒人家還在給她下追殺令。
江珍珠欲言又止試圖讓她醒醒,這時候包廂門開了,江在野出現在門口昏暗的光線中,停頓了下,視線往水吧這邊一掃——
與孔綏和江珍珠視線相對,但一秒多餘對視都沒有,他直接挪開了視線。
外麵的暴雨還在嘩嘩的,伴隨著酒吧的門開關、客人進出,時不時傳入耳朵裏。
江在野躲出來,站在門口通風的地方,從口袋裏摸了包煙,潮濕的空氣中擦火點燃了,奶白色的煙霧繚繞升起。
男人叼著煙,側著臉,望著酒吧外因為暴雨空無一人、隻剩紅綠霓虹燈閃爍的街道發呆。
就在這時,從陰影處的卡座裏,突然出現一個高挑的身影,目標明確的走向江在野所在的角落。
年輕女人身著小吊帶,外麵裹著黑色皮衣,頭發燙得卷卷的,踩著高跟鞋走過來時,氣場強得像在走紅毯。
孔綏盯著人家的長腿看了幾秒,第一反應是這腿騎公升車都能全腳掌著地,好他媽羨慕——
在那個女人走到閃爍的燈光下,她認出來,這是一個挺有名的機車相關博主,叫“小北老了騎踏板”。
踏板摩托車是在“防賽”、“複古”、“街車”之外的第四類摩托車型,機車圈有一句玩笑話,是自詡老炮的人最開玩的梗:摩托佬最終的歸宿都是踏板。
此時此刻,隻見她走到吞雲吐霧的男人跟前,往那一站,存在感太強,江在野轉過頭,看著她。
沒吱聲。
名叫小北的網紅倒也不怕尷尬,笑容在光線酒吧也相當清晰可見:“野哥,聽說你們「UMI」下周在化龍賽道辦了個比賽,是不是有miniGP(*150排量自組裝車型)組,我想報名參加。”
江在野沒立刻回答。
但從他懶散的神情,孔綏意識到他應該是認識這個小北的。
“報名表跟阿耀拿。”
&niniGP組報名人蠻多,我就是想問問能不能給我點方便。”
江在野靠在身後的牆邊,臉上的表情都沒怎麽變:“什麽方便?”
“比如給我個稍微不那麽強的小組賽分組,好歹讓我拿個小組賽成績——你也知道,我這邊粉絲蠻多,可以順便幫你們宣傳下,雙贏嘛。”
男人眼神平淡的從麵前姣好的麵容上掠過。
“宣傳什麽,宣傳老子倒貼錢搞比賽捧小姐姐?”
江在野問完,小北臉上笑容一僵。
“你要來比賽就來,”他語氣很平,“跟我談什麽條件?”
“哥,我隻是說操作一下分組,剩下的我自己來,你知道的我騎車技術沒差的,不是他們講的花瓶——”
女騎的處境是挺窘迫,騎個車要麽被說蹭流量,要麽被說擦邊……
同樣騎車通勤,男的沒幾個戴護具的,女的不帶護具被嘲翻天,評論區隨便翻一翻就是“殯儀館準備進貨”之類的言論,不堪入目。
穿的嚴嚴實實正經下個賽道,更被人說“公主嫁到、通通閃開”。
女騎其實在圈內的環境很差。
作為機車視頻博主,小北想要參加比賽證明自己,想法蠻正常。
“你來就來,正常比賽,正常拿成績。”江在野叼著煙,聲音有點含糊。
小北笑了,帶點不服:“正常什麽,我一個女生跟你們一群男人比賽,我不吃虧啊?”
江在野停頓了下,笑了。
就是那聲笑充數著其耐心喪失的濃重意味。
他摘下唇邊煙屁股,順手碾滅在旁邊的垃圾桶,眼神兒懶洋洋的抬了抬:“上周在化龍賽道,有個女的騎個不是自己車的忍四,在第一圈就拉爆了小小文。”
他停頓了下,露出了個有點不情願往下繼續講的表情,
“拿走我「UMI」的化龍賽道優先使用權,那個大姐頭盔都沒摘,拍拍屁股扭頭就走了……小小文這星期都沒睡好覺。”
整個吸煙區都安靜了幾秒。
“你說她騎得多好吧,也不至於——但這周我們俱樂部也沒誰敢挑她毛病,就怕一個不中聽說出口,小小文第一個先操刀拚命。”
小小文是最近一兩年在臨江市嶄露頭角的新秀,圈內人都知道他的,小北聞言張了張嘴,有些震驚,一句“真的假的”還沒說出口。
“摩托車比賽是唯一不嚴格區分男女的比賽。”
江在野懶洋洋道,“怎麽別人能用油門讓人學會閉嘴,就你要廢話?”
小北臉上的神情終於有些掛不住。
她抿著唇站了一會——有那麽一瞬間看上去挺想破口大罵的——但是理智占據了上風,她還記得站在自己麵前這位說話既不中聽也很難聽的人是誰。
她跺了跺腳,轉頭走了。
……
水吧後。
江珍珠歎為觀止:“現在你還覺得江在野是好人不?”
莫名其妙覺得自己好像被誇了的孔綏一臉公正:“說話難聽了點,但也沒說錯話。”
——雖然他出言不遜,管我叫“大姐”。
江珍珠歎息,你中邪啊。
……
小北走後,江在野重新獲得獨處寧靜,繼續發他的呆。
直到門外雨幕中,緩緩開過來一輛邁凱倫,車燈打在「蘭若」的門窗玻璃上,江在野微微眯起眼,站直了些身體。
車門打開,一頭囂張紅發、長相與江在野五六分神似,更年長一些的年輕男人罵罵咧咧冒雨下了車,順手把車鑰匙扔給酒吧泊車小弟。
江已剛踏入酒吧沒站穩,身上衛衣帽子就被人從後麵一把拎住。
江已渾身一僵,不情不願地擰過頭。
“哥。”
江在野的指尖還帶著淡淡的煙草味,神色淡淡。
“這個月該給可愛的弟弟發的零花錢在哪?”
聲音像是在誇獎今晚的天氣。
江已無語凝噎半晌,一轉頭,看到了縮在水吧後冒出半個腦袋望著這邊的兩個小姑娘,兩個腦袋,四隻眼睛,眼巴巴的。
江已:“……”
知道了,知道了。
江已:“你定的法律,當哥的要給弟弟零用錢?要不要身份證看看自己多大了,老爸像你這麽大的時候,大哥都會打醬油了。”
兄弟二人一邊說話一邊往包廂走。
一路上,眾人眼睜睜看著「蘭若」老板的衛衣帽子被拽在身後跟他差不多高的年輕男人手中。
兩人連體嬰似的。
江已受不了了:“撒手。”
江在野麵無表情:“給錢。”
眾人:“……”
進了包廂,後麵還跟著兩個小尾巴,江在野餘光早就看見了這份鬼鬼祟祟,但他根本懶得管,一心盯著他哥的錢包。
進了包廂,和眾人打了個招呼,江已坐下了,用“給錢可以”起了個頭,然後在江珍珠期盼的目光下,提起:“妹妹有個同學……”
這話一出,孔綏就看到原海整個人從如臨大敵變如獲大赦——
本來這事兒是石凱交給他去辦的。
現在江珍珠拜托了江已,江已被殺死的幾率比原海被殺死的幾率可小太多了。
江已將孔綏的事十分含糊的說了一遍。
說到店裏供著的獎杯和孔南恩的靈位,江在野淺淺皺了皺眉,看似有些遲疑和困惑,慢吞吞鬆開了江已。
停頓了下,他一口拒絕:“不給。”
正擺果盤的孔綏一下子窒息了。
“把獎杯還給她,她擺哪?家裏?擺家裏悶著不如擺我店裏,好歹師父還能看著好多喜歡摩托車的年輕人來買車——”
孔綏:“……”
也能看到好多買一輛一萬八的鈴木GSX250在大馬路上飆車到一百八碼的鬼火?
包廂內突然陷入死一般的寂靜。
當旁邊的江珍珠瘋狂的拉扯自己的袖子,孔綏才反應過來她已經把內心飛過的彈幕一字不差、清晰的念了出來。
隔著擺酒的茶幾,此時此刻,江在野居高臨下地垂視而來,望著她。
江在野:“江已,你這是海底撈嗎,開酒小妹還陪聊?”
孔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