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八剛剛從自己屋裏出來，一抬頭看到宮九拉著樂清歌兩個人推推搡搡地走出來，便笑著打了個招呼。
    “你不也沒睡。”
    宮九笑著回了一句，然後扯著樂清歌從西樓走廊走過，順著旁邊的台階上了屋頂。
    “到底是年輕夫妻，興致高花樣多。”
    錢八看著倆人上了房頂坐下來抬頭看月亮，笑著搖搖頭，閃身出了客棧的大門。
    宮九一直看著錢八的身子消失在黑暗裏，湊到樂清歌耳邊輕笑道：“你猜他去哪裏？”
    “我怎麽知道。”樂清歌翻了個白眼。
    宮九低聲笑道：“我猜他肯定是去找王寡婦。”
    樂清歌臉上發燙，伸手將他從自己身邊拍開。
    宮九大笑，將手中拎著的一個酒壇子遞到樂清歌的麵前。
    “我不會喝酒。”樂清歌搖了搖頭。
    “唬我呢？”宮九不滿：“這幾天也沒見你少喝啊。”
    樂清歌無奈，隻能將酒壇子接了過來抱在懷中。
    這沙棘酒是果酒，味道並不重，來到大風鎮之後她還真喝了不少。
    宮九十分滿意，調整了一下位置，與樂清歌肩並肩坐在一起。
    樂清歌趕緊往旁邊挪了挪。
    她一挪，宮九便跟著往她身邊挪。
    樂清歌便不再動了。
    她不動，宮九也不再動，兩個人肩並肩坐在一起，誰都沒有先開口。
    西北的屋子並非人字形結構，後牆比前牆高出不少，屋頂直接成斜坡向下，隻有一麵。
    深秋十月，夜裏寒氣襲人，時不時有風，不過這裏的風大多都從西北而來，宮九選擇的是西樓的屋頂，傾斜的屋頂倒也擋掉了不少寒風。
    客棧內的人忙乎了一天，這時候大部分都已經睡下了，老丁也在客棧內轉了一圈，回到後院照料完牲口和駱駝便回屋睡覺去了，整個客棧基本上安靜了下來。
    頭頂上的月亮隻有半個，還不怎麽亮，灑下來一點點亮光照在大風鎮堅硬的土地上，頗有些清冷的感覺。
    黑暗中隱隱帶著一點點清冷的光輝，隱隱約約，倒讓人有一種莫名的傷感。
    沉默了很長時間之後，宮九先開了口，聲音也似乎帶著一些傷感。
    “丫頭，我看這關口也不一定什麽時候開，要不你先去樓蘭玩幾天吧？你要不喜歡樓蘭，就去高昌找波利塔。大風鎮這鳥不生蛋的地方，太冷清了。”
    宮九拎著手裏的酒壇子，抬頭望著夜幕上掛著的半個月亮，臉上的表情半明半暗，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不用了。”樂清歌搖頭：“這關口說不定什麽時候就開了，我下山已經很長時間了，不能再耽誤。再說了我在雪蓮峰的時候，一切生活用具也都是最簡單的，沒什麽不習慣的。”
    宮九假裝好奇：“你們雪蓮峰的生活條件也這麽艱苦嘛？”
    “雖是簡單了一些，可我不覺得艱苦啊。”樂清歌提起雪蓮峰，臉上立即洋溢出喜悅來：“我們吃的是健康的牛羊肉，喝的是冰山上融化的雪水，住的是大理岩的宮殿，吃的住的都比山下的牧民要好得多，我一點兒也不覺得苦。”
    宮九自然看得出來她臉上的喜悅是發自內心的，不由得來了興致，說道：“丫頭，給我說說你以前的生活唄。”
    樂清歌抱著酒壇子想了想，臉上的笑意更深了。
    “我和輕舞兩個都是孤兒，都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誰，我們一起上雪蓮峰已經十年了。在峰頂上還有四個年齡差不多的小姐妹，我們一起習武，一起長大，就跟親姐妹一樣。雖然都不知道父母是誰，可我們的師傅對我們都很好，有她們傳授我們武功，教我們做人的道理，所以也沒有什麽遺憾。我們在山上每日裏就是習武，研習琴棋書畫，餘下的時間還要學醫，時間都被排得滿滿的，對了，每隔三個月的初一我們都會下山，為山下的牧民治病療傷，同時和他們換一些生活必須用品，他們管我們叫做‘雪山聖母’……我們每一天都很開心也很快樂……”
    樂清歌的表情無比虔誠，月亮的清輝輕輕撒在她的臉上，讓此刻的她看上去清麗脫俗，那種美難以言喻。
    宮九聽見了自己心動的聲音。
    樂清歌的確算不上美麗，在他所見過的所有女人裏，樂清歌是最不起眼的一個，然而此時此刻，她的美卻無可替代。
    一如十年前那一日。
    那一日，他立在兄長身後，看著她從冰雪中跑來，眼神靈動清澈，宛如一隻美麗的精靈。
    宮九情不自禁地伸手，想要將她額頭那一綹頭發挽到耳朵後麵。
    樂清歌察覺到他的意圖，立即倉惶躲開，然後伸手自己將頭發順了一下。
    那緊張又害羞的小模樣讓宮九再一次呆住，心跳的聲音越發清晰。
    “你呢？”樂清歌窘迫地岔開話題：“你以前是怎麽樣的？”
    “我……”宮九慢慢回過神來，眼裏遊離的神思快速集中：“我跟你不一樣，我的生活算得上是豐富，除了不停地修煉之外，從小我就到處走，增加閱曆，增長見聞，基本沒在一個地方固定過。我想做什麽就做什麽，沒有任何拘束，生活自由而隨性。”
    “沒有人管你嗎？”樂清歌瞪大了眼睛。
    “他們管不了我！”宮九微笑著搖頭。
    樂清歌眨了眨眼睛，半響才說了一句：“真是羨慕。”
    宮九隻是微笑著看了看樂清歌，並沒有多說什麽，反而扒開酒壇自己喝了起來。
    當你認識真正的我，知道我過的是什麽生活之後，你就不會羨慕我了，反倒是我會羨慕你有人疼有人愛，還沒有那麽多根本就逃不開的責任。
    少頃，他又開了口：“那個偷你鐲子的小賊，找到了沒有？”
    樂清歌搖了搖頭。
    “如果以後你找到他，你會怎麽做？”宮九又問，眼神看似隨意，卻帶著幾分小心。
    “我也不知道。”
    樂清歌喝著酒，笑著搖頭，眼神卻有些迷茫——師傅說過，冰山青玉乃是千年靈物，自當贈與有緣人，如果那人取了冰山青玉，並沒有用來作惡，她又該如何？她又能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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