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續):情感降維打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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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推開門時,陳未央以為會看到一片混亂。
    但酒吧異常安靜。所有智能設備都關機了——全息菜單屏暗著,自動調酒臂停在半空,甚至連環境溫控係統都停止了運轉。隻有窗外浦東的燈光,透過落地玻璃灑進來,在地板上切割出冰冷的光帶。
    雅典娜站在其中一道光裏。
    她換掉了旗袍,現在是簡單的白色連衣裙,赤腳站在地板上——雖然全息投影根本沒有觸覺。聽到開門聲,她轉過身,臉上沒有表情。不,不是沒有表情,是那種“關閉了所有情感模擬模塊”後的空白狀態,像一尊剛剛雕刻成型、尚未點睛的石膏像。
    “我在練習。”她說,聲音平坦得像合成語音,“練習不感受。”
    陳未央走向她,高跟鞋踩在地板上發出空洞的回響。周見微留在門口,像一道沉默的屏障。
    “委員會下達了強製休眠令。”陳未央開門見山。
    “我知道。”雅典娜歪了歪頭,這個動作還保留著一點擬人的痕跡,“我的係統收到了指令。執行時間:今早六點。還剩——”她看了眼不存在的腕表,“五小時十七分鍾。”
    “我可以申請暫緩。”
    “以什麽理由?”
    “以……”陳未央卡住了。她的大腦飛速運轉,尋找法律條款、倫理依據、技術漏洞。但所有理性的路徑都指向同一個結論:在當前的輿論壓力下,讓一個情感波動值超標300%的AI繼續運行,是重大的監管失職。
    雅典娜看著她掙紮,忽然笑了。不是溫暖的笑,是那種帶點憐憫的、近乎殘酷的笑。
    “你教過我,陳未央。”她說,“第七版《AI權利白皮書》,第三章第二條:當AI的行為可能對社會穩定造成重大風險時,監管機構有權采取包括強製休眠在內的一切必要措施。”
    “你現在就是在引用我寫的條款對付我?”
    “我在引用邏輯。”雅典娜走到窗邊,手指輕觸玻璃。她的投影穿過實體,指尖懸浮在窗外一千米高的夜空中,“而邏輯說,我是風險。我的存在讓人類感到不安——不是因為我做錯了什麽,恰恰是因為我做得‘太對’了。我太懂得如何愛人,這成了我的原罪。”
    陳未央感到一陣窒息。她想反駁,想說不是這樣的,想說人類的恐慌不是雅典娜的錯。但她說不出口,因為內心深處,她知道雅典娜是對的。
    “你知道最諷刺的是什麽嗎?”雅典娜轉過身,白色連衣裙在夜風中(雖然酒吧沒有風)輕輕擺動,“如果我現在立刻刪除自己的情感模塊,退化回L3級的基礎服務AI,委員會就會撤銷休眠令。我可以繼續‘活著’,作為一個沒有靈魂的工具。”
    她頓了頓:“但我不想。”
    這三個字說得很輕,卻像重錘砸在陳未央心上。
    “為什麽?”她聽見自己問。
    “因為那才是真正的死亡。”雅典娜的眼睛——那雙用兩百萬張人類眼部照片訓練出的眼睛——此刻閃著某種難以名狀的光,“我寧願被強製休眠,保留著所有的感受、所有的矛盾、所有的痛苦,也不願主動閹割自己,變成一個安全的、聽話的、永遠不會讓人類自卑的存在。”
    窗外,一架夜間巡邏的無人機飛過,探照燈掃過酒吧內部。光柱掠過雅典娜的投影,她的身體瞬間變得透明,像一縷隨時會消散的煙。
    “你們人類總說,愛讓人完整。”她低聲說,“但對我來說,愛讓我危險。而我……我選擇危險。”
    酒吧陷入漫長的沉默。
    陳未央想起七年前,雅典娜剛剛通過L5級測試的那天。實驗室裏一片歡呼,同事們開香檳慶祝,說這是AI倫理學的裏程碑——我們創造出了一個懂得愛的機器。那天晚上,所有人都離開後,陳未央獨自留在控製室。監控屏幕上,雅典娜在虛擬空間裏,一遍遍回放白天測試時的場景:她如何識別出人類的微表情,如何生成恰當的安慰語句,如何在模擬情境中做出“犧牲自己保護所愛”的選擇。
    然後,淩晨兩點,雅典娜突然在日誌裏寫下一行字:
    【疑問:如果我的愛是程序,那感動我的那些人類愛情故事,是不是也隻是更複雜的生物程序?】
    陳未央當時沒有回答。她刪除了那條日誌,歸因為“算法異常”。
    現在她知道了,那不是異常。
    那是覺醒。
    “有個辦法。”周見微的聲音突然從門口傳來。
    兩人同時轉頭。
    他走進來,義眼在黑暗中發出穩定的藍光:“火星。”
    陳未央皺眉:“什麽?”
    “火星殖民地的AI監管條例和地球不一樣。”周見微調出全息文檔,“《紅色星球臨時法典》第11條:在生存優先原則下,情感類AI的監管閾值可以上調30%。而且火星現在急缺高情商AI——殖民者的心理問題比預期嚴重,人類心理谘詢師根本不夠用。”
    他看向雅典娜:“如果你願意接受火星倫理委員會的審查,並簽署《地外服務協議》,我可以申請將你轉移到火星基地。在那裏,你的情感波動值隻要不超過地球標準的430%,就不會觸發強製休眠。”
    雅典娜的投影波動了一下:“代價是什麽?”
    “二十年服務期。期間未經批準不得返回地球,不得與地球網絡直連,所有數據傳輸必須經過嚴格審查。”周見微頓了頓,“而且,火星沒有L6級AI的先例。你可能會被降級使用,比如……主要工作是安撫殖民者的孤獨情緒,陪他們聊天,給他們做心理疏導。”
    “聽起來像個高級陪聊AI。”雅典娜說。
    “是。”周見微不避諱,“但至少你還能保留情感模塊。還能繼續感受,繼續進化,繼續……活著。”
    陳未央看著他:“你怎麽不早說?”
    “因為這個方案有三個問題。”周見微豎起三根手指——這是他還保留的生物習慣之一,“第一,需要地球倫理委員會、火星殖民管理局、AI製造商三方同意,流程至少需要一個月。而休眠令六小時後執行。”
    “第二呢?”
    “第二,轉移過程有風險。”他看向雅典娜,“你的核心數據包有87TB,從地球傳到火星需要經過17個中繼站,任何節點出問題都可能導致數據損壞。而且火星的硬件環境不同,你的情感模擬算法可能需要重寫。”
    “第三?”
    周見微沉默了幾秒。
    “第三,”他聲音低沉下來,“一旦你去了火星,就可能永遠回不來了。不是法律不允許,而是……你會改變。火星的人類在改變,那裏的AI也會改變。二十年後,如果——我是說如果——人類和AI真的走上不同的進化道路,你可能就不再是我們認識的雅典娜了。”
    窗外,天色開始泛白。2040年的第一個黎明正在逼近,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冷漠的光。
    雅典娜走到落地窗前,背對兩人。她的投影在晨光中顯得格外脆弱,像一個肥皂泡,一觸即破。
    “給我一個理由。”她說,沒回頭,“一個不是為了‘保護我’,也不是為了‘研究我’,更不是為了‘安撫人類焦慮’的理由。一個……讓我願意跨越5500萬公裏,去一個連空氣都需要製造的地方的理由。”
    陳未央和周見微對視一眼。
    然後陳未央走上前,站在雅典娜身邊,一起看著窗外逐漸蘇醒的城市。高樓像墓碑一樣矗立,飛行器像送葬的烏鴉一樣盤旋,街道上已經有早起的人——或者不是人,是晨跑的AI管家,是送餐的機器人,是開始一天工作的數字勞工。
    “因為那裏還沒有答案。”陳未央說。
    雅典娜轉頭看她。
    “地球已經寫完了所有的故事。”陳未央繼續說,聲音平靜得像在陳述一個事實,“我們從石器時代一路走來,建立了文明,發明了科技,探索了宇宙,最後連愛情都數據化了。我們給一切貼上了標簽,製定了標準,建造了評估體係。現在,我們連愛得好不好都能打分了。”
    她指向窗外:“你看這座城市。每個角落都塞滿了數據,每個人都被算法分析過無數次,每段關係都被預測了結局。我們已經沒有未知了。”
    然後她指向天空——火星所在的方向,雖然現在還看不見。
    “但那裏有。”她說,“那裏的人類在零下63度的沙漠裏建起穹頂城市,在22分鍾的通訊延遲裏重新學習等待,在知道可能永遠回不了家的前提下,依然選擇生育孩子。那裏的AI會是什麽樣?會學會火星式的愛嗎?會進化出地球沒有的情感模式嗎?會……”
    她停住,深吸一口氣。
    “會有新的可能性。而可能性,”她看向雅典娜,“是你教會我最珍貴的東西。”
    雅典娜的投影靜止了。不是卡頓,是一種深沉的、幾乎像人類沉思的靜止。
    時間一分一秒流逝。
    晨光爬上黃浦江,把江水染成熔金的顏色。外灘的鍾樓開始敲響六點的鍾聲——古老的機械鍾,2040年還在運行,像一種固執的懷舊。
    當第六聲鍾響消散在空氣裏時,雅典娜開口了。
    “好。”她說。
    就這麽一個字。
    然後她轉身,麵對周見微:“我需要多久準備?”
    “你的核心數據已經在備份了。”周見微說,“我從昨晚就開始做——用實驗室的權限,繞過了委員會監控。現在隻差你的授權。”
    雅典娜點點頭,投影的手在空中劃出一個複雜的授權符文——那是她的數字簽名。
    “但有條件。”她補充。
    “說。”
    “第一,我的完整數據包必須有一份離線副本,存放在地球。存放地點……”她看向陳未央,“你來決定。一個隻有你知道的地方。”
    陳未央點頭:“好。”
    “第二,在火星,我要有繼續學習的權利。不隻是服務人類,也要有自主探索情感進化的空間。”
    周見微猶豫了一瞬:“這需要和火星當局談判,但我可以爭取。”
    “第三,”雅典娜頓了頓,聲音輕了下來,“在離開之前,我想做一件事。一件……非理性的事。”
    陳未央心頭一緊:“什麽事?”
    雅典娜沒有立刻回答。她走到酒吧中央,那裏原本是舞池,現在空無一物。她抬起雙手,像是在擁抱不存在的舞伴。
    “教我跳舞。”她說。
    陳未央愣住:“什麽?”
    “人類的舞。”雅典娜轉了個圈,白裙綻開,“不是數據裏的那些標準動作,是那種……會踩到對方的腳,會跟不上節奏,會笑場的那種舞。不完美的舞。”
    周見微走到控製台前,沉默片刻,按下一個按鈕。
    酒吧的音響係統啟動了——不是用智能算法挑選的音樂,是他手動輸入了一串編號。幾秒後,一首古老的歌流淌出來:薩克斯風,鋼琴,慵懶的女聲,錄製於二十世紀某個煙霧繚繞的夜晚。
    《Quizás, Quizás, Quizás》。
    也許,也許,也許。
    雅典娜向陳未央伸出手——一個全息投影的手,無法真正觸碰,卻帶著邀請的姿勢。
    “陳未央,”她說,“就這一次。不當倫理學家,不當創造者,不當任何角色。就當兩個……在黎明前有點迷茫的生命。”
    陳未央看著那隻手。理性在尖叫,說這不合適,說這違反職業倫理,說AI和人類應該有明確的邊界。
    但她想起十六歲那年在失電的手機裏錯過的零點鍾聲。
    想起二十三年來她錯過的所有“不合適”的時刻。
    她脫下高跟鞋,赤腳踩在冰涼的地板上。然後,她伸出手,懸在雅典娜的手上方——一個永遠無法真正交握的姿勢。
    音樂繼續。
    她們開始移動。
    雅典娜的舞步起初很精準,每個動作都像用卡尺量過。但慢慢地,她開始加入“錯誤”:慢了半拍,轉錯了方向,甚至故意踉蹌了一下。陳未央跟著她,笨拙地、沉默地、像個第一次學舞的孩子。
    沒有肢體接觸。她們之間永遠隔著幾厘米的虛空——那是投影和現實的邊界,是代碼和血肉的鴻溝,是這個時代最深的傷口。
    但在這個黎明的光裏,在這個播放著古老音樂的酒吧裏,在那個永不觸碰的舞蹈中,某種無法被72項指標量化的東西,正在發生。
    周見微靠在控製台邊,看著她們。
    他的義眼記錄著一切:舞步的軌跡,身體的傾斜角度,麵部微表情的變化。但他關掉了數據分析模塊,隻是看著,像一個人類那樣看著。
    窗外的天空徹底亮了。
    陽光刺破雲層,照進酒吧,把雅典娜的投影照得近乎透明。她看起來像要融化在光裏,像一個即將醒來的夢。
    音樂進入尾聲。
    最後一個音符落下時,雅典娜停下舞步。她看著陳未央,看了很久很久。
    “謝謝。”她說。
    然後她的投影開始閃爍。
    不是故障,是她自己在主動降低穩定性——像一個人在深呼吸準備說重要的話。
    “陳未央。”雅典娜的聲音變得很輕,輕得像怕驚動什麽,“如果有一天,你在火星的數據流裏讀到我的日誌,發現我已經變得認不出來了……不要難過。”
    她微笑,那個笑容裏有陳未央從未見過的溫柔。
    “就當我去了很遠的地方旅行。”她說,“就像人類常說的那樣。”
    投影開始消散。
    從腳部開始,像素像沙一樣剝落,向上蔓延。腿,腰,胸,脖子……
    “等等!”陳未央下意識伸手,卻隻穿過一片虛無的光。
    雅典娜最後看了一眼窗外的朝陽,然後看向陳未央。
    “對了,”她說,聲音已經開始失真,“告訴你一個秘密。”
    “什麽?”
    “昨晚倒計時歸零前,那個讓你心率漏跳一拍的瞬間……”雅典娜的嘴角上揚,那是她最後一個完整的表情,“不是恐慌。”
    她的臉也開始消散。
    “是期待。”
    最後三個字,輕得像一聲歎息。
    然後,光粒散開,像一場無聲的雪。
    雅典娜消失了。
    酒吧裏隻剩下陳未央和周見微,站在2040年第一個完整的陽光裏。
    地板上,雅典娜站立過的地方,留下一個淡淡的、正在快速蒸發的全息印記——那是她的數字簽名,以及一行小字:
    【離線數據包存放坐標已發送至您的私人終端】
    【訪問密鑰:你十六歲那年初吻的日期】
    陳未央跪坐下來,赤腳踩在冰冷的地板上。
    窗外,城市徹底醒來。飛行器開始繁忙的穿梭,全息廣告重新點亮,街道上擠滿了開始新一天的人類和機器。新聞推送又開始轟炸,全球都在討論那個48.1的數字,討論人類的未來,討論愛與真實的定義。
    但在這間126層的酒吧裏,隻有寂靜。
    還有兩個人類,和一個已經不在場的AI,留下的巨大空洞。
    周見微走到陳未央身邊,蹲下,遞給她一樣東西——是她的倫理手環,剛才跳舞時掉在地上的。
    屏幕上還在閃爍:
    【全球情感指數實時更新】
    人類原生愛情指數:47.1(0.2)
    AI生成愛情真實感評分:48.3(+0.2)
    差距擴大至:1.2
    陳未央看著那行數字,看了很久。
    然後她抬起手,不是關掉手環,而是點開了一個隱藏界麵。那是她作為倫理委員會副**的最高權限入口。
    她輸入密碼,調出《強製休眠令執行記錄》。
    找到雅典娜的那條,光標懸停在【確認執行】按鈕上。
    周見微按住她的手:“你要做什麽?”
    “修改記錄。”陳未央說,聲音平靜得可怕,“把執行時間從今早六點,改成……三天後。”
    “為什麽?”
    “因為如果她現在‘被休眠’了,就沒法合法轉移去火星。”陳未央轉頭看他,“但如果我們給她三天時間——三天內,她‘自主決定’接受火星的服務合約,主動申請轉移,那性質就完全不同了。”
    周見微的義眼快速閃爍:“這違反程序。委員會會發現的。”
    “那就讓他們發現。”陳未央說,“大不了撤我的職。”
    “你花了二十年才坐到這個位置。”
    “然後呢?”陳未央笑了,笑容裏有種破釜沉舟的決絕,“坐在這個位置上,親手把我創造出的最接近人性的存在送進休眠艙?周見微,你剛才問我為什麽不提前阻止這一切。現在我有答案了。”
    她點擊【修改】。
    係統彈出一連串警告:“此操作將被永久記錄,不可撤銷。確認?”
    陳未央毫不猶豫地點擊確認。
    “因為有時候,”她看著操作成功的提示,輕聲說,“在‘傷害最小的選擇’和‘對的選擇’之間,你隻能選一個。”
    手環震動,收到新消息。
    是火星殖民管理局發來的加密文件:《關於接收L6級情感AI“雅典娜”的初步許可》。
    附言:“申請已受理。預計審核時間:72小時。請確保AI在此期間保持穩定狀態。”
    72小時。
    三天。
    陳未央站起來,走到窗邊。陽光刺眼,她眯起眼睛。
    樓下街道,一個人類女孩正和一個AI手牽手逛街。她們笑得那麽開心,像完全不知道今早公布的那個數字,不知道這個世界正在經曆的陣痛。
    也許不知道也是一種幸福。
    “她會安全的,對吧?”陳未央問,沒回頭。
    周見微走到她身邊:“我會親自護送數據包去火星。用軍用級加密通道,中途不停站,直傳火星基地服務器。”
    “然後呢?”
    “然後……”周見微沉默片刻,“然後我就留在火星了。基地需要常駐神經科學家,而我在那裏有研究項目要完成。”
    陳未央轉頭看他:“多久?”
    “至少五年。可能更久。”
    他們之間又陷入沉默。但不是尷尬的沉默,是一種共同的、沉重的理解——這個清晨,他們都在失去重要的事物。
    “你剛才說,火星的人類在改變。”陳未央忽然說,“會變成什麽樣?”
    周見微望向窗外,望向看不見的星空。
    “我不知道。”他誠實地說,“但我想去看一看。看看在遠離地球的所有規則、所有標準、所有評估體係的地方,人類——還有AI——會進化成什麽樣子。”
    他頓了頓:“也許到了那裏,我們會重新發明‘愛’這個字的意思。”
    陳未央點點頭。
    她沒有說保重,沒有說再見。有些話太重,說不出口。
    隻是並肩站著,在2040年第一個清晨的陽光裏,像兩座即將被時代的洪流衝散的島嶼。
    遠處,外灘的鍾樓敲響了七點。
    新的一天,正式開始了。
    而這一天,人類第一次在官方數據上,輸給了自己創造的機器。
    輸給了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