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化的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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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城南實驗中學的圍牆外,唐樂和宋媛兒看著技術人員從垃圾桶裏提取證物。幾個用過的注射器,針頭還沾著暗紅色的血漬,旁邊散落著彩色糖紙般的包裝——印著卡通閃電標誌的鋁箔袋。
    “閃電小子。”宋媛兒念出包裝上的名字,“化驗結果?”
    技術員小陳戴著雙層手套,小心地將證物裝入密封袋:“現場快速檢測顯示含有苯丙胺類物質和一種未識別的合成成分。pH值異常,酸性很強——這意味著對血管的腐蝕性會很大。”
    一個瑟瑟發抖的男生被班主任帶過來,臉色蒼白,手臂上纏著紗布。他是報警人,也是使用者之一。
    “我...我們不知道這麽嚴重。”男生聲音帶著哭腔,“那個賣家說這是‘學習助手’,能讓人集中注意力,考前衝刺用的...”
    唐樂蹲下身,盡量讓語氣平和:“你們從哪買的?”
    “學校後門的文具店...不,是文具店老板介紹的一個人。用零花錢買,一包五十塊。”男生開始抽泣,“昨天小明注射後暈倒了,我們才害怕...”
    宋媛兒看向學校方向。午後陽光下的校園看起來寧靜平常,但陰影已經滲透進來。
    “多少人用過?”
    “我們班...至少七八個。整個年級可能更多。”男生突然抓住唐樂的手,“警察叔叔,我們會坐牢嗎?我們真的不知道...”
    “先配合調查,把你知道的所有信息都告訴我們。”唐樂站起身,對班主任說,“通知所有家長,建議帶孩子做血液檢測。這東西可能有潛伏毒性。”
    二
    文具店老板是個五十多歲的中年男人,麵對警察時一臉無辜:“我就是幫忙傳個話,賺點介紹費。那小子說他賣的是‘維生素補充劑’,我真不知道是毒品啊!”
    “介紹費多少?”
    “一包十塊...”老板意識到說漏嘴,臉色變了。
    宋媛兒調出轉賬記錄:“過去兩個月,你收了四千三百元的‘介紹費’。按你的說法,至少經手了四百三十包。這是‘不知道’?”
    老板癱坐在椅子上。
    根據他的供述,賣家是個二十出頭的年輕人,自稱“阿傑”,每周一、三、五下午四點左右出現,在店後巷交易。現金交易,不要轉賬。
    “今天周三。”唐樂看表:下午三點二十。
    便衣迅速布控。宋媛兒偽裝成接孩子的家長,在巷口小吃攤坐下。唐樂在對麵樓頂觀察。
    三點五十,一個穿校服外套的年輕人騎著電動車出現。他先繞了兩圈,觀察環境,然後才拐進巷子。
    “目標出現,身高約175,黑色口罩,紅色電動車,車牌被遮擋。”唐樂在通訊頻道裏說。
    年輕人走到文具店後門,敲了三下。門開了一條縫,老板的聲音傳來:“今天沒有貨。”
    “什麽?”年輕人的聲音警惕起來。
    “我說,沒有貨!”老板按照警方指示喊道,“以後也別來了!”
    年輕人轉身就跑。但他剛跑出巷口,就被埋伏的便衣按倒在地。
    三
    審訊室裏,“阿傑”的真實身份很快查明:王誌傑,21歲,嵐城職業技術學院輟學生,有兩次輕微盜竊前科。
    “我就是個跑腿的。”王誌傑咬死這一句,“上麵的人給我貨,我送到指定地點,拿提成。不知道是什麽,也不問。”
    “不知道?”宋媛兒推過去一遝照片,都是注射“閃電小子”後送醫的學生,“這些孩子平均年齡十五歲,血管被腐蝕,肝腎功能損傷,一個人可能終身需要透析。你說你不知道?”
    王誌傑盯著照片,喉結動了動,但依然嘴硬:“我就是送貨的...”
    唐樂走進來,放下另一份文件:“技術科在你的電動車座椅夾層裏發現了這個。”
    那是一本手寫賬本,詳細記錄了每次交易的時間、地點、數量、金額,以及——代號。
    “K12,是什麽意思?”唐樂指著賬本上的標記。
    王誌傑的臉色白了。
    “K代表學校,12代表第十二中學?”宋媛兒推測,“你們在全市至少十二所學校有分銷點。”
    賬本被一頁頁翻開。過去三個月,記錄的交易涉及九所中學、三所職高,總銷售量超過兩千包。
    “按你的提成比例,你至少賺了五萬塊。”唐樂計算著,“但這賬本上還有另一欄——‘損耗’。什麽意思?”
    “就是...破損的,丟了的...”王誌傑眼神閃爍。
    宋媛兒敏銳地抓住破綻:“毒品會用‘損耗’這個詞?這是工廠生產的術語。你們有生產線?”
    審訊陷入僵局。王誌傑開始裝傻充愣,問什麽都不回答。
    就在這時,醫院打來緊急電話:那個叫小明的男生病情惡化,出現急性肝衰竭和溶血反應,正在ICU搶救。
    “他的時間不多了。”宋媛兒直視王誌傑,“如果你知道配方,知道怎麽解毒,現在說出來,還能算立功。”
    王誌傑額頭冒出冷汗,但咬緊嘴唇。
    突然,他問:“如果我配合,能保證我不被判死刑嗎?”
    這個問題讓唐樂和宋媛兒都愣住了。一個送貨的,怎麽會擔心死刑?
    除非...他參與的罪行,遠遠不止販毒。
    四
    技術科連夜分析“閃電小子”的化學成分。結果令人心驚:這是一種“設計毒品”,分子結構經過精心調整,刻意避開了現有毒品數據庫的識別標準。
    “更可怕的是這個。”小陳指著質譜圖,“裏麵有一種我們從未見過的化合物,暫命名為X7。它與CRX7結構相似,但更簡單,合成門檻更低——高中生水平的化學知識就能製作。”
    “合成門檻低,意味著...”宋媛兒沒說完。
    “意味著可以大規模擴散,像病毒一樣。”唐樂接話,“周啟明的‘幻影’需要專業實驗室,陳默的設備要幾十萬。但這個‘閃電小子’,可能隻需要幾千塊的設備和淘寶買的原料。”
    李建國連夜召開緊急會議:“必須掐斷源頭。如果這種簡化版毒品在中學擴散,後果不堪設想。”
    王誌傑在心理攻勢下終於鬆口。但他供出的上線,讓所有人倒吸一口涼氣——一個網名叫“化學老師”的人,隻通過網絡聯係,從未見過麵。
    “他通過加密郵件給我發指令,用比特幣支付。貨放在指定儲物櫃,我自己去取。”王誌傑交代,“我隻知道,他有好幾個像我這樣的‘配送員’,每個負責一個區域。”
    “怎麽聯係他?”
    “他單線聯係我。如果我想找他,要在暗網論壇發一個特定的帖子,標題帶‘實驗報告’三個字。”
    技術科立即行動。在暗網的一個隱秘版塊,果然發現了王誌傑所說的帖子格式。他們偽造了一篇“實驗報告”,內容是“配送員被捕,急需指示”。
    三小時後,回複來了:“切斷所有聯係,銷毀設備,等待進一步指令。安全第一。”
    IP地址經過多層跳轉,最終定位到——嵐城大學化學實驗樓。
    五
    深夜十一點,嵐城大學化學係實驗樓。
    警方以“安全檢查”名義進入,但目標明確:三樓的“開放實驗室”。這是供學生課後自主做實驗的地方,管理相對鬆散。
    實驗室裏,一個瘦削的男生正在收拾器材。看到警察,他動作頓了一下,但很快恢複平靜。
    “同學,這麽晚還在做實驗?”宋媛兒出示證件。
    “畢業論文數據,趕時間。”男生推了推眼鏡,“我叫李浩然,化學係大四。”
    唐樂掃視實驗台:常規的玻璃器皿,幾本有機化學教材,電腦屏幕上顯示著分子結構圖。一切看起來正常。
    但宋媛兒注意到垃圾桶裏有幾個撕碎的包裝袋,邊緣的圖案——和“閃電小子”的閃電標誌吻合。
    “這是什麽?”她指著碎片。
    李浩然臉色不變:“零食包裝。學習晚了會餓。”
    “零食需要撕這麽碎?”
    “個人習慣。”李浩然的回答滴水不漏。
    技術科檢查了電腦,沒有發現製毒相關文件。實驗室的藥品櫃裏也都是教學用的常規試劑。
    就在準備撤離時,唐樂突然問:“你認識周啟明教授嗎?”
    李浩然的手指微不可察地顫抖了一下:“聽說過,他以前是我們係的老師。”
    “隻是聽說過?”宋媛兒追問,“你選過他的課嗎?”
    “沒有,他出事時我才大一。”李浩然看了眼時間,“警官,如果沒什麽事,我能走了嗎?明天還有早課。”
    沒有直接證據,隻能放人。但在他離開後,唐樂讓技術人員仔細檢查實驗台下方。
    在桌底的隱蔽角落,黏著一個微型U盤。內容加密,但技術科用警用破解工具嚐試後,發現密碼是——“H2O”。
    最簡單的密碼,最容易被忽略。
    U盤裏是一個完整的“生產手冊”:從原料采購到合成步驟,圖文並茂,詳細到每個溫度、每個反應時間。最後還有“市場推廣建議”:針對學生群體的營銷話術、定價策略、風險規避方法。
    署名:“化學老師”。
    六
    李浩然的宿舍是四人間,但其他三人都在實習,隻剩他一人。搜查令迅速獲批。
    宿舍裏整潔得不像男生宿舍。書架上擺滿了化學書籍,其中幾本有頻繁翻閱的痕跡——《基礎有機合成》《藥物化學導論》《神經藥理學入門》。
    在床墊夾層裏,警方找到了一本實驗筆記。翻開後,宋媛兒的心沉了下去。
    筆記不是製毒記錄,而是——人體實驗記錄。
    李浩然在用自己的同學做實驗。
    “樣本A:男,19歲,體重65kg,注射劑量0.1ml。觀察:30分鍾後注意力提升,持續兩小時。副作用:輕微心悸。”
    “樣本B:女,20歲,體重52kg,注射劑量0.08ml。觀察:記憶力短期增強,但情緒波動明顯。副作用:失眠。”
    “樣本C...”
    至少十個“樣本”,都是嵐城大學的學生。最後一頁寫著:“簡化版配方完成,命名‘閃電小子’。副作用可控,成癮性測試通過。準備量產。”
    就在這時,醫院傳來消息:小明搶救無效死亡。
    十五歲,初三,獨生子。死因:多器官衰竭,誘發因素是未知毒素。
    宋媛兒合上筆記,手在顫抖。唐樂拍了拍她的肩:“抓人。”
    但李浩然失蹤了。手機關機,宿舍監控顯示他離開後再未返回。火車站、汽車站、高速公路出口的監控都沒有他的身影。
    他像人間蒸發了一樣。
    七
    淩晨三點,技術科有了突破。
    通過分析李浩然的社交網絡,發現他最近三個月頻繁訪問一個叫“認知優化聯盟”的線上社群。社群成員大多是高校學生,討論話題包括“如何提升學習效率”“大腦潛能開發”“化學輔助認知”等。
    李浩然在社群裏的ID正是“化學老師”。他發布了多篇“技術貼”,分享如何合成“安全無副作用的認知增強劑”。
    “他把自己包裝成了先驅者。”小陳指著屏幕,“看這些回複,很多學生在求購。他把毒品美化成‘學習工具’,利用了學生的焦慮和競爭壓力。”
    更可怕的是,社群裏有十幾個“地區代理人”,分布在不同城市。嵐城隻是起點,這個網絡已經擴散到全省。
    “立即聯係全省各地警方,聯合行動!”李建國下令,“必須在天亮前控製住所有已知的代理人!”
    行動迅速展開。淩晨四點至六點,全省抓捕了二十三名嫌疑人,繳獲“閃電小子”成品三千多包,半成品原料五百公斤。
    但李浩然依然在逃。
    宋媛兒重新梳理李浩然的背景:父母都是中學老師,家庭條件普通。大學四年成績優秀,已經保送研究生。導師評價他“聰明但孤僻,對化學有近乎偏執的熱情”。
    “他的動機是什麽?”唐樂沉思,“不是為了錢,他的定價很低。不是為了權,他隱藏得很深。那為什麽?”
    宋媛兒翻看李浩然的論文開題報告,題目是《簡易合成路徑對藥物可及性的影響研究》。摘要裏有一句話:“如果救命藥因為合成複雜而價格高昂,那麽簡化合成路徑就是道德責任。”
    “他把毒品當成了‘藥’。”她突然明白,“他認為自己在降低‘認知增強劑’的門檻,讓更多人能用得起。就像仿製藥降低抗癌藥價格一樣...隻是他增強的是‘認知’。”
    “荒謬的邏輯。”唐樂評價。
    “但對一個沉浸在學術理想裏的學生來說,可能很合理。”宋媛兒想起周啟明,想起陳默,“高智商的罪犯,總能為自己的行為構建一套自洽的理論。”
    天快亮時,一個意外的線索出現:李浩然的校園卡記錄顯示,他昨晚十一點去了醫學院實驗樓。
    那裏有全市唯一的“低溫生物樣本庫”,保存著各種人體組織和細胞樣本。
    他去那裏幹什麽?
    八
    醫學院實驗樓的地下二層,溫度驟降。
    低溫樣本庫的門敞開著,冷氣向外彌漫。守夜的老大爺被綁在椅子上,嘴被膠帶封住。警方解救後,他驚魂未定地說:“那孩子說要取自己的實驗樣本,我給他開了門,他就...”
    樣本庫的監控被破壞,但走廊監控拍到了李浩然背著一個銀色保溫箱離開的畫麵。箱子上有“生物危害”標誌。
    “他拿走了什麽?”唐樂問管理員。
    管理員檢查後臉色蒼白:“HIV陽性血清樣本、肝炎病毒樣本、還有...炭疽杆菌滅活株。”
    “生化恐怖襲擊?!”所有人都驚出一身冷汗。
    但宋媛兒搖頭:“不對。如果他要製造恐慌,會拿活性樣本,而不是滅活株。他要的是...基因材料。”
    她想起李浩然筆記裏的一句話:“下一步:研究個體基因差異對藥物反應的影響,實現個性化用藥。”
    “他在收集不同疾病的基因樣本,想研究毒品與特定基因型的相互作用。”宋媛兒感到一陣寒意,“他想做出‘定製毒品’,針對不同人的基因特點,最大化效果,最小化副作用。”
    “他把自己當上帝了。”唐樂罵了一句。
    全省發布通緝令,李浩然的照片出現在所有交通樞紐和新聞媒體上。但一個二十一歲的大學生,能躲到哪裏?
    宋媛兒再次查看李浩然的所有資料。在一條不起眼的勤工儉學記錄裏,她發現了線索:李浩然大二時在“城西化工原料市場”做過周末兼職。
    “那裏有很多廢棄倉庫和小作坊。”唐樂反應過來,“他可能在那裏建立了秘密實驗室。”
    九
    城西化工原料市場是嵐城最雜亂的地方之一。小作坊挨著小作坊,倉庫連著倉庫,很多是違章建築,沒有規範管理。
    警方分成十組,地毯式搜索。宋媛兒和唐樂負責市場最深處的老廠區。
    在一間標注“危房待拆”的倉庫前,宋媛兒停下了腳步。門上的鎖是新換的,但窗戶上的灰塵有擦拭的痕跡。
    破門而入。
    倉庫內部被改造成了簡易實驗室,設備比大學裏的簡陋,但齊全。牆上貼滿了化學式和實驗數據,中央長桌上擺著正在反應的裝置。
    李浩然站在桌前,手裏拿著一個燒瓶。看到警察,他沒有跑,而是平靜地放下燒瓶。
    “比我想象的慢。”他說。
    “李浩然,你涉嫌製造、販賣毒品,以及非法持有危險生物樣本。”唐樂舉槍,“放下手,轉身!”
    李浩然照做,但語氣依然平靜:“我沒有販毒,我在做研究。‘閃電小子’是第一階段成果,已經證明了簡易合成的可行性。”
    “你的‘研究’害死了一個十五歲的孩子。”宋媛兒走上前,“他叫小明,初三,昨天還在為中考努力。”
    李浩然的表情終於出現了一絲裂縫:“副作用...是個體差異。我提醒過,要從低劑量開始...”
    “你提醒過?!”宋媛兒把屍檢報告拍在桌上,“急性肝衰竭,溶血反應,腎小管壞死——你的‘認知增強劑’是毒藥!”
    李浩然看著報告上的照片,嘴唇動了動,但什麽也沒說。
    技術科開始查封現場。在角落裏,他們找到了那個銀色保溫箱,裏麵的生物樣本完好無損。
    “你拿這些做什麽?”宋媛兒問。
    “研究基因靶點。”李浩然低聲說,“不同人的CYP450酶代謝能力不同,對藥物的反應也不同。我想找到規律,做出真正安全有效的...”
    “你沒有權利用活人做實驗!”宋媛兒打斷他,“沒有倫理審查,沒有知情同意,你在犯罪!”
    “倫理審查?”李浩然突然笑了,那笑容裏滿是諷刺,“那些藥企的新藥試驗,真的都符合倫理嗎?那些天價藥,真的值那個價錢嗎?我隻是想打破壟斷,讓普通人也能用得上...”
    “閉嘴。”唐樂給他戴上手銬,“這些話,留著在法庭上說吧。”
    押送出門時,李浩然回頭看了一眼自己的實驗室。那一刻,宋媛兒在他眼裏看到了熟悉的狂熱——和周啟明、陳默一樣的,自以為是的救世主情結。
    十
    上午十點,所有嫌疑人落網。
    但危機還沒有解除。“閃電小子”已經流入九所學校,至少兩百名學生可能接觸過。全市醫院開設綠色通道,免費提供血液檢測和解毒治療。
    教育局召開緊急會議,商討如何向學生和家長說明情況。警方建議坦誠,但學校擔心引起恐慌。
    最後折中方案:以“防止藥物濫用”為主題,開展全校安全教育,同時秘密通知可能接觸的學生家長。
    宋媛兒參加了家長會。麵對一雙雙焦慮的眼睛,她第一次感到語言的無力。
    “我們怎麽知道孩子有沒有碰?”“學校為什麽沒早點發現?”“那些毒販會判死刑嗎?”
    問題一個接一個。宋媛兒隻能如實回答:正在調查,會嚴懲,建議家長多關心孩子...
    散會後,一個母親拉住她,眼含淚水:“警官,我兒子說他隻是‘想考好點’,讓爸媽高興。我們是不是給他壓力太大了?”
    這個問題,宋媛兒無法回答。
    回局裏的路上,唐樂說:“抓了製毒的,抓了販毒的,但需求還在。隻要還有學生為了分數焦慮,還有家長為了成績施壓,就總會有市場。”
    “所以我們的工作永遠做不完。”宋媛兒看著車窗外流動的城市。
    十一
    下午,審訊李浩然。
    他的態度發生了微妙變化。不再辯解自己的“研究”,而是開始詳細交代所有技術細節:配方、工藝、原料來源、分銷網絡...
    “我想贖罪。”他說,“那個孩子...小明的死,我沒想到。”
    “但你應該想到。”宋媛兒說,“你在用活人試藥,就應該想到可能死人。”
    李浩然沉默了。良久,他說:“我的電腦D盤,加密文件夾,密碼是我學號。裏麵有完整的研究數據,包括解毒劑配方和基因篩查方法。希望對那些中毒的人有幫助。”
    技術科驗證,數據真實有效。醫院根據新配方調整治療方案,患者病情開始好轉。
    在移交看守所前,李浩然問了最後一個問題:“宋警官,如果我的研究真的能幫助人,隻是方法錯了...我還有價值嗎?”
    宋媛兒看著他年輕的臉,想起他保送研究生的通知還沒過期。
    “你的價值,應該由法庭評判。”她最終說,“但那些因為你而受苦的人,永遠不會認為你有價值。”
    李浩然低下頭,被押走了。
    十二
    一周後,小明葬禮。
    宋媛兒和唐樂以個人身份參加。黑白照片上的男孩笑容燦爛,旁邊擺著他的中考準考證——他再也用不上了。
    母親哭暈過去三次,父親扶著棺材,一言不發。
    離開時,唐樂突然說:“我侄女今年也初三。前幾天我姐說,她半夜躲在被子裏哭,因為模考沒進前十。”
    “你怎麽辦?”
    “我跟她說,考不好沒關係,叔叔養你一輩子。”唐樂苦笑,“但她還是哭,說‘你們大人不懂’。”
    是啊,大人不懂。不懂現在的孩子承受的壓力,不懂分數對某些家庭意味著什麽。但這不是吸毒的理由,永遠不是。
    回局裏,新的案件已經在等著:郊區發現製毒窩點,疑似在模仿“閃電小子”,但配方更粗糙,更危險。
    李建國召集開會:“禁毒宣傳要進校園,但也要進家庭。我們要讓家長明白,孩子的心理健康比分數重要。”
    “還要打擊原料供應鏈。”緝毒隊長補充,“‘閃電小子’用的幾種前體化合物,在化工市場很容易買到,需要管控。”
    會議持續到深夜。散會後,宋媛兒站在辦公室窗前,看著城市的夜景。
    手機裏有一條未讀信息,是那個失去兒子的母親發來的:“宋警官,謝謝你們做的一切。雖然小明回不來了,但希望其他孩子能得救。”
    她回複:“我們會盡力。”
    窗玻璃上,映出她疲憊但堅定的臉。警徽在肩頭,重量在心頭。
    樓下的警車又出動了,紅藍警燈劃破夜色。
    新的戰鬥,又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