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涯子昏厥的刹那，瘋魔怔住了，盯著這張布滿血汙的臉龐陷入困惑。連日來，他瘋狂折磨這個年輕人。遍體鱗傷，對方卻始終緊咬牙關不曾求饒。方才昏迷中那聲聲哭嚎來得蹊蹺——那句句泣血的若曦，反倒讓瘋魔心頭一顫。
    若曦？這撕心裂肺的呼喚像把尖刀，突然刺進瘋魔混沌的記憶深處。某種塵封百年的痛楚被喚醒，卻如同隔霧看花般模糊不清。若曦？瘋魔喃喃重複著這個名字，渾濁的眼中閃過一絲異樣的光芒。似乎生生撬開了他的往昔。曾經也有某個模糊的身影在腦海中若隱若現，卻怎麽也想不起具體模樣。這種似曾相識的痛楚，讓瘋魔愈發焦躁。
    究竟是誰！瘋魔青筋暴起的手攥緊真涯子染血的衣襟。真涯子破碎的身軀被無情搖晃，斷裂的肋骨在皮下發出細碎聲響。若非丹田處映魔鏡維係著最後生機，這副軀體早該化作散了架。瘋魔渾濁的瞳孔裏映著對方慘白的臉，某種詭異的熟悉感在心頭翻湧——當年那個在血雨裏嘶吼的自己，是否也曾這般呼喚過某個名字……
    說！若曦是誰？他轉而又粗暴地揪起真涯子的衣領，枯瘦的手指深深掐進對方血肉。可回應他的隻有微弱的呼吸聲。瘋魔發狂般搖晃著這具殘破的身軀，仿佛要從中搖出答案。
    搖晃間真涯子嘴角溢出血沫，瘋魔卻魔怔般不斷加重力道。他必須知道答案，這具垂死軀體裏藏著的秘密像毒蟲啃噬著他的理智。那些刻意遺忘的往事在記憶斷層中若隱若現，偏偏每次即將抓住線索時又消散無蹤。暴怒與困惑交織成更癲狂的力道，直到聽見真涯子胸腔傳來不祥的骨裂聲……
    被瘋魔如此搖晃，真涯子的狀況已岌岌可危。肋骨盡碎，五髒俱損，瞬間移位，全憑體內映魔寶鏡吊著一口氣。先前在梵音幻境中遭受的重創，更讓他的生命已如風中殘燭。瘋魔卻渾然不覺，滿腦子都是那個令他心神不寧的名字！
    記憶的碎片在瘋魔混沌的腦海中翻湧。他隱約看見百年前的自己，也曾這般聲嘶力竭，撕心裂肺地呼喚過某個名字。這種共鳴讓他既憤怒又恐懼，手上的力道不自覺地加重，真涯子的嘴角又溢出一縷鮮血。
    到底......是誰......
    瘋魔的聲音突然低了下來，帶著連他自己都沒察覺的顫抖。
    瀕死者的氣息拂過瘋魔顫抖的手背，刹那間他看見幻象——百年前某個雨夜，自己也是這樣抓著某個漸漸冰冷的身軀。記憶的閘門被撬開一道縫隙，瘋魔突然鬆開染血的手指，踉蹌後退兩步。鏡麵般的月光照在真涯子身上，那些破碎的輪廓竟與記憶深處某個身影漸漸重疊……
    命運總愛捉弄世人，越是逃避的宿命，越會迎麵撞來，如影隨形；越是無心插柳，反倒柳暗花明。當你不再執著時，轉機卻悄然而至。眼前這瘋魔與真涯子的糾葛便是如此——往日裏見麵便是不死不休的廝殺，便如遇宿敵，招招致命，仿佛要清算幾世血債……
    十餘次致命重擊都未能了結這段孽緣。方才再次致命打擊後，真涯子已氣若遊絲，偏偏這瀕死之態竟莫名觸動了瘋魔心底某根弦，讓瘋魔決定——決不允許這個宿敵般的存在就此隕落。
    荒誕的轉折就此上演：隻見瘋魔突然掐訣念咒，周身迸發出璀璨道韻，泛起萬千玄光。雖神誌癲狂，但那一手混元功法和玄奧法陣絕非虛妄。隻見道道金芒破空而出，漫天流光中，洪荒之力席卷八荒，恍若巨獸吞吐天地，整個空間都為之震顫……
    難怪被其折磨九十載的佟枯祖逃出梵音幻境後，提起此人時，眼中仍會浮現刻骨銘心的恐懼。即便是他佟枯祖與真涯子聯手都難擋其鋒芒，見其通天修為，難怪將那佟枯祖視為螻蟻。這瘋魔的來曆成謎，百年前九天異象之際，梵音壁僅僅裂開一道縫隙，它癲狂的身影從中竄出，從此成為魔教世代揮之不去的恐怖陰影。
    關於瘋魔的來曆眾說紛紜，有人說他是梵音壁畫裏的幽魂，有人傳言他是老祖宗，魔教口口相傳的切莫驚動梵音幻境那怪物的警示，或許正應在此人身上。可笑那令正邪兩道聞風喪膽的佟枯祖，卻在此人手下苟延殘喘，被折磨了近百年。
    此刻真涯子已是油盡燈枯，命懸一線，縱有那映魔鏡護體也回天乏術。然而奇跡驟現——這瘋魔不知是何方神聖，轉瞬間布下四十重禁製，又將十二道本源真力渡入真涯子奇經八脈。周身大穴。
    未及一炷香，真涯子喉頭竟微微顫動，眼看就要蘇醒。瘋魔卻突然僵立原地，渾濁的眼眸中翻湧著暴戾與困惑。癲狂中夾雜著一絲難以捕捉的憐憫。那目光雖然似要撕碎眼前之人，卻又流露出著難以名狀的痛楚，那眼底轉瞬即逝的清明，或許這就是他殘存的最後人性？
    真涯子艱難地撐開沉重的眼簾，瞳孔驟然緊縮——眼前景象令他渾身一顫，入眼的竟是張癲狂扭曲的麵容。
    方才還沉浸在雲端般的暖意裏，仿佛沐浴著三月春光，和煦陽光下，卻被這張猙獰麵孔而取代。此刻卻如墜冰窟。更令他驚怒的是，朦朧中似有若曦倩影閃過，未及細看卻生生被這瘋子粗暴搖晃打斷。
    瘋子！真涯子怒不可遏地吼道。
    這聲怒斥令瘋魔身形一滯，竟是突聞這一聲怒吼怔住了。他本欲發作，心道此子如此放肆？山人應當加以教訓才是！若不出手那還了得？他枯瘦的手指懸在半空，渾濁的眼中閃過錯愕——
    突然想起自己方才分明救這年輕人於垂死，怎反遭惡語相向？暴怒又要發作，卻又想起對方昏迷時渾身是血的慘狀乃自己所致……另外昏迷中山人救他，此子自然是不知情。救人之手，豈能再成傷人之刃？種種矛盾撕扯著他，氣憤情緒在胸中翻湧，氣得他指尖發顫：你...你說什麽？
    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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