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龍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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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河的水,其實並不黑。
    非但不黑,在隴右道這片終年被黃沙籠罩的地界,能有這麽一條清澈見底的河,已是上天的恩賜。
    河水自西向東,蜿蜒流淌,滋養著兩岸的良田與百姓。
    可就是這般一條河,如今卻是變了模樣。
    離著河岸還有半裏地,一股難以言喻的惡臭便撲麵而來。
    饒是鎮魔司眾人早已見慣了各種場麵,此刻聞到這股味道,也是忍不住皺起了眉頭。
    可即便如此。
    該查的,還是得查。
    眾人翻身下馬,牽著馬匹,一步步走向河床。
    越是靠近,那股惡臭便越是濃烈,熏得人頭昏眼花。
    曾經清澈的河水,如今泛著一種詭異的顏色,水麵上漂浮著一層密密麻麻的白色魚肚,大大小小,一眼望不到頭。
    “我操......”
    趙虎第一個沒忍住,幹嘔了一聲,抬起袖子死死捂住口鼻。
    劉沉的臉色也不好看,他擺了擺手,“都忍著點,仔細查探,看看有沒有線索。”
    眾人應諾,各自散開,沿著河岸仔細搜尋起來。
    很快。
    眾人一無所獲。
    別說妖氣,便連黃字營的蹤跡,也未見著。
    按理說,妖物作祟,必有妖氣殘留。
    可此地,除了惡臭,再無其他。
    要麽是妖物手段高明,能將自身氣息盡數斂去。
    要麽......
    便是這河水變成這副模樣,另有他因。
    正思索間,眼角餘光卻瞥見不遠處,竟有炊煙嫋嫋。
    河岸邊上,竟還有個小小的村落。
    村子不大,瞧著也就二三十戶人家的樣子,土坯牆,茅草頂,顯得破敗不堪。
    “這些百姓......還沒跑?”
    這河都臭成這樣了,住在這邊上,人還能活?
    話音剛落,便見一個佝僂著身子的老漢,提著兩隻木桶,顫顫巍巍地從村裏走了出來,徑直朝著河邊走去。
    眾人眼睜睜看著那老漢走到河邊,將木桶沉入那泛著油光,漂著死魚的河水裏。
    “......”
    趙虎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
    “他娘的,這些人瘋了不成?!”
    他想也不想,幾個大步便衝了過去,一把奪過老漢手裏的繩子,將那剛打上來半桶的汙水,又倒回了河裏。
    “老丈!你不要命了?!”
    “這水都成這樣了,喝了會死人的!”
    那老漢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嚇了一跳,等看清是個穿著鎮魔司服飾的壯漢,渾濁的眼睛裏非但沒有半分感激,反倒滿是怨懟。
    老漢白了他一眼,什麽話也沒說,轉身從地上撿起木桶,又要去打水。
    這一下,不止是趙虎,連跟過來的劉沉等人都看傻了。
    “哎!你這老頭!”
    趙虎氣得直跳腳,又一次攔住了他,“跟你說話呢,你耳朵聾了?這水喝不得!”
    老漢終於不耐煩了,“不喝這個,喝什麽?”
    “喝這河裏的水,興許是慢慢死。”
    “可要是不喝......”
    “不出幾日,便得渴死,你來選?”
    “......”
    眾人麵麵相覷,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麽。
    隴右道,千裏黃沙,十年九旱。
    凡人想在這片地界活下去,隻有兩個指望。
    要麽,指望天。
    要麽,指望河。
    大多數地方掘地百尺,未必能見一滴水。
    劉沉沉默不語,隻是將手裏的水囊,遞給了那老漢。
    老漢愣了一下,接過水囊,擰開,仰頭灌了一大口,這才長長地舒了口氣。
    “多謝。”
    “老丈,我等是鎮魔司的人,前來調查黑河異變一事,還請行個方便。”
    鎮魔司三個字一出,老漢渾濁的眼睛裏才終於有了些許波動。
    他抬起頭,仔仔細細地打量了眾人一番,最後將目光落在了他們腰間的橫刀上。
    “官爺啊......”
    老漢歎了口氣,將手裏的木桶往地上一放,一屁股坐在了河邊的石頭上。
    “不是我不配合,是實在是沒什麽好說的。”
    “咱隴右本就缺水,咱們這黑河沿岸的村子,吃水用水,全靠這條河。”
    “半個月前,不知怎的,就自己倒著流了三天。”
    “三天後,水是順過來了,可也變成了這副鬼樣子,河裏的魚全死了,水也變得又腥又臭。”
    “隴右地龍翻身是常事,可這水脈斷絕......八成,是龍王爺發怒了。”
    龍王?
    薑月初眉梢一挑。
    眾人也是一愣。
    劉沉皺起了眉,“此話怎講?”
    老漢指了指腳下的黃土地,“咱們隴右道,靠天吃飯,可天上不下雨,就隻能靠地,這地裏的水,便是龍王爺賞的。”
    “附近各村各鎮,都供奉著龍王爺的香火,每年祭祀,不敢有半分懈怠,這些年來,風調雨順談不上,可也從未有過這般水脈盡斷的怪事。”
    “若不是前些日子......”
    話說一半,老頭忽然又閉口不談,一副怕說多的表情。
    劉沉皺起眉頭。
    這種情況,在大唐並不少見。
    所謂龍王,本質大多便是妖物。
    當地百姓愚昧,將其奉為神明,以求風調雨順。
    許多深山大澤之中,都有此等“山神”、“河伯”,受一方香火,庇護一方水土。
    隻要不曾害人,鎮魔司大多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可眼下這般光景......
    “那之前,可有一隊與我等著裝相似的人來過?”
    劉沉換了個問題。
    “好像......是有這麽幾個人,也是官爺的打扮,來問過幾句話,後來便順著河岸,往上遊去了。”
    往上遊去了?
    劉沉與眾人對視一眼,心中已然有了計較。
    黃字營的人,定然也是發現了什麽,才會前往上遊探查。
    “多謝老丈。”
    那老漢擺了擺手,不再理會眾人。
    他自顧自地將兩隻木桶打滿,繩子在肩上一勒,而後,便頭也不回地,慢悠悠地朝著村子的方向走去。
    趙虎看著那道背影,張了張嘴,似乎還想再勸說幾句。
    可話到了嘴邊,卻又硬生生咽了回去。
    他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腰間的水囊。
    他們一行八人,從涼州府日夜兼程而來,身上帶的水,隻夠支撐到任務結束。
    如何有多餘的,分給這一整個村子的人。
    劉沉看著老漢遠去的背影,沉默了許久,才緩緩開口。
    “都說說吧,怎麽看?”
    老王歎了口氣,道:“還能怎麽看。”
    “那老頭說的龍王爺,十有八九,便是盤踞在此地的妖物。”
    “先前風調雨順,想必是百姓的香火供奉得足,如今這般光景,怕是那妖物出了什麽變故。”
    趙虎呸了一口。
    “什麽狗屁龍王爺,不過是頭占著水脈的畜生。”
    “依我看,直接殺過去,剁了它的腦袋便是!”
    “剁了腦袋?”
    老王瞥了他一眼,沒好氣道:“你知道那妖物在哪麽?你知道它是什麽境界麽?”
    “黃字營那幫人,個個都是探查的好手,如今卻生不見人,死不見屍,你當是鬧著玩的?”
    “你......”
    “行了行了。”
    劉沉低喝一聲,止住了二人的爭吵。
    與其在這裏憑空猜測,不如循著前人的蹤跡,去上遊一探究竟。
    劉沉深吸一口氣,眼中閃過一絲決然。
    “所有人,上馬!”
    八匹赤瞳駒調轉馬頭,沿著河床,向上遊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