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再見魏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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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夜。
    剛下過一場秋雨。
    長安城的青石板路麵上積了一層淺水,倒映著坊間零星掛起的燈籠,光影搖曳。
    永興坊。
    緊鄰鎮魔總司,乃是這長安城中一等一的富貴地界。
    住在此處的,非富即貴。
    且不是一般的富貴。
    要麽是家裏有人在朝中身居紫袍玉帶的高位,要麽是祖上積攢了潑天的功勳。
    坊門一關,這裏便是另一個世界。
    連坊內巡街的武侯,走起路來都得踮著腳尖。
    生怕踩重了青磚,驚擾了哪位貴人的清夢。
    尋常百姓,別說住,便是路過,若是衣衫不整,都要被坊丁盤問上半天。
    略顯沉重馬蹄聲,打破了長巷的寂靜。
    薑月初牽著赤瞳駒,停在了一座朱紅大門前。
    她抬頭,借著門口微弱的燈籠光暈,看了看牌匾。
    “是這兒了。”
    薑月初鬆了口氣,伸手抹了一把臉。
    原本白皙精致的麵龐,此刻被風幹的暗紅血漬糊得嚴嚴實實,隻露出一雙清冷的眸子,在黑夜裏閃著幽光。
    這一路從涇陽殺回來,又馬不停蹄地進城。
    著實讓她此刻沒有幾分人樣。
    篤篤篤。
    薑月初抬手,扣響了門環。
    過了許久。
    門內才傳來一陣拖遝的腳步聲。
    “哪位大人深夜造訪......”
    吱呀——
    側門開了一條縫。
    一個提著燈籠的老門房,探出半個腦袋。
    燈籠的光暈昏黃,照亮了門前三尺之地。
    還沒等他看清來人。
    一股難以言喻的惡臭,便順著那門縫,直衝腦門。
    “嘔——”
    老門房猝不及防,胃裏一陣翻江倒海,差點把隔夜飯給吐出來。
    他下意識地捂住口鼻,上下打量著眼前這團黑乎乎的人影。
    原本的玄色官袍,此刻已經被血泥糊住,上麵還掛著些不明所以的碎肉沫子。
    頭發略微散亂,麵容可是一言難盡。
    老門房愣住了。
    這是哪?
    這可是曾經大理寺卿魏公的府邸!
    平日裏往來的,哪個不是鮮衣怒馬,熏香撲鼻?
    難不成是叫花子?
    可也不對啊。
    這永興坊乃是京畿重地。
    日夜都有人巡邏,莫說是叫花子,便是一隻狗若是長得寒磣了些,都要被趕出去。
    這人是怎麽混進來的?
    “去去去!”
    門房眉頭一皺,揮手像是趕蒼蠅一般。
    “哪裏來的乞兒,也不睜開狗眼看看這是什麽地方!”
    “要飯去城南的悲田坊,跑到這永興坊來撒野,也不怕被巡街的抓去打斷了腿!”
    說著,他就要將門關上。
    薑月初也不惱。
    她低頭看了看自己這身行頭,確實是有些狼狽了些。
    在涇陽那一戰,哪怕身法再好,也難免沾染一身腥臊。
    一隻手,穩穩地抵住了即將合上的門板。
    門房使出了吃奶的勁兒,那門板卻像是鑄死了一般,愣是關不上分毫。
    他心頭一跳,睡意醒了大半。
    是個練家子?
    “我不討飯。”
    薑月初聲音平淡,透著幾分沙啞。
    “我是來找人的。”
    “找人?”
    門房狐疑地打量著她,捂著鼻子往後縮了縮。
    “找誰?我家老爺早就歇下了,不見客。”
    “我找魏清。”
    “......”
    “你這乞兒,莫不是得了失心瘋?”
    門房氣極反笑,“我家小姐那是何等金枝玉葉,豈會認得你這等......”
    話音未落。
    一塊腰牌,被輕輕拋了過來。
    門房下意識地伸手接住。
    借著燈籠昏黃的光暈,總算是看清了腰牌上的字樣。
    下一秒。
    手一哆嗦,差點沒拿穩把燈籠給扔了。
    這是鎮魔司的腰牌?!
    “這......這......”
    門房結結巴巴,雙腿有些發軟。
    薑月初收回手,淡淡道:“勞煩通報一聲,隴右薑月初,前來拜訪。”
    ...
    不過片刻功夫。
    寂靜的深宅大院,瞬間雞飛狗跳。
    燈籠一盞接一盞地亮起,急促的腳步聲雜亂無章。
    中間還夾雜著丫鬟婆子的驚呼聲,以及不知是誰撞翻了銅盆的咣當聲。
    沒讓她等太久。
    “哪呢?人哪呢?!”
    一道倩影衝了出來。
    發髻有些散亂,顯然是剛從被窩裏爬起來,身上隻披了一件禦寒的外衣,腳下甚至趿拉著一雙繡鞋,連後跟都沒提上去。
    正是魏清。
    她舉著燈籠,在那漆黑的夜色中一陣亂晃。
    直到光暈落在如同血葫蘆般的身影上。
    魏清整個人猛地一僵。
    下一秒。
    眼中迸發出巨大的驚喜。
    “月初!”
    魏清把燈籠隨手往旁邊丫鬟手裏一塞,朝著薑月初就撲了過來。
    “你怎麽突然來長安了?!”
    薑月初微微張開雙臂,準備迎接這久違的熱情。
    然而。
    就在二人馬上靠近的一刹那。
    吱——!
    像是緊急勒馬。
    魏清的身形猛地頓住。
    “嘔——!!!”
    薑月初有些尷尬地收回手,嗅了嗅手臂。
    “有......那麽臭嗎?”
    魏清直起腰,眼淚都被熏出來了。
    她一手捏著鼻子,一手在那扇風,滿臉嫌棄地後退了兩步。
    “你......嘔......你是掉進茅坑不成?”
    “......”
    ...
    魏府後院,香閨之中。
    熱氣騰騰,水霧繚繞。
    巨大的紅木浴桶裏,撒滿了花瓣。
    薑月初整個人泡在熱水裏,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魏清驅散了丫鬟,親自挽著袖子,手裏拿著一塊絲瓜瓤,正站在桶邊,一臉認真地幫她搓著後背。
    原本清澈的熱水,此刻已經變成了暗紅色。
    “這次又是什麽妖物?”
    薑月初閉著眼,享受著這難得的伺候,“幾頭成了精的羊妖,稍微費了點手腳。”
    “在隴右就是天天斬妖,來了長安,還要斬妖,鎮魔司也太不把人當人用了......”
    魏清嘟囔了一句,手上的動作卻是沒停。
    “......”
    薑月初倒是沒什麽怨言。
    有其職斯有其責。
    無論是出於自己的私心,還是身上穿著的這身官皮,斬妖除魔,便是她分內之事。
    “不過話說回來......你這肉好像結實了不少啊?以前那是幹瘦,現在......嘖嘖嘖......”
    魏清把手伸進水裏,捏了捏薑月初的手臂,隨後目光順著鎖骨往下移,最後停在某處,眼中閃過一絲羨慕。
    “這怎麽連這裏也長了?!”
    “......”
    薑月初黑著臉,一把將濕漉漉的布巾甩在她臉上。
    “閉嘴!”
    “好嘞,大人~”
    浴桶中,水波蕩漾。
    窗外,夜色沉沉,秋雨又起,淅淅瀝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