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後考完出貢院，外頭圍滿了人，仍在說金家姑娘代父赴考的事。
    有人說她孝，有人說她傻，還有個老秀才搖頭晃腦：“前朝有個婁逞，女扮男裝當縣令，最後還不是被識破，退回老嫗身份？女子嘛，終究越不過這道坎。”
    趙爾忱沒說話，想起金知遙回頭望貢院的眼神，心裏忽然有點發酸，她有不輸這些人的才學，卻隻能隔著那道朱門，望著這些人走進她父親盼了一輩子、她也替父親盼了許久的考場。
    考完試的趙爾忱身心俱疲的離開了貢院，準備回永安侯府。
    剛上自家馬車就看見了謝遲望，轉頭一看，宋時沂也在，兩人在車廂裏相對無言，見趙爾忱上來了，謝遲望起身將她拉到身邊坐下。
    謝遲望關懷的問道：“如何？”
    趙爾忱沒反應過來，“什麽如何？我答得還行……”
    “忱兒，前日京城傳遍了，貢院中有學子女扮男裝，意圖混入考場，被學政逐出貢院，殿下問你可曾被這番風波嚇到了。”宋時沂打斷趙爾忱的話。
    趙爾忱搖頭，“沒有。”
    謝遲望摸摸她的後腦，“沒有就好，既然答完了，那咱們就回家。”
    趙爾忱沒說話，一是不知該說些什麽，二是考完真的很累，現在隻想睡一覺，緩一緩。
    她胳膊一伸，把謝遲望往車窗邊推了推，膝蓋又頂了頂宋時沂的腿，硬是將兩人擠到角落，翻了個身把後背留給他們，卷著薄毯霸占了大半位置。
    馬車軲轆碾過青石板路，慢悠悠的往永安候府駛去。
    謝遲望半邊身子貼著車窗，能聞到外頭飄來的桂花香，身側的宋時沂挨著他的小臂，兩人都刻意往角落縮，肩膀蹭著肩膀，連呼吸都放輕了。
    兩人都不說話，車廂裏隻剩車輪滾動的輕響，還有趙爾忱勻長的呼吸聲，偶爾伴著兩聲無意識的囈語。
    謝遲望替趙爾忱把滑落的毯子拉上去，小心翼翼地往她肩上攏了攏，宋時沂眼眸低垂，叫人看不清眼中情緒。
    趙爾忱蓋好毯子後，兩人視線在空中撞了撞，又飛快地移開，謝遲望咳了聲，轉頭掀開車簾去看街景，宋時沂則盯著自己的靴尖，車廂角落的空間逼仄，連空氣都透著幾分尷尬。
    不知過了多久，馬車停穩，車夫在外頭稟報：“殿下，侯爺，到了。”
    謝遲望先起身，動作輕柔的拍了拍趙爾忱的肩：“忱兒，醒醒，到家了。”
    趙爾忱迷迷糊糊睜眼，頭發睡得有些散亂，蹭到謝遲望的手背，才發現自己把兩人擠得貼到車壁了，謝遲望的發簪歪了點，宋時沂的領口也皺了。
    她含糊地嗯了聲，撐著謝遲望的手下車，腳剛沾地，就聽見謝遲望對車夫吩咐：“送宋公子回府。”
    宋時沂已跟著下了車，青衫拂過馬車踏板，他抬手婉拒，溫潤的眉眼彎了彎：“不必勞煩，我騎馬來的。”
    話音落，不遠處拴在老樹下的白馬打了個響鼻，馬夫連忙幫他牽過來。
    宋時沂衝謝遲望頷首，又看向還在犯困的趙爾忱，溫聲道：“你好好歇著，改日再來看你。”
    趙爾忱點點頭。
    隨即，宋時沂翻身上馬，動作幹脆利落，馬蹄聲輕快，很快消失在巷口。
    趙爾忱揉著眼睛靠向謝遲望：“時沂叔怎麽自己騎馬過來了？”
    謝遲望替她理了理衣襟，摸摸她的額頭看有沒有發熱：“不知道。”
    趙爾忱懶得想那麽多，回了自家臥房後，脫下外衣，倒頭就睡，一覺睡到第二天，睜眼時外麵天亮了，趙爾忱還有點懵，這是什麽時辰了？
    看了看水鍾，已經是第二日的辰時了，自己睡了七個時辰，時辰剛剛好，起來用早膳，趙爾忱伸了個懶腰。
    用完早膳後，趙爾忱回屋去榻上躺著，謝遲望在她身邊坐下，趙爾忱往旁邊挪了挪，枕在他大腿上。
    “前日那金氏冒考，是不是將你嚇了一大跳？”謝遲望出聲問道。
    趙爾忱嗯了一聲，“當時那人說站住，我還算鎮定，有人說她是女子時，我的心都提了起來，以為是在說我。”
    謝遲望給趙爾忱按摩頭部，手上的動作輕柔，“前日你入貢院時，我還在宮中，聽聞貢院中有女子扮男裝，我還以為是你，當時連找誰搭救你都想好了。”
    趙爾忱輕笑，“當時他們說的時候，我也以為是我，連流放地都挑好了，不想去嶺南，想去邊關，至少我在那兒還有熟人。”
    謝遲望不滿道：“說什麽喪氣的話？有我在，就不會讓你被流放。”
    “我的女子身份被拆穿了，若不與你撇清幹係，屆時你的男子身份也藏不住了，那才是要命好吧。”趙爾忱解釋道。
    “你以為你和我撇清幹係，皇兄就不會懷疑我了？我被拆穿也是遲早的事，還不如趁早說了，給你弄個王妃當當，即使皇兄要清算我也是幾年後的事了。”謝遲望倒是想得很開。
    趙爾忱撇嘴，不再搭話，這話聽著晦氣。
    “對了，那個金老童生和金知遙，你知道他們現在怎麽了嗎？官府有沒有找上門？”趙爾忱突然想起來金氏父女。
    謝遲望歎道：“官府沒有找上門，卻有一些腐儒聞聲去罵，說金老童生枉為讀書人，竟讓女兒替考。被那金知遙堵在門口，罵得羞憤欲死，那幾個腐儒還想動手，被金知遙的兄長暴打了一頓，昨日便無人敢上金家的門了。”
    “幹得好。”趙爾忱簡直要鼓掌。
    趙爾忱身心都舒暢了，坐起身，取來紙和筆，將事情的來龍去脈寫清楚，然後命小果送去給段蓁蓁。
    “你打算怎麽做？”
    趙爾忱躺回謝遲望懷裏，“如今咱們的小報走上正軌了，段蓁蓁那兒不是正缺人手嗎？那金知遙能將腐儒罵得羞憤欲死，想必是個飽讀詩書又言辭犀利的，最適合去段蓁蓁手底下幹活了。”
    謝遲望讚成：“這倒也是。”
    “這樣一來，段蓁蓁收下一得力幹將，那金知遙也能尋一份發揮所長的工作，簡直完美。”趙爾忱樂滋滋的想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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