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臨城。
    夕陽的餘暉，將城牆染上了一層暗淡的金色。
    葉凡的身影，出現在通往城門的大道上。
    他的腳步不快。
    每一步，都走得很穩。
    身後，是長長的，被拉伸到極致的影子。
    那影子，仿佛是他被遺棄在這片土地上的，所有不堪的過往。
    他的眼神，平靜得沒有一絲波瀾。
    天人境的神識，早已覆蓋了整座城池。
    城內的喧囂，議論，都清晰地，傳入他的腦海。
    有關於王家的霸道。
    有關於葉家的窘迫。
    有關於他那個，即將被當成犧牲品，嫁給王騰的妹妹，葉靈兒。
    這些聲音，沒有在他的心湖中，激起任何漣漪。
    他不再是那個，會因為幾句嘲諷，就怒火中燒的少年。
    青竹峰上的歲月，師尊的教誨，早已將他的心性，打磨得如萬載玄冰。
    冰冷。
    且堅硬。
    他隻是一個，回來取回屬於自己東西的，過客。
    城門口的守衛，懶洋洋地靠在牆邊。
    看到葉凡走來，隻是隨意地瞥了一眼，便不再理會。
    一個氣息平平，看起來像是普通遊曆散修的年輕人，不值得他們多看一眼。
    葉凡走進了城門。
    街道還是記憶中的模樣。
    青石板路，兩旁的商鋪，叫賣的貨郎。
    一切都那麽熟悉。
    一切又都那麽陌生。
    他感覺自己，像是一個靈魂，飄蕩在這座城市上空，冷眼旁觀著下方的人間百態。
    這些，與他無關。
    他的目的地，隻有一個。
    葉家。
    他穿過幾條熟悉的街道，腳步，停在了一座恢弘的府邸之前。
    朱紅色的大門，門口蹲著兩尊威武的石獅。
    門楣上，懸掛著一塊巨大的牌匾。
    上麵龍飛鳳舞地，刻著一個大字。
    “葉”。
    隻是，那朱紅色的門，已經有些斑駁。
    牌匾上的金漆，也脫落了不少。
    曾經的輝煌，似乎正在隨著時間，一點點褪色。
    “站住！”
    一聲厲喝，打斷了葉凡的注視。
    兩個守在門口的家丁，手持長棍，攔住了他的去路。
    “這裏是葉家府邸，閑雜人等，速速離去！”
    其中一個身材高壯的家丁，一臉不耐煩地嗬斥道。
    另一個瘦削一些的家丁，仔細地打量了葉凡幾眼，臉上，突然露出了一絲玩味的譏笑。
    “喲，我當是誰呢。這不是我們葉家當年那個，號稱千年一遇的……荒古廢體嗎？”
    他的聲音，不大不小，卻充滿了刺耳的嘲弄。
    高壯家丁一愣，也湊過來看。
    “還真是他！葉凡？你這個被趕出家門的廢物，還有臉回來？”
    “怎麽？在外麵混不下去了，想回來搖尾乞憐？”
    兩人一唱一和，言語間，充滿了鄙夷與不屑。
    他們是葉家的旁係子弟，因為沒什麽修煉天賦，才被派來看大門。
    對於葉凡這個曾經壓在他們所有人頭上的“天才”，他們心中，充滿了嫉妒與怨恨。
    如今見他落魄歸來，自然不會放過這個落井下石的機會。
    葉凡沒有說話。
    他甚至，沒有看那兩人一眼。
    他的目光，隻是平靜地，望著那扇緊閉的朱紅大門。
    仿佛，門前的兩隻蒼蠅，根本不存在。
    這種無視，比任何反駁，都更讓兩個家丁感到憤怒。
    “混賬東西！跟你說話呢！”
    高壯家丁怒喝一聲，手中的長棍，直接朝著葉凡的肩膀，狠狠砸了過去。
    “今天就讓爺爺我，教教你什麽叫規矩！”
    然而。
    那根灌注了煉氣境修為的長棍，在距離葉凡肩膀還有三寸的地方，停住了。
    就那麽，詭異地，懸停在半空中。
    無法再前進分毫。
    “嗯？”
    高壯家丁臉色一變。
    他用盡了全身的力氣，臉都漲成了豬肝色。
    可那根長棍，就像是被一隻無形的大手，死死攥住。
    紋絲不動。
    “怎麽回事？”
    瘦削家丁也發現了不對勁，臉上的譏笑，凝固了。
    葉凡，依舊沒有看他們。
    他隻是，緩緩地，抬起了腳步。
    朝著大門，走去。
    一步。
    砰！砰！
    兩個不可一世的家丁，連慘叫都來不及發出。
    身體就像是兩個破麻袋，猛地倒飛出去。
    重重地，撞在身後的石獅子上。
    口中鮮血狂噴，瞬間昏死過去。
    從始至終。
    葉凡沒有動一下手指。
    他隻是，從他們身邊，走了過去。
    他抬起手，輕輕地，推開了那扇沉重的大門。
    吱呀——
    刺耳的摩擦聲，回蕩在寂靜的街道上。
    門開了。
    他走了進去。
    府邸內，一片蕭索。
    空氣中，都彌漫著一股壓抑與沉悶的氣息。
    偶爾有幾個仆人丫鬟路過，也都是低著頭，行色匆匆，臉上帶著愁容。
    “那不是……葉凡少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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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怎麽回來了？”
    “噓，小聲點！別惹麻煩！”
    低低的議論聲，從角落裏傳來。
    葉凡充耳不聞。
    他順著記憶中的路線，徑直，朝著家族的議事大廳走去。
    就在這時。
    一個身影，從側麵的走廊裏，衝了出來，正好攔在他的麵前。
    那是一個衣著華貴的青年，臉上帶著幾分倨傲。
    正是當年，沒少欺負他的一個堂兄，葉辰。
    “葉凡？”
    葉辰看到他，先是一愣，隨即臉上，便露出了濃濃的厭惡與不屑。
    “你這個廢物，居然還有臉回來？”
    “我們葉家，就是因為你這個廢體，才成了整個風臨城的笑話！”
    “現在家族有難，你回來做什麽？看笑話嗎？還是想再給家族添亂？”
    葉辰的每一句話，都充滿了尖酸刻薄。
    葉凡停下腳步，終於，第一次，正眼看了他。
    那眼神，很平靜。
    平靜得，像是在看一塊路邊的石頭。
    葉辰被他看得一陣火大。
    “你看什麽看！廢物東西，還敢瞪我？”
    他怒吼一聲，體內金丹初期的修為，轟然爆發。
    一拳，夾雜著淩厲的拳風，狠狠地，朝著葉凡的臉上砸去。
    “我今天就打醒你，讓你知道，現在的你，在我麵前，就是一條狗！”
    拳頭，在葉凡的瞳孔中，越來越大。
    然而，葉凡依舊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就在那拳頭，即將觸碰到他麵門的一刹那。
    嗡！
    一層淡淡的金色光華，從他體表，一閃而逝。
    葉辰那勢大力沉的一拳，仿佛打在了一座太古神山之上。
    哢嚓！
    一聲清脆的骨裂聲響起。
    一股無可匹敵的反震之力，轟然傳回。
    “啊——！”
    葉辰發出一聲淒厲的慘叫。
    他的整條右臂，以一個詭異的角度，扭曲變形。
    森白的骨茬，甚至刺破了皮膚，暴露在空氣中。
    他抱著斷臂，痛苦地倒在地上，額頭上，瞬間布滿了冷汗。
    葉凡收回目光，不再看他一眼。
    他抬起腳，從慘叫的葉辰身邊，跨了過去。
    繼續，朝著議事大廳走去。
    ……
    青竹峰。
    搖椅上，陸長風懶洋洋地睜開眼。
    他看了一眼，眼前的虛空。
    一道隻有他能看見的光幕，悄然浮現。
    【姓名：葉凡】
    【體質：荒古聖體因果枷鎖出現裂痕）】
    【修為：天人境八層】
    【當前狀態：正在了結因果進度15）】
    【近期經曆：進入葉家府邸，無視螻蟻挑釁，廢掉堂兄葉辰，心境毫無波瀾，正前往議事大廳。因果枷鎖，鬆動加劇。】
    “不錯。”
    陸長風滿意地點了點頭。
    “心性，過關了。”
    了結因果，最忌諱的，就是被情緒左右。
    隻有站在絕對的高度，以俯瞰的姿態去處理，才能真正地，斬斷一切。
    而不是，陷入新的泥潭。
    他換了個舒服的姿勢，再次閉上了眼睛。
    徒弟的事情，他隻看，不插手。
    路，終究要他們自己走。
    ……
    葉家，議事大廳。
    壓抑的氣氛，幾乎讓人窒息。
    大廳主位上，坐著一個麵容威嚴，但鬢角已經斑白的中年男人。
    正是葉家當代家主，葉凡的父親，葉戰。
    他的下方，坐著十幾個家族的核心長老。
    每一個人的臉上，都布滿了愁雲。
    “家主！王家欺人太甚！”
    一個脾氣火爆的長老，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來。
    “他們不僅要我們交出祖傳的靈礦，還要讓靈兒嫁給那個紈絝子弟王騰！這簡直就是要把我們葉家，往死路上逼啊！”
    “可我們能怎麽辦？”
    另一個長老，長歎一聲。
    “王家如今，有玄陽宗做靠山。據說那個王騰，更是被玄陽宗的一位長老，收為了親傳弟子。我們葉家，拿什麽跟人家鬥？”
    “難道，就真的要把靈兒推入火坑嗎？”
    “靈兒是我們葉家這一代，最有希望衝擊元嬰的天才，她不能被犧牲！”
    大廳中，爭吵不休。
    角落裏，一個身穿白裙，容貌清麗的少女，靜靜地坐著。
    她的臉色，蒼白如紙。
    雙手，死死地絞著自己的衣角。
    她就是葉靈兒。
    聽著長老們的爭吵，她的眼中，充滿了絕望與無助。
    “夠了！”
    主位上，葉戰猛地一喝，聲音中，充滿了疲憊與無力。
    整個大廳，瞬間安靜了下來。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他的身上。
    葉戰緩緩閉上眼睛，仿佛用盡了全身的力氣。
    “傳我命令，準備……準備聘禮，下月初八，將靈兒……”
    他的話，沒能說完。
    因為，一個身影，不知何時，已經出現在了議事大廳的門口。
    那身影，逆著光。
    看不清麵容。
    但卻帶著一股，讓在場所有人，都心神一顫的，冰冷氣息。
    大廳內，落針可聞。
    所有人都愣住了。
    是誰？
    如此大膽，敢闖議事大廳？
    葉靈兒也抬起了頭，她看著那個熟悉又陌生的身影，清澈的眼眸中，充滿了難以置信。
    那個人，緩緩地，從門外的光影中，走了進來。
    一張，既熟悉，又陌生的臉，出現在眾人麵前。
    “葉……葉凡？”
    一個長老，失聲叫了出來。
    轟！
    整個議事大廳，瞬間炸開了鍋。
    “他怎麽回來了？”
    “這個廢物，回來做什麽！”
    “滾出去！這裏不是你該來的地方！”
    斥責聲，此起彼伏。
    葉戰那張威嚴的臉，瞬間變得鐵青。
    他死死地盯著葉凡，身體，因為憤怒，而微微顫抖。
    “你這個逆子！”
    “誰讓你回來的！”
    葉凡沒有理會任何人的叫罵。
    他的目光，掃過全場。
    掃過那些，曾經熟悉，此刻卻麵目可憎的臉。
    最後，他的目光，落在了那個臉色蒼白，眼含淚光的少女身上。
    他平靜的眼神，終於，起了一絲波瀾。
    然後，他抬起頭，看向主位上的那個男人。
    那個，他的父親。
    他開口了。
    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入了每一個人的耳中。
    “我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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