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戰的斷刀砸向青磚接縫，轟然炸起一片塵幕。碎石飛濺，煙塵翻滾，刹那間遮蔽了整個修煉場中央。高瘦男子掌勢未收，卻已察覺不妙，腳下急退半步，雙掌回撤護住麵門。矮壯者反應稍慢，彎刀剛欲橫掃，眼前一白，隻覺勁風撲麵，本能地擰身格擋。
    就在煙塵最濃之時，一道劍光穿入。
    輕，快，準。
    劍尖點在彎刀側麵三寸處，力道不大，卻讓整把刀偏轉了半分。那半分，正好避開了林戰後撤時的肩線。矮壯者虎口發麻，還未回神，劍鋒已滑至腕側，寒意透皮而入，逼得他猛然甩手。
    人影掠過。
    白衣飄入戰圈，靴底輕點地麵，身形如風中柳枝，順勢旋身，劍柄微抬，撞向高瘦男子探出的左肘。一聲悶響，對方手臂被蕩開，掌勁擦著她肩頭掠過，在身後石柱上留下一道焦黑裂痕。
    兩人落地背對，林戰持斷刀半蹲，她執長劍直立。
    風無垢沒有回頭，隻低聲說：“還能站穩？”
    林戰沒答，隻是緩緩吐出一口氣，將刀尖抵地撐起身子。剛才那一擊雖借塵障擾敵，但真元已近臨界，肌肉酸脹如負山嶽。他能撐到現在，全靠眉心印記不斷汲取空氣中殘存的古老道痕，神魂清明一線，才沒在連環合擊中失神。
    現在有人替他分擔壓力，那根繃到極致的弦，終於鬆了一絲。
    “你來幹什麽？”他聲音沙啞。
    “路過。”她說，“看見有人以一敵二，還不肯退。”
    林戰冷笑，眼角餘光掃過對麵二人。他們已重新站定，彼此靠攏，掌與刀形成陰陽呼應之勢，顯然要發動更狠辣的合圍。
    “不是切磋失手嗎？”林戰盯著高瘦男子，“怎麽，現在還要當著外人麵繼續‘試煉淘汰’？”
    對方臉色陰沉，卻不答話，隻與同伴交換一個眼神。下一瞬，矮壯者突進，彎刀劃弧，直取風無垢咽喉；高瘦男子則繞向林戰左側，掌心蓄力，掌風尚未推出，空氣已微微塌陷。
    林戰咬牙迎上。
    這一次他不再硬抗，而是側身避其鋒芒，斷刀橫掃腿彎。高瘦男子冷哼一聲，躍起避讓，掌勁拍空，轟在地麵，炸出一圈裂紋。與此同時，風無垢劍勢如流雲舒展，三寸寸遞進，逼得矮壯者連連後退。
    她不出殺招，也不搶攻，隻是穩守中線，劍鋒始終壓住對方刀路。每一式都簡潔至極，無多餘動作，卻偏偏卡在最致命的節點上。
    林戰喘息稍定，目光落在她劍上。
    這劍法……他認得。
    數日前，他在後山靜坐觀劍，曾見一人獨立崖邊練劍，劍走輕靈，意在形先。那時他尚不通劍理，隻覺那劍意如雲卷雲舒，看似平淡，實則暗藏鋒芒。他曾問了一句：“為何不全力出擊？”那人回頭看了他一眼，淡淡道：“出手隻為破局，不在殺人。”
    原來就是她。
    難怪她的劍，帶著那種熟悉的軌跡。
    “你記得我？”他一邊遊走牽製，一邊低語。
    “記得。”風無垢輕聲道，“那個坐在石頭上看劍看得入神的外門弟子。”
    林戰嘴角微動。
    原來她還記得。
    “那你該知道，我不是好惹的。”
    “我也不是來救人的。”她劍鋒一轉，逼退矮壯者一刀橫斬，“我是看他們越界行事，壞了規矩。”
    話音未落，高瘦男子猛然暴起，雙掌齊推，掌風交織成網，直撲二人背後。林戰剛欲轉身，卻覺右臂一緊——風無垢左手疾出，一把扣住他手腕，借力將他往自己身側一帶。
    兩人錯位換位。
    掌風從林戰原站立處掃過，擊中一根殘柱，石屑紛飛。而風無垢已順勢旋身，劍自下而上挑起，正中高瘦男子掌緣。一聲悶哼，對方掌心滲血，急忙抽手後撤。
    “左側！”林戰低喝。
    風無垢立刻會意，劍勢陡轉，繞至右側死角。林戰則迎麵衝上，斷刀橫劈，逼得高瘦男子倉促格擋。矮壯者欲補防，卻被風無垢一記虛刺晃住，腳步遲疑半拍。
    就是這一拍。
    林戰抓住空檔，猛然屈膝頂向對方肋下。矮壯者悶哼一聲，踉蹌後退，手中彎刀幾乎脫手。
    兩人首次配合，竟有七分默契。
    高瘦男子抹去掌心血跡，眼神變得凝重。他們本以為對付一個外門弟子不過是舉手之勞，沒想到此人不僅肉身強橫，意誌堅韌，如今又來了個劍法詭異的幫手。再打下去，勝負難料。
    “收手。”他低聲道。
    矮壯者不甘心：“就這麽走？”
    “此地已有變數。”高瘦男子盯著風無垢，“她是靈雲宗的人，卻幫外宗弟子，回去必受問責。但我們若繼續動手，便是公然違令。”
    矮壯者咬牙，終究未再上前。
    風無垢站在原地，劍未歸鞘，目光冷峻。
    林戰拄著斷刀，呼吸仍未平複，但眼神已恢複銳利。他知道，對方不會輕易罷休，這隻是暫時退讓。
    “你們走得了今天，”他說，“未必走得過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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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瘦男子冷笑：“明日之事，自有宗門裁決。倒是你——一個外門弟子，竟能引動核心長老親自出手打壓，說明你身上藏著不該有的東西。”
    林戰不語。
    他知道對方指的是什麽。
    鴻蒙道印在他眉心隱匿，無人能探，可某些存在，或許早已察覺他體內那股異樣的氣息。
    風無垢忽然開口：“他現在是雲天宗的人。你們越界行凶，已是犯規。若再糾纏，我不介意把你們留在這裏。”
    高瘦男子眯眼：“你是風長老之女，自然可以仗勢欺人。可你也清楚，靈雲宗與雲天宗之間，從來就沒有什麽規矩可言。”
    “那就看誰的劍更快。”她劍尖微抬，指向對方咽喉。
    空氣凝滯。
    片刻後，高瘦男子冷哼一聲，揮手示意矮壯者撤離。兩人退至門口，身影隱入昏光之中，再未回頭。
    塵埃緩緩落下。
    林戰終於支撐不住，單膝跪地，斷刀插進裂縫中穩住身形。汗水順著額角滑下，混著嘴角滲出的血絲，在下巴滴落。
    風無垢收劍回鞘，轉身看他。
    “傷得不輕。”
    “死不了。”他抬頭，目光直視她，“謝謝。”
    她沒說話，隻是蹲下身，伸手探向他肩頭。林戰本能想躲，卻被她按住。
    “別動。”
    她指尖微涼，輕輕撥開破損衣衫，露出一道深可見骨的劃痕。那是彎刀掠過時留下的，雖未傷及筋骨，但邊緣已泛黑，顯然是掌勁中的腐蝕之力殘留。
    她從袖中取出一個小瓷瓶，倒出一粒青色藥丸，遞到他嘴邊。
    “吞下去。”
    林戰猶豫一瞬，還是接過，放入口中。藥丸入口即化，一股清涼順喉而下，迅速蔓延四肢。疼痛減輕，氣血運轉也順暢了幾分。
    “這是……”
    “清毒丹。”她說，“不夠治本，但能撐一時。”
    林戰點點頭，掙紮著要起身。風無垢伸手扶了一把，助他站穩。
    “你為什麽要幫我？”他問。
    “我說了，看不慣越界行事。”
    “不止這個原因。”
    她沉默片刻，才道：“你那天問我，為何不出殺招。我當時沒回答。現在我可以告訴你——因為真正的強者，不出手則已，出手必見血。”
    她看著他：“而你，已經快到了那個門檻。”
    林戰怔住。
    遠處傳來鍾聲，悠遠而沉重。
    風無垢抬頭望了一眼天色，低聲道：“宗門巡邏快到了。你最好換個地方療傷。”
    林戰握緊斷刀，指節發白。
    “他們不會善罷甘休。”
    “我知道。”她轉身欲走，卻又停下，“下次見麵，別再讓我看到你這麽狼狽。”
    說完，她邁步離去，白衣漸遠，消失在修煉場盡頭。
    林戰站在原地，望著她背影，良久未動。
    手中的斷刀突然發出一聲輕鳴，仿佛回應某種召喚。
    他低頭看去，刀鋒裂痕深處，竟有一絲極淡的銀光流轉，如同月痕嵌入鐵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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