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戰的手指還在動，指尖微微顫著，指向封印中央那隻閉合的眼睛。他的身體已經倒下，靠在碎石堆上，可意識沒有沉下去。那一道銀光沒入識海的瞬間，像是一把鑰匙插進了鎖孔。
    他主動迎了上去。
    不是被動承受，也不是茫然接受。他知道那是什麽——是責任，是戰鬥的意誌，是三千年前一個女武神用生命壓下的火種。他不能躲，也不該躲。
    意識一沉，便進入了灰暗空間。
    這裏沒有方向，也沒有邊界。斷裂的畫麵漂浮著，一塊塊閃過眼前。他看到星河崩裂，天幕被撕開一道口子，黑色巨手從裂縫中探出，抓向仙界城池。無數修士飛起攔截，還沒靠近就被捏碎。天空染成暗紅，殘肢與法寶碎片如雨落下。
    畫麵一轉，她站在最前方。
    銀甲破損，長槍斜指地麵，身後隻剩百餘名傷兵。她抬頭看著那隻巨手，沒有退。她的嘴唇動了動，沒發出聲音，但林戰聽到了。
    “死戰不退。”
    這四個字直接撞進神魂，像鐵錘砸在鍾上，震得他識海發麻。鴻蒙道印猛地一跳，眉心滾燙，開始自動吸收那股殘存的意誌力。可這力量太強，遠超他現在的承受極限。識海邊緣出現裂痕，像是玻璃被重擊，細紋迅速蔓延。
    他咬牙。
    前世他是鴻蒙法神，雖已重生，根基仍在。哪怕記憶未全恢複，那一身對天地法則的本能理解還在。他立刻在識海中構築屏障，不是硬擋，而是將那股意誌分割成一段段，逐條解析。
    第一段：麵對壓倒性敵人時的冷靜判斷。
    第二段：明知必死仍選擇衝鋒的決斷。
    第三段：以自身為錨點，穩住全軍陣型的擔當。
    每消化一段，眉心道印就凝聚一絲銀芒，順著經脈滲入骨髓。他的骨骼開始發熱，像是有火焰在裏麵燒。皮膚表麵泛起微紅，血管凸起，血液流動速度加快數倍。
    可殘魂傳來的不隻是信息，還有執念。
    那是一種不甘心的情緒，是戰到最後一刻仍要留下火種的決心。它不像功法那樣可以照搬，也不像秘術那樣能直接使用。它是純粹的精神烙印，強行灌入，稍有不慎就會讓人神智錯亂。
    林戰的額頭滲出汗，混著血流下來。他的呼吸變得粗重，胸口起伏劇烈。外麵的身體也開始變化，肌肉無意識地抽搐，手臂上的青筋暴起，像是有什麽東西在皮下竄動。
    鴻蒙道印越轉越快。
    它開始吞噬逸散的殘魂之力，轉化為最原始的淬煉能量。但這過程並不平穩。血氣失控了，像洪水衝破堤壩，在經脈中橫衝直撞。幾條主脈當場斷裂，劇痛傳來，讓他幾乎昏厥。
    他撐住了。
    靠著那一句“死戰不退”，硬生生挺了過來。
    他知道，這不是單純的修煉，而是一場生死考驗。女武神留下的不是傳承，而是試煉。她要確認這個人是否配得上神魔道體，是否能在絕境中依然前行。
    他抬手，在識海中劃出一道符印。
    那是前世作為法神時掌握的基礎控靈手法。雖然現在用不出來，但這個動作喚醒了深層記憶。神魂震蕩了一下，反而穩定下來。他借著這股慣性，引導暴走的血氣逆衝奇經八脈。
    血氣衝過丹田時，五髒六腑像被雷劈中。
    衝過脊椎時，骨頭發出金石摩擦的聲響。
    直到那股力量抵達頭頂百會穴，轟然炸開。
    一聲無聲的嘶吼在他意識深處爆發。
    與此同時，現實中的林戰全身肌肉猛然膨脹，皮膚下浮現出一道由血色與銀光交織而成的紋路。它從尾椎升起，沿著脊柱一路向上，貫穿背部，最終停在後頸處，形成一個半環狀印記。
    神魔道體雛形，成了。
    這道印記不顯於外，隻有他自己能感覺到。它像是一條沉睡的龍，盤踞在體內，隨時準備蘇醒。每一次心跳，都帶動印記微微震動，釋放出微量能量，修複受損的經脈。
    可就在這時，最後一道聲音響起。
    “幽冥之謀，不在眼前，而在輪回盡頭。”
    這句話不是通過耳朵聽見的，而是直接刻進靈魂。它一出現，林戰的神魂劇烈震蕩。前世的記憶碎片翻湧上來——神界巔峰、圍殺逆轉、時空破碎……這些畫麵和女武神的殘魂記憶混在一起，再加上他這一世從孤兒到修行者的經曆，三重身份交錯衝擊。
    他差點迷失。
    我是誰？
    是那個高坐神殿的法神？
    是斷魂崖前接下傳承的少年？
    還是此刻正在重塑肉身的修行者？
    混亂隻持續了一瞬。
    他想起自己說過的那句話：“我接。”
    不是被迫，不是猶豫，而是主動承擔。無論過去是誰，現在是誰，將來要成為誰，他都選擇了這條路。
    三重身份融合為一。
    他睜開眼。
    目光沒有聚焦在現實中，而是穿透了眼前的黑暗，仿佛看到了極遠的地方。他的嘴角輕輕動了一下，像是回應，又像是立誓。
    “我記住了……輪回盡頭，我也必斬你於劍下。”
    說完，他又閉上了眼。
    身體不再抽搐，呼吸變得平穩而深長。周身籠罩著一層淡淡的血銀光芒，若有若無地閃爍。那道脊柱上的印記緩緩沉入皮下，融入血脈，成為他的一部分。
    封印依舊震動，紅光衝天。黑絲還在空中遊蕩，偶爾掃過林戰的身體，卻被一層無形屏障彈開。他的皮膚表麵泛著微光，像是有一層薄膜在保護著他。
    鴻蒙道印安靜了下來，但仍在緩慢運轉，繼續吸收殘留的殘魂之力。每一次跳動，都讓道體雛形更加穩固一分。
    時間一點點過去。
    他的手指再次微微動了一下。
    這次，不是指向封印的眼睛，而是緩緩握緊，五指收攏，拳頭緊實。指甲嵌進掌心，一滴血珠滲出，落在地麵，暈開一小片暗紅。
    遠處，封印中央那隻閉合的眼睛，似乎顫動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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