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戰的手指還按在岩壁上，右腳踩進那串濕漉漉的小腳印裏。他的動作很輕，像是怕驚動什麽。腳底傳來冰涼的觸感，泥水從鞋縫滲入，但他沒動，隻是盯著前方地麵。
    東南方的灰霧已經散盡。
    九個暗紅符點徹底消失，空氣不再流動，連風都停了。他能感覺到，那個偷襲他的人已經離開。不是被殺，是逃了。左肩炸出血霧，符令被奪，神魂錨點受損，對方撐不住了。
    林戰緩緩收回腳，左手握緊劍柄，支撐身體站直。
    他的呼吸還是很淺，每一次吸氣，右肩後側就像有針在紮。那是“噬魂引線”留下的傷。雖然那根絲線已經被他用血祖殘魂震斷，但陰寒之氣還在經脈裏遊走，燒得皮肉發麻。
    他低頭看了看掌心。
    金線褪去了，皮膚下隻剩一道淡痕。他知道這傷不會馬上好。現在走路都有些吃力，右臂幾乎抬不起來。剛才那一擊耗光了他最後的力量，若不是提前設局，根本不可能反製成功。
    他靠回岩石，慢慢坐下。
    背脊貼著冰冷的石麵，稍微緩了口氣。體內的鴻蒙道印還在，但跳動微弱，像快熄的火苗。它需要時間恢複，不能立刻吸收天地間的道痕來修複肉身。
    血祖殘魂也沒動靜了。
    那一絲意誌沉入識海深處，再無回應。林戰知道它還在，隻是耗損太重，暫時無法溝通。但他不慌。這一戰，他已經贏了一步。
    他伸手探入袖中，摸到了那枚符令。
    符令還在，邊緣有些粗糙，表麵紋路清晰。他沒拿出來看，而是把它貼在胸口，用自己的體溫去暖。這種東西，有時候靠氣息就能留下印記。他想試試能不能感應到更多。
    等了一會兒，沒有反應。
    他也不急。現在最要緊的是確認周圍是否安全。
    他抬起頭，看向神秘強者遁走的方向。
    那邊是一片塌陷的通道，頂部壓著巨石，縫隙間垂下幾根斷裂的鎖鏈。地上有一道拖行的痕跡，從平台邊緣一直延伸進去，盡頭漆黑，看不出通向哪裏。
    就在他注視的時候，那道痕跡突然斷了。
    不是被掩蓋，是自行中斷。仿佛那人走到一半，直接消失了。
    林戰眼神一凝。
    這是秘術脫身，不是普通逃跑。對方受了傷，必須盡快療傷，否則神魂會持續崩解。但他臨走前還能施展高階遁法，說明根基未毀，仍有威脅。
    果然，一道聲音從遠處飄來。
    “林戰，今日之仇，他日必報！”
    聲音沙啞，帶著怒意，回蕩在岩壁之間，忽左忽右，分不清來源。說完就沒了，連餘音都迅速消散。
    林戰坐在原地，沒有回應。
    他知道這話不是嚇唬。對方能潛伏這麽久，布下“噬魂引線”，絕非尋常角色。這一退，是為了活命，不是認輸。以後還會再來，而且手段隻會更狠。
    但他不怕。
    他經曆過比這更險的局麵。被人圍殺，被宗門打壓，被整個界麵追捕。每一次都是死裏逃生。現在的他，早就不指望誰來救，隻信自己還能站著。
    他把符令收回袖中，轉而摸出一塊玉瓶碎片。
    碎片隻有半寸長，邊緣鋒利。他翻過來，看到底部那個印記——倒懸的刀，下麵三條波浪線。
    這個標記他見過。
    在靈界時，有個刺客死前身上帶著同樣的紋身。當時劍塵子說，這是幽冥鬼王手下“斷魂堂”的信物，專門負責刺殺和情報傳遞。凡是帶這個標誌的人，出手必見血，不死不休。
    眼前這個人，很可能就是斷魂堂派出的殺手。
    他把碎片收進懷中，不再多想。
    現在的問題不是查清來曆，而是下一步怎麽走。繼續往前？不行。剛才那一戰已經暴露了他的狀態，若是前方還有埋伏，他撐不過三招。留在這裏？也不行。這個地方太開闊，一旦被圍，連躲的地方都沒有。
    他必須找個穩妥的位置，先恢複體力。
    他環顧四周，目光落在平台邊緣的一處凹陷。
    那裏有塊巨岩斜插下來，形成一個不到一人高的洞口，剛好能容下一個人藏身。裏麵幹燥，地麵平整，最重要的是，隻有一個入口，易守難攻。
    他撐著劍，慢慢站起來。
    每走一步，膝蓋都在抖。右腿幾乎使不上力，全靠左手支撐。走到洞口時，他已經滿頭冷汗。他靠著岩壁喘了幾口氣，才彎腰鑽了進去。
    洞內空間不大，勉強能躺下。他背靠石壁坐下，將劍橫放在腿上。劍尖朝外，隨時可以出鞘。
    他閉上眼，開始調息。
    體內經脈依舊灼痛，尤其是右臂，從肩膀到指尖一片麻木。他試著引導一絲靈氣運轉小周天，結果剛到肩井穴就被卡住，疼得額頭冒汗。
    他停下嚐試。
    現在強行運功隻會加重傷勢。隻能等，等鴻蒙道印自行恢複，等身體慢慢吸收殘留的道痕。
    他把手放在胸口，再次感受符令的存在。
    這一次，他換了個方式——不是用神識探查，而是用體溫去滲透。人的氣息是有記憶的，尤其是使用過的東西，會留下本能的烙印。隻要對方曾經長時間持有這枚符令，就有可能留下線索。
    過了片刻，指尖傳來一絲波動。
    很輕微，像是心跳。符令內部似乎有一層封印，正在緩慢鬆動。他不動聲色，繼續溫養，不敢加大力度。
    就在這時，北方裂縫吹來的風變了。
    原本是腐朽的氣息，帶著泥土和枯骨的味道。現在卻夾雜了一絲血腥味。很淡，但真實存在。風是從更深的地方傳來的，方向正好對著他藏身的洞口。
    林戰睜開眼，右手慢慢握緊劍柄。
    他沒有動，也沒有探頭去看。隻是將呼吸放得更輕，耳朵微微轉向風來的方向。
    風持續吹著。
    大約半柱香後，血腥味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低沉的震動，從地底傳來。一下，兩下，像是有人在遠處敲鍾。每次震動，岩壁都會輕微顫動，灰塵從頂部落下。
    他盯著洞口外的地麵。
    那裏有一粒碎石，剛剛被震落，滾到了離他不到三尺的地方。
    他看著那粒石頭，沒有移開視線。
    震動又來了兩次，然後停止。
    一切恢複寂靜。
    林戰仍保持著原來的姿勢，手握劍柄，背靠岩壁。他知道這不是自然現象。那種節奏，太規律了。有人在用某種方式傳遞信息，或者……啟動陣法。
    他低頭看了看自己的左手。
    掌心那道淡痕，突然有點發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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